起柔兆执徐(公元前5年),尽著雍敦牂(公元前3年),凡三年。
孝哀皇帝中
建平二年(丙辰,公元前5年)
春季元月,在牵牛星旁边有异星出现。
丁氏、傅氏宗族的人骄横奢侈,都忌恨傅喜的谦恭节约。还有,傅太后要求称尊号,想与汉成帝的母亲同样尊贵,傅喜和孔光、师丹都坚持认为不可以。汉哀帝难以违背朝廷大臣正当的议论,在内又受傅太后的逼迫,一年多也没有决定。傅太后十分生气,汉哀帝迫不得已,就先免去师丹的职位,希望借此来影响和打动傅喜。但是傅喜却一直不听从。朱博和孔乡侯傅晏勾结,密谋促成更改傅太后的尊号一事。他们数次在皇帝闲暇的时候去谒见,并常常呈递密封奏书,攻击诋毁傅喜和孔光。丁丑日,汉哀帝下策书免去傅喜的官职,以侯爵的身份返回宅第。
御史大夫的官位已经被撤除,许多人都觉得古今制度不同,汉朝上自天子的称号下到佐史的称号,全与古代不同,而唯独改三公,职责权限难以区分清楚,对于治理国家的混乱没有任何好处。于是朱博奏言:“按照前例:挑选郡国守、相成绩优异者,可以被定为官秩中二千石的高级官员,再从中二千石的官员中选拔做御史大夫的人,御史大夫中能够胜任的,就提拔为丞相。这样提拔官位依照一定的顺序,为的是尊崇圣德,加重国相的权威。如今中二千石的官吏,没有经过御史大夫这一官职,就直接担任丞相,权威轻,并非是加强国家治理的好方法。我蠢笨地认为,大司空一职可以取消,应该重新设置御史大夫,遵照奉行旧的制度。取消大司空一职后,我愿意在低一级的御史大夫的职位上尽力任职,作为百官的表率!”汉哀帝采纳了他的提议。夏季四月戊午日,更改朱博的官职,任命为御史大夫。又委任丁太后的哥哥、阳安侯丁明为大司马、卫将军,设置官属。大司马的头衔一如从前。
傅太后又亲自颁布诏书给宰相、御史大夫说:“高武侯傅喜附和臣下,欺骗圣上,和前任大司空师丹背叛的心意一致,不听从教令,伤害宗族。不应该让他继续觐见皇上,应当立刻将他遣返回封国。”
丞相孔光,自先帝商讨立皇室继承人时,就对定陶王有异议,所以和傅太后及汉哀帝有嫌隙,后来又严重忤逆傅太后的旨意。因此傅氏在朝廷为官的人,和朱博里外勾结,一起诋毁孔光。乙亥日,汉哀帝下策书免去孔光的官职,贬为庶民。委任御史大夫朱博为丞相,封阳乡侯;又委任少府赵玄为御史大夫。当二人准备上殿接受皇帝策书的时候,忽然有一种洪亮巨大的声音,如同钟响一般,殿中的郎、吏以及阶前的武士全都听到了。
汉哀帝就此事询问黄门侍郎、蜀郡人扬雄和李寻,李寻回答说:“这是《洪范》中所提及的那种鼓妖。老师曾告诉我,常常是在君主听言不清、被众人迷惑、让有名无实的人进入朝廷、担任要职的时候,鼓妖才会发出声音,但是无形,让人不知道声音从何处发出。《传》说:‘鼓妖发出声音出现在年、月、日的中期,显示正卿即将蒙受灾难。’如今是四月,加上又是一天的辰时、巳时,有怪异的现象出现,正是中期。所谓正卿,是指执政大臣。应当罢免丞相、御史,以应对天变。就算现在不免去他们的职位,不出一年,本人也会遭受灾难。”扬雄也认为:“鼓妖,是君王听言不清的象征。朱博为人强横坚毅,富于权谋,适宜做将军,但是不适宜做丞相,要是不引退的话,恐怕会招致上天的处罚,降下凶险急疾的灾难。”汉哀帝没有听他们的话。
朱博成为丞相后,汉哀帝就采纳了他的提议,颁布诏书说:“定陶共皇这个称号,不应该再叫‘定陶’二字。现在尊奉共皇太后的称号为‘帝太太后’,称永信宫;尊奉共皇后为‘帝太后’,称中安宫;为共皇在京师修建寝庙,规模参照宣帝的父亲悼皇考的寝庙。”于是四位太后分别设置少府、太仆官职,品秩也全是中二千石。傅太后获得称号以后,特别骄横,和太皇太后说话的时候,甚至称她为“老太婆”。当时丁氏、傅氏两家在一二年间突然兴起,尤为显盛,被封为公卿列侯的人特别多。但是汉哀帝不怎么给予他们权力,他们的势力甚至比不上汉成帝在世时的王氏。
丞相朱博、御史大夫赵玄上奏称:“前高昌侯董宏,率先提出更改尊号之事,因为遭到关内侯师丹的弹劾,而被免去官职,贬为平民。当时天子处于守孝期,国事都托付给师丹处理,师丹非但没有深深思考褒美推崇尊号的大义,反倒狂妄地乱说,压抑贬低尊号,使陛下的孝道受损,再没有比这更不忠的了!但是陛下仁慈圣明,彰显大义定下尊号,董宏因自己的忠孝也重新恢复了高昌侯的封爵。师丹的罪恶逆行已经暴露,尽管承蒙赦令没有判处死罪,但是不应当再有封爵采邑,恳请陛下把他贬为庶民。”汉哀帝予以批准。
朱博、赵玄又上奏称:“新都侯王莽,之前为大司马,没能宏扬尊崇尊号的大义,反倒压抑贬低尊号,使陛下的孝道受损,其罪行应当公开诛杀。所幸承蒙赦令得以免除死罪,但是不应该再有封爵采邑,肯请陛下把他贬为庶民。”汉哀帝说:“因为王莽和太皇太后有亲属关系,所以不撤销封爵采邑,而是把他遣返回封国。”等到平阿侯王仁藏匿赵昭仪的亲属一事被发现,也都被遣返封国。
天下很多人为王氏鸣不平。谏大夫杨宣上秘密奏书说:“孝成皇帝深深考虑到宗庙的重要性,称陛下有至高无上的品德,让陛下继承大统。圣明的决策有着深远的意义,对陛下的仁德也十分深厚。追忆先帝的本意,难道不是希望陛下能够代替他本人服侍太皇太后吗!太皇太后已经年高七十,多次经历国丧的忧虑伤感,还下令引退自己的亲属,以避开丁氏、傅氏两家,路上的行人都会因此而落泪,更何况是陛下呢!陛下要是登高远望,看到成帝的延陵,难道不会觉得羞愧吗!”汉哀帝被杨宣的话深深感动,于是将成都侯王商的二儿子王邑封为成都侯。
朱博又上奏称:“汉家旧例,设置部刺史,官秩比较低,但是赏赐丰厚,所以人人勉励立功,乐于进取。前几年,取消了刺史,改设州牧,品秩为真二千石,官位仅在九卿之下;一旦九卿有出缺,就由州牧中名次靠前的人进补。这样一来,州牧中才能平庸的人,就只求苟且保全自己而已。而督察官的功能就会慢慢丧失,奸佞不轨的行为也就难以禁止。我恳请取消州牧,设置刺史,还与之前一样。”汉哀帝采纳了他的意见。
六月庚申日,帝太后丁氏驾崩。汉哀帝下诏,丁氏的棺柩运回定陶,安葬在定陶共皇的陵园,征调陈留、济阴临近定陶一带的五万人,挖土筑坟以完成合葬。
当初,汉成帝在位的时候,齐人甘忠可伪造《天官历》《包元太平经》十二卷,称汉朝正处于天地的一次大终结时期,应当另外受命于天,同时用这些教导渤海人夏贺良等。中垒校尉刘向上奏说,甘忠可假借鬼神,欺瞒皇上,蛊惑百姓。因此把甘忠逮捕入狱,并得到口供,还没等最后判决,他就因病死去。但是夏贺良等人仍旧私下互相传授。汉哀帝即位后,司隶校尉解光、骑都尉李寻向汉哀帝引荐夏贺良等人,让他们全都在黄门为待诏。夏贺良等人多次被汉哀帝召见,他们向汉哀帝叙说:“汉代的时运衰落,应该另外接受天命。孝成皇帝没有顺应天命,所以断绝了后嗣。现在陛下患病长久,天象变异频频出现,这是上天在谴责并警示人们。应当尽快改变年号,才会延年益寿,等到皇子诞生,灾难变异就可以停止。懂得了这个道理,但是不行动,灾难就会层出不穷:洪水将会出现,大火将会燃烧,冲毁和焚毁百姓。”汉哀帝久病卧床,希望改变年号可以获得好处,就采纳了夏贺良等人的建议,下诏大赦天下,并将建平二年改为太初元年,自称“陈圣刘太平皇帝”,计时漏器的刻度改成一百二十度为标准。
秋季七月,汉哀帝在渭城西北原上永陵亭附近修建自己的陵墓,没有命令郡国的百姓迁往陵区。
汉哀帝更改年号一个多月之后,病情还是没有好转。夏贺良等人还想胡乱地更改国家政事,大臣们争辩,认为不能答应。夏贺良等上奏称:“大臣们都不懂得天命,应当辞退丞相、御史,任用解光、李寻辅助朝政。”汉哀帝由于他们的预言没有得到应验,于八月颁布诏书说:“待诏夏贺良等人,提议改变年号,增加漏器的刻度,说是通过这些可以永保国泰民安。由于我对天道的信奉不足够诚恳,误信了他们的话,希望可以给百姓谋求幸福,但是最终没有好的回报。有过错但是不改正,才是真正的过错!六月甲子日颁布的诏书,除了大赦令之外,其他的措施全都废除。夏贺良等人违背正道,蛊惑百姓,奸恶的行为应当给予彻底的追查。”夏贺良等人全都被关进监狱,论罪处死。李寻及解光减死罪一等,被放逐至敦煌郡。
汉哀帝因为患病卧床,将过去汉成帝时曾经祭祀过的种种神祠全部恢复,共计七百多所。一年需祭祀三万七千多次。
傅太后对傅喜极为痛恨,派孔乡侯傅晏指示丞相朱博,让他上奏书请求免去傅喜的侯爵爵位。朱博和御史大夫赵玄商议,赵玄说:“皇上之前已经作了决定,再提是不是就不合适了?”朱博说:“我已经答应孔乡侯了。匹夫之间彼此约定的事,尚且以死相报,况且是尊贵的傅太后呢!朱博我只能效死去做这件事了!”赵玄也就同意了。朱博不想单独控告傅喜一个人,因为前大司空、氾乡侯何武之前也因为过失被罢免官职遣送回封国,情况和傅喜类似,所以同时弹劾他们二人说:“傅喜、何武之前在位的时候,对治理国家都没有做出什么贡献,尽管已经免去官职,但还是有封爵采邑,这是不合适的。恳请陛下把他们全部贬为庶民。”汉哀帝清楚傅太后向来怨恨傅喜,怀疑朱博、赵玄是受到傅太后的唆使,于是召赵玄到尚书处询问,赵玄谢罪招认了。汉哀帝下诏说:“命令左将军彭宣与中朝官一同审问。”彭宣等上奏弹劾说:“朱博、赵玄、傅晏全都犯有不道、不敬的大罪,恳请陛下召他们到廷尉诏狱处。”汉哀帝减去赵玄死罪三等,将傅晏采邑封户减少四分之一,又派谒者持符节为使臣,命他召丞相朱博到廷尉那里接受审讯。朱博自杀,其封国被撤消。
九月,委任光禄勋平当为御史大夫;冬季十月甲寅日,提拔平当为丞相。因为正巧赶上不适合封侯的冬月,所以暂且赐爵关内侯。委任京兆尹、平陵人王喜为御史大夫。
汉哀帝想让丁氏、傅氏两个家族的人出任禁卫军将官。这一年,颁布策书免去左将军淮阳人彭宣的官职,以关内侯身份返乡,而委任光禄勋丁望取代彭宣为左将军。
乌孙王国的卑爰疐入侵抢夺匈奴西部边境地区,匈奴单于出兵还击,杀敌几百人,劫掠一千多人,驱赶着牛畜返回。卑爰疐十分恐惧,派儿子趋逯作为人质到匈奴去。匈奴单于接受了他,并把这件事报告汉王朝。汉朝派使节到匈奴指责单于,命令单于释放作为人质的卑爱疐的儿子。单于接受诏令,将趋逯送回去。
三年(丁巳,公元前4年)
春季正月,将广德夷王的弟弟刘广汉封为广平王。
帝太太后居住的桂宫正殿失火。
汉哀帝派使者召见丞相平当,打算封他为侯爵。平当病重,没能应召前往。家里有人对平当说:“难道你就不能为了子孙勉强起来接受侯印吗?”平当说:“我身居丞相高位,已经背负干吃饭不干活的罪责了。要是起来接受侯印,回家躺在床上就死去,就是死有余辜。现在我之所以不起来接受侯印,就是替子孙后代着想啊!”于是上书请求辞去官职,汉哀帝没有准许。三月己酉日,平当去世。
有异星在河鼓星旁出现。
夏季四月丁酉日,汉哀帝委任王嘉为丞相,委任河南太守王崇为御史大夫。王崇是京兆尹王骏的儿子。王嘉认为当时的政治严苛急切,担任郡国守、相的官员频繁变更,因此上疏说:“我听闻圣王的成功,在于得到贤能人才的协助。孔子说:‘人才难得,不是这样吗!’因此‘选立诸侯的继承人,要像其父祖的贤德’。尽管不能完全和父祖一样贤德,但是天子可以给他选取良臣、任命贤卿来辅助他。他在自己的封国里居住,世代受到尊敬,之后广大民众才会依附。所以教化能够推行,天下大治的功业才能够建立。如今郡守的权力远超过古时的诸侯,从前总是选拔贤才担任郡守一职,但是贤才难得,为了提拔可以胜任的人,有的甚至起用囚犯。之前魏尚犯罪被关押在监狱里,汉文帝被冯唐的一席话感动,派使者手持符节赦免了他的罪行,委任他为云中太守,匈奴对他大为恐惧。汉武帝从囚犯中选拔出韩安国,任命他为梁国内史,这才让刘氏骨肉得以保全。张敞身为京兆尹,有罪应该被革职,狡诈的小吏明知而故意冒犯他,张敞将小吏逮捕并杀死,死者家属出面喊冤,使者又一次进行调查,弹劾张敞杀人,上奏请求抓捕他,汉宣帝将奏章搁置不批,没过多久就免了他的罪。张敞逃亡十多天后,汉宣帝征召他,任命他为冀州刺史,最终获得任用。前代君王并不是偏私这三个人,而是重视他们的才能对国家有益处。孝文帝时,担任公职的官吏,有些人等儿子、孙子长大,就将官名作为姓氏,仓氏、库氏指的就是管理仓库的官吏的后代;那些官秩为二千石的高级官员,也安于自己的职位,乐于任职,之后上下彼此相望,没有苟且混世的想法。后来情况慢慢发生变化,公卿以下官员转相严苛紧急,又数次更改政事,司隶、部刺史检举弹劾官吏十分苛细,还揭发宣扬阴私,有的官吏在位仅仅数月就被免去职务,送别旧官返乡以及迎接新官上任的人,交错在路上行走。才干中等的人,苟且容身以求自保;才干下等的人,常常心怀畏惧自我反省,一切都为自己着想的人很多。二千石官员更加被人轻视,属下官吏以及百姓对他们很轻慢,有的紧抓他们的微小过失,扩大成罪状,汇报给司隶、刺史,或者上书告诉皇上。百姓知道二千石官吏容易倾危,遇到一点不如意,就会萌生背叛之心。之前,山阳亡命徒苏令等人纵横各郡国,官吏及武士面对急难,没有一个愿意以死为节的,这全是因为郡国守、相的威严及权力早就被剥夺了。孝成皇帝十分懊悔,颁布诏书说,二千石的官员不因故意纵使犯罪而使他构成罪状,派使者赏赐给他们黄金,示以深厚的慰问之意,这的确是因为国家有危难,需要二千石的官员尽力解决,只有二千石官员被尊重并且难以被伤害,才能驱使属下。孝宣皇帝喜爱那些善于治理百姓的官吏,有弹劾他们的奏章全都留在宫中不加批复,遇到颁发赦令的时候就把一切都解除了。依照以往的惯例:尚书很少将弹劾奏章交给相关机构审查,就是担心会惊扰百姓,调查、验证、逮捕下狱、审查,有的人就死在狱中。弹劾奏章上都一定要写有‘胆敢控告’的字样才会交给相关机构查审。还望陛下留意选拔贤能的人才,牢记他们的功劳,忘记他们的过失,包容臣下的缺点,不要求全责备。二千石、部刺史、三辅县令中有才能胜任职责的官员,从人情角度说,难免会存在过失,应当宽恕他们那些小的过失,这样才能鼓舞尽心供职的人。这是眼下最紧急的大事,事关国家的利益。前些时候苏令造反,朝廷想派大夫驱赶盗贼,并调查苏令谋反的原因,当时现有的大夫中没有可派的人选,就征调盩厔令尹逢,任命他为谏大夫,派他前去。现在各位大夫中有才干的很少,应当先培养可以造就的人才,才能让他在赴急难之事的时候不惜以死报国。要是遇到事情,才急着寻求,就难以表明朝廷有人才了。”于是王嘉趁势推荐儒家学者公孙光、满昌和干练的官吏萧咸、薛修,他们都是过去很有名气的二千石官员。
汉哀帝采纳了王嘉的提议而任用了他们。
六月,立鲁顷王的儿子部乡侯刘闵为王。
汉哀帝因为病情还是不见好转,冬季十一月壬子日,让太皇太后颁布诏书:重新将甘泉泰畤祠、汾阴后土祠的祭祀恢复,取消长安南郊祭天、北郊祭地的祭礼。汉哀帝也不能亲自去甘泉、河东祭祀,于是就派相关主管官员代替自己去祭祀。
无盐境内危山上的泥土突然间自己起来遮盖青草,形状如同一条可以在上面奔跑的道路。此外,瓠山上有块大石头突然间转侧而立。东平王刘云及王后谒亲自前去大石跟前拜祭,还在王宫立起一块和瓠山立石类似的石头,还捆扎了一些黄倍草,一同祭祀。河内人息夫躬、长安人孙宠互相密谋要去举报这件事,说:“这是得到封侯的好计策啊!”于是和中郎右师谭一起趁着中常侍宋弘上书变乱之事,予以告发。这时汉哀帝正在生病,对很多事都厌恶,就将这件事交给主管机构调查处理,主管官员将东平王后谒抓捕并关入监狱进行审问。王后承认:“祭拜山石,诅咒皇上,为刘云谋求成为天子,认为山石立起是以前汉宣帝应天命成为天子的预兆。”主管官员请求处死东平王,汉哀帝下诏,废去刘云王位,将他放逐至房陵。刘云自杀。王后谒和刘云舅父伍宏,以及成帝的舅母安成共侯夫人放,一同被处以死刑。事情牵扯到御史大夫王崇,王崇被贬为大司农。提拔孙宠为南阳太守,右师谭为颖川都尉,宋弘、息夫躬都提拔为光禄大夫、左曹、给事中。
四年(戊午,公元前3年)
春季正月,发生旱灾。
关东地区的百姓无端惊慌奔逃,手持一枝禾秆或者麻秆,彼此传递,说:“拿着西王母的筹策并在天下传递”,在道路中互相转手相告,多达一千人。有的披头散发赤着脚,有的在深夜绕关行走,有的越墙进入,有的乘坐马车或骑马奔跑,利用国家设置的驿传车马赶路。经由二十六个郡国,最终传递到京师,不能禁止。人们又聚合在街巷、田间小路上,摆设赌具,载歌载舞祭拜西王母,一直到秋天才止息。
汉哀帝想要封傅太后的堂弟侍中、光禄大夫傅商为侯爵,尚书仆射平陵人郑崇劝谏道:“孝成皇帝封五名亲舅为侯,上天因此而变得赤黄,白天昏暗,太阳中出现黑气。孔乡侯是皇后的父亲,高武侯位居三公,给他们封侯尚且有依据和理由。如今没有理由就又要封傅商,这样就破坏扰乱了汉家制度,与天意、人心相违背,这不是傅氏的福泽!我愿意以身家性命抵挡国家的灾殃!”说完,拿着诏书草稿就站了起来。傅太后十分生气地说:“哪里有做天子的反而受到一个臣子控制的道理!”二月癸卯日,汉哀帝下诏将傅商封为汝昌侯。
汉哀帝十分宠爱驸马都尉、侍中、云阳人董贤,出则让他们陪同乘车,入则让他们随侍身边,赏赐累计有巨万之多,他的显贵震惊朝野。董贤还经常和汉哀帝睡在一张床上。有一次午睡,董贤侧身将汉哀帝的袖子压住了,汉哀帝想起身,但是董贤还没有醒,汉哀帝又不愿意惊动他,因此就将袖子剪断后再起床。汉哀帝还诏命董贤的妻子可以对门使通报姓名记录在册之后进入宫中,在董贤位于宫中的住处居住。还将董贤的妹妹召进宫中,封为昭仪,地位仅次于皇后。昭仪和董贤夫妻日夜服侍汉哀帝,全都侍侯在皇帝身边。汉哀帝还委任董贤的父亲董恭为少府,赐爵关内侯。汉哀帝还颁布诏书,命令将作大匠给董贤在北宫门外修建规模宏大的住宅,里面有前后大殿,殿门十分宽敞,土木工程浩大,极其精巧。还赏赐给他武器库中特供宫中使用的兵器以及皇宫的珍宝,宫中珍宝里品质绝佳的,全都被挑选到了董贤的家中,而皇帝所使用的都是次一等的了。甚至就连皇室丧葬所用的棺木、用珍珠做成的短衣、美玉匣子,都提前赏给了董贤,无不齐全。还下令命将作大匠在汉哀帝的陵墓义陵旁边给董贤修建墓园,内修休息的地方,还采用木质坚实的柏木做题凑。墓园外修建巡察的道路,围墙有几里长,门阙以及用来防守瞭望的网状障墙很是美观。
郑崇因董贤太过受宠而劝谏汉哀帝,因此深深得罪了汉哀帝,汉哀帝屡次以职事为由斥责他。郑崇脖子上生了毒痈,打算奏请辞去职务,但是又不敢提出。尚书令赵昌阴险奸诈、善于阿谀谄媚,向来痛恨郑崇,得知郑崇被汉哀帝疏远,于是借机上奏说:“郑崇和刘氏宗族中的人勾结,我怀疑存在什么奸情,请追究调查。”汉哀帝责问郑崇说:“你家中人来人往,门庭若市,为何要禁绝我的人情来往?”郑崇回答说:“虽然我家门庭若市,但是我心中却如水一样清静。还望陛下明察!”哀帝勃然大怒,把郑崇逮捕入狱。司隶孙宝上书说:“尚书令赵昌控告仆射郑崇这个案子,经过反复讯问,郑崇被拷打得就快要死了,但是始终没有吐出一句口供,路上的行人全说郑崇是被冤枉的。我怀疑赵昌和郑崇有嫌隙,所以才用谗言来诬陷他,要是连宫禁之内皇帝身旁的决策之臣都遭受诋毁蒙受冤屈,就会让国家遭受损失,招来的诽谤就不小。我请求查办赵昌,以解除众人心中的疑虑。”奏章呈上之后,哀帝下诏说:“司隶孙宝亲附臣下,欺瞒圣上,打算利用春月这个宽大赦免的时机,做诋毁及欺瞒之事,以实现他狡诈的心愿,实在是国家的大害。免去孙宝的官职,贬为庶民。”郑崇最终死于狱中。
三月,委任诸吏、散骑、光禄勋贾延为御史大夫。
汉哀帝想封董贤为侯爵,但是又找不到什么理由。侍中傅嘉劝哀帝修改息夫躬、孙宠举报东平王的奏章,除去宋弘的名字,改说是因为董贤报告,皇上才知晓的,汉哀帝想借用这个功劳给董贤封侯爵,就提前将进行举报的有功人员全都赐封成关内侯。没过多久,哀帝想封董贤等人,心中又害怕王嘉,于是先派孔乡侯傅晏把诏书拿给丞相、御史看。于是王嘉和御史大夫贾延进呈密封奏书说:“我们见到董贤等三人刚被赐封为关内侯的时候,大家议论纷纷,全说董贤是由于受宠而得到赐封,顺便带着其余两人一同蒙恩受封,到现在流言也没有停止。陛下给董贤等人的仁恩不止,就应当将董贤等人的奏章原本公布于众,再询问公卿、大夫、博士、议郎,请他们考察是不是符合古今前例,让这件事能够名正言顺,之后再为他们提升爵位增加采邑。否则怕是会大失民心,天下人都会伸长脖子评议这件事。要是公开议论这件事的话,一定有说应该加封的人,陛下只不过是听从采纳他们的建议,这样的话,尽管天下人不高兴,但是也有人分担责任,不仅仅是皇上一人了。之前定陵侯淳于长刚刚封爵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议论,大司农谷永觉得淳于长应该加封,众人都怪罪谷永,所以先帝没有独自蒙受讥讽。臣王嘉、臣贾延,既无才又无能,很不称职,死有余罪,明明知道顺从陛下的旨意,不忤逆陛下,可以暂时安稳保身。所以不敢这样做,是希望回报陛下深厚的恩泽啊。”汉哀帝不得已,只能暂停搁置下来。
夏季六月,尊奉帝太太后为皇太太后。
秋季八月辛卯日,汉哀帝下诏严厉指责公卿说:“之前楚国有子玉得臣,晋文公为他而坐不安稳;就近的事例来说,汲黯挫败了淮南王的计谋。现在东平王刘云等甚至有密谋杀死天子叛逆作乱的阴谋,这是因为作为国家栋梁的公卿们没有尽心职守、全力察觉阴谋,从而将祸端消灭在尚未萌芽的阶段。幸靠祖宗的神灵庇佑,侍中、驸马都尉董贤等觉察到后报告了我,让奸人全都获罪。《尚书》不是这样说吗:‘用品德彰明善行。’如今封董贤为高安侯,南阳太守孙宠为方阳侯,左曹、光禄大夫息夫躬为宜陵侯,赐予右师谭关内侯爵位。”另封傅太后同母弟傅郑恽的儿子傅业为阳信侯。息夫躬得到哀帝的亲近之后,就频频朝见哀帝谈论事情,谈论没有任何忌讳,上疏诋毁遍公卿大臣。百官惧怕他的口舌,遇到他的时候都不敢正眼相看。
哀帝派中黄门去武库拿出兵器,先后十车,送至董贤以及汉哀帝乳母王阿的住处。执金吾毋将隆上奏说:“武库中的兵器,是天下共有的东西。国家武器装备的修理制造等费用,用的都是大司农的钱。大司农的钱,就算天子的生活费用都不供给;天子的生活费以及犒赏臣子的钱,全都出自少府。这就是没有将国家用在根本的储藏上的钱财用在不重要的事情上,没有把人民的劳力浪费在无谓的消耗上。区分公私,以显示所行的是正路。古时候诸侯、方伯受命带兵征讨,天子才赐予他们斧钺。汉朝边疆官吏接受抵拒敌寇的任务及职务的时候,也会赐给他们武库兵器,全都是先接受军事任务和职务,之后才接受兵器。《春秋》之义,强调臣民家中不可以私自藏匿兵器铠甲,为的就是控制臣子的威势,让私家的力量被削弱。现在董贤等只不过是陛下亲近宠信的弄臣、受到陛下喜爱的卑贱奴仆,但是陛下却将国家共有的东西送到私人家中,拿出国家的威武之器,给他们家做武备,导致人民的财力分散在弄臣手中,国家的武库兵器陈列在卑贱奴仆的家中,所做不当,就会导致骄横僭越的行为越来越严重,无法给天下人做出好的榜样。孔子说:‘雍乐怎么可以在三家的庙堂出现呢!’我恳请陛下将兵器收回,还给武库。”哀帝很不高兴。
没过多久,傅太后派谒者以低价买进了执金吾官府里的八个官婢。毋将隆上奏说:“买官婢的价实在是太低了,请改为平价。”于是汉哀帝下诏给丞相、御史说:“毋将隆位居九卿,既没办法匡正朝廷的过失,反而上奏请求和永信宫争论买价的贵贱,伤害教化,败坏风俗。姑且念他之前提出过安定国家的建议,降官为沛郡都尉。”当初,汉成帝晚年,毋将隆是谏大夫,曾经上密封奏书说:“古时候遴选诸侯入京担任公卿,是为了褒奖功德,应征召定陶王到长安,让他在定陶王府邸居住,以镇定天下。”所以汉哀帝想到他的话而饶恕了他。
谏大夫渤海人鲍宣上书说:“我看孝成皇帝时,外戚把持朝政,每个人都推举他们自己的亲信充塞于朝廷,严重阻碍了贤能之士的晋升之路,扰乱天下,又奢侈不懂得节制,导致百姓贫困,所以出现日食将近十次,彗星四次。这些危险灭亡的预兆,全是陛下亲眼所见,如今怎么反倒更甚于以前呢!
“如今百姓生业有七失:阴阳不调和,发生水灾旱灾,是一失;国家加重征收更赋以及租税,苛刻严酷,是二失;贪官污吏以公事为借口,不停勒索,是三失;豪门大族蚕食吞并百姓土地,贪心不止,是四失;酷吏横征徭役赋税,延误耕种养蚕的农时,是五失;有盗贼出现,村落敲鼓示警,男女围追清剿,列队阻遏,是六失;强盗抢劫,抢夺百姓财物,是七失。七失尚且可以勉强忍受,但是此外还有七死:遭到官吏殴打致死,是一死;入狱遭受虐待致死,是二死;无辜却被冤枉而死,是三死;盗贼抢劫残杀致死,是四死;报怨报仇残杀而死,是五死;饥荒年岁活活饿死,是六死;瘟疫肆虐染病而死,是七死。百姓生业有七失并没有一得,想使国家安定,实在太难;百姓有七条死路但是却没有一条生路,想要没有人犯法,废除刑罚,实在太难。这难道不是公卿、守相贪心凶残成风而使它如此的吗?
“群臣有幸能做到高官,享受着丰厚的俸禄,有谁会对百姓存有怜惜之心,帮助陛下施行教化呢?群臣的心志只是经营私产,满足宾客的需求,谋求个人的利益罢了。他们将苟且放纵、曲意逢迎、顺从别人当成贤能,将拱手沉默不言、空食俸禄当成明智,认为如我一样的人是愚蠢的。陛下把我从村夫野民提升为大臣,实在是希望我可以有毫毛般小的助益,难道只是为了让我品尝美食,做着大官,尊贵地站于高门大殿上吗!
“天下,是皇天的天下。陛下上是皇天的儿子,下是百姓的父母,是为上天教养百姓。对待百姓应该一视同仁,就像《尸鸠》一诗中尸鸠同等地疼爱它的七个儿子那样。现在穷人连菜都不能吃饱,而且衣衫破烂,父子、夫妇不能保全对方,实在让人心酸落泪。陛下要是不救助他们,那么让他们到哪里去谋求生路呢!为什么只是供养外戚以及弄臣董贤,给他们大加赏赐,赏赐的钱都以巨万来计算!让他们的仆从、宾客将酒当成水,将肉当成豆叶,他们的奴仆侍从全都因此而成了富人。这并非皇天的本意啊!
“再说汝昌侯傅商,没有功绩却被封爵。官爵,并非陛下的官爵,而是天下的官爵。陛下选择的人不配当此官,此官也不应该任用此人,但是却希望上天高兴,百姓归服,这难道不困难吗!方阳侯孙宠、宜陵侯息夫躬,极为善辩,足以让众人改变立场,手段的强硬足以使自己独特而立,这是奸人中的雄才,乱世惑众尤其厉害的人物,应该及时罢免屏退他们。那些外戚小童中不精通儒学经术的,应该命令他们全都辞职,去向老师学习儒术。请尽快征召前大司马傅喜,让他领导外戚。前大司空何武、师丹、前丞相孔光、前左将军彭宣,儒学经术都经过博士的教导,而官位都位居三公。龚胜做司直,郡国全都谨慎地向朝廷举荐人才,可托付以重任。陛下前段时间因为一点小错不能容忍,就斥退了何武等人,让天下人失望。陛下对那么多没有功绩德行的人都能宽容,难道不能对何武这些人也宽容一些吗?治理天下的人,应该将天下人的心愿当成自己的心愿,不能只是为了自己高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尽管鲍宣言辞尖刻激烈,但是汉哀帝因为他是名儒,就宽容了他。
匈奴单于给汉朝上书,请求在建平五年到长安拜见天子。这时哀帝正有病,有人说:“匈奴自黄河上游的西北方向来,气势很强,不利。自黄龙、竟宁年间起,单于每次到中原拜见,中原就会有大变故发生。”哀帝因此而觉得为难,向公卿询问,公卿也觉得朝见一次要浪费国库很多钱,可以暂且拒绝。单于使节告辞离开,还没出发,黄门郎扬雄上书劝谏说:“我听闻,儒学《六经》里所说的治理国家之道,推崇在变乱还没有成形之前就将它消灭在无形之中。兵家的获胜之术,推崇不经过战争残杀就制服敌人。这两个说法全是精妙的计策,然而也全是大事的根本,不能不明察。如今单于上书请求拜见,汉朝没有准许而辞谢。我愚昧地认为,汉朝和匈奴之间自此将有嫌隙了。匈奴原本就是五帝所不能臣服的、三王也难以制服的,不能和它产生嫌隙是最为明显的。我不敢追念太远的历史,谨以秦朝以来的历史来说明这个问题:
“凭着秦始皇的强大,蒙恬的威猛,尚且不敢窥伺西河,而是修建长城当成界限。等到汉朝刚刚兴起,凭着高祖的威武和英明,三十万汉军还是被匈奴围困在平城。当时高祖手下善于出谋策划的谋士、筹划奇谋异计的谋臣特别多,最后能够脱身的原因,世人无法得知,所以也不能言说。又如吕后时,匈奴悖逆倨慢,多亏大臣们灵活处理,把言辞谦虚的回信送给单于,才化解了危机。等到孝文帝时,匈奴大肆侵犯北部边境,侦察骑兵甚至深入到雍城、甘泉,京师大惊。朝廷派三位将军带领军队驻守在棘门、细柳、霸上以提防匈奴,几个月才撤兵而回。孝武皇帝即位,在马邑设下圈套,打算诱击匈奴,结果白白浪费财物,军队劳累,却连一个匈奴人都没有看到,更何况是单于本人呢!此后,武帝深深考虑国家存亡大计,谋划万年安定的计策,因此动员几十万大军,派卫青、霍去病带领,前后十多年,横渡西河,穿越大漠,攻下窴颜山,袭击单于王庭,足迹遍布匈奴全境,追逐奔逃的匈奴的残兵败将,在狼居胥山祭祀上天,在姑衍山祭拜大地,抵达瀚海,抓获名王、贵族多达数百人。从此之后,匈奴震惊害怕,越发急切请求和亲,但还是不肯对汉朝称臣。
“再说,前世之人难道以耗费不能计量的钱财、征调无罪的百姓,到狼望的北方求一时痛快为乐吗?那是因为没有一次的辛劳,就不能获得长久的安宁;不暂时消耗钱财,就难以拥有长久的安定。所以狠下心来投入百万大军,来摧折凶残的匈奴,搬运国库的钱财,将匈奴卢山的沟壑填平而没有懊悔。到本始初年,匈奴有残暴不服之心,打算劫掠乌孙,抢夺乌孙公主,朝廷于是派五员大将,率领十五万骑兵去征讨他们。当时很少有所斩获,只是彰显了我朝的威严,显示我军行动如雷风一般疾速而已!尽管空去空返没有损失兵卒,但是还是将两位将军诛杀,因为北方的蛮族不肯屈服,中国就不能高枕无忧。等到元康、神爵年间,朝廷政治异常清明,浩荡的恩泽广施天下,但是匈奴发生内哄,五个单于抢夺王位,日逐王以及呼韩邪单于带领本国百姓死心塌地归顺汉朝,匍匐称臣,但是朝廷还是对他们采取了笼络政策,没有将他们置于直接管制之下。从此以后,匈奴想要朝见的,朝廷都不拒绝,不愿意来的,也不强迫。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外族人天性急躁凶猛,体格魁梧强健,凭借力量以及盛气,很难教化他们从善,却很容易使他们学习为恶。他们性格倔强,难以令他们屈服,和他们保持和平状态也十分困难。因此他们没有臣服的时候,朝廷劳军远攻,耗费财货,伏尸沙场,血流成河,攻破坚壁,击败敌人,是那样艰难;顺服之后,朝廷安抚慰藉,馈赠礼物,招待的礼仪隆重严肃,是如此完备。以前汉军曾经屠灭大宛的都城,踏平乌桓的壁垒,攻击姑缯的大营,践踏荡姐的战场,砍断朝鲜的旌旗,拔取两越的战旗,历时短的,不过是十天半个月的战役,长的也没有超过半年,就已经能够犁平其王廷作为田地,扫荡他们的聚落,设置郡县进行管理,就像云被扫净,席被卷起,没有给后代留下祸患。只有北方的匈奴不能这样,他们才是中国真正的强敌,东西南三方的敌人与其相比,有着天壤之别。前世对匈奴非常重视,如今也不能轻易改变态度而看轻他们。
“如今,匈奴单于归心仁义,怀有忠诚之心,打算离开王庭,来长安拜见陛下,这是前朝留下的和平计策,也是神灵所祈盼的。尽管国家为此要有所花费,也是不得已的事。怎么能用‘匈奴自上游来,气势压人’这样的话进行回绝,推说以后再来而没有约定确切的时间,导致匈奴和朝廷疏远,将过去的恩德消除掉,打开将来的裂痕呢!要是单于因为猜疑而产生嫌隙,怀恨在心,凭借之前有和好之言,援引之前和好的言辞,将仇恨归于汉朝,借机与汉朝断绝往来,最终摒弃为臣之心。那时,不能威慑他,不能劝谕他,怎么会不成为大患呢!眼明的人可以看清无形的东西,耳聪的人可以听清无声的声响,要是真的能够防患于未然,就算不动兵革,也不会发生灾祸。否则,一旦有裂痕出现,尽管智者在内部辛苦筹划,善辩者在外忙于出使劝解,还是不如裂痕没有出现的时候。况且之前开拓西域,镇服车师,设置西域都护,治理西域三十六个城邦国家,难道是为了提防康居、乌孙能穿过白龙堆沙漠而入侵我西部边境吗?那是为了控制匈奴。一百年艰辛奋斗获得的和平稳定的局面,却要在一天之中遭到破坏;耗费十分费用来制服匈奴,却吝惜一分的来朝费用,我私下为国家感到不安。希望陛下在还没有发生变乱以及还没有爆发战争时略加注意,以阻止边疆战乱的发生!”
奏书呈上,哀帝醒悟,因此召回匈奴使者,更改致单于的国书,表示准许单于拜见。后来赏赐扬雄五十匹丝帛,十斤黄金。单于还未出发,恰好生病,于是又派使臣到汉朝,希望可以推迟一年朝见。哀帝准许了。
董贤一天比一天宠幸,丁氏、傅氏两家人十分嫉恨他受到的宠爱。孔乡侯傅晏和息夫躬商议获得辅政大臣的地位,正巧匈奴单于因病不能入朝,息夫躬借机上奏,认为:“单于应该在十一月入塞,后来以生病为借口不能前来,怀疑可能发生其他变故。乌孙两位昆弥势力微弱,在外逃亡的卑爰疐则强大,他向东去勾结匈奴单于,还派自己的儿子当成人质服侍单于,恐怕他们会联合起来兼并乌孙;乌孙被兼并之后,那么匈奴势力会强大,西域就会危险。可以让归顺朝廷的西域胡人装扮成卑爰疐的使者来长安上书,请求借天子的威势告诉单于,让他送回人质,趁着将奏书交给主管机关处理的时候,让匈奴的使者知道,这就是所说的‘上等的战术是毁掉敌人的计谋,其次的是阻断敌人的援军’。”
奏书呈上,哀帝接见息夫躬,之后召集公卿、将军进行大规模的讨论。左将军公孙禄认为:“汉朝常常是依靠威望怀柔以及信义怀柔蛮族而让他们俯首称臣的,息夫躬却想用诈谋对付匈奴,呈献这种不讲信义的谋略,不可允许。何况匈奴仰仗先帝的恩义德行,自称藩国,为汉朝守卫边塞。如今单于因生病不能入朝庆贺,派使者前来陈告,并没有失去臣子的礼节。我公孙禄敢保证,直到我死,也不会出现匈奴变成边境忧患的情况!”息夫躬拉扯公孙禄说:“我是替国家考虑,才希望在事变还没有发生之前,就先做好防范的计划,揣测出还未形成的诡计,我这是替万世考虑。但是公孙禄却只想着以他的有生之年确保眼前所见的,我和公孙禄看法不同,不能相提并论!”哀帝说:“好!”于是命令群臣退下,独自与息夫躬商量。
息夫躬趁机提议说:“灾异屡次出现,我担心一定会发生不寻常的变故。可以派大将军巡视边塞军队,整顿装备,斩一个郡守来树立威严,震慑四边蛮族,用这个方法来压阻天象变异。”哀帝觉得有理,就询问丞相王嘉有何看法。王嘉回答说:“我听说引导百姓,依靠行动不依靠言语;应验天变,依靠实际而不凭借表面文章。尽管百姓卑微弱小,但还是不能欺骗他们,更何况对上天神明,难道可以欺骗吗!上天显示灾异,是用来整饬警示人间的君主,希望他们醒悟,改正过错,真诚地施行善政,民心欢乐,上天的旨意就实现了!善辩之士只是看到事物的一个方面,有的就胡乱地用自己的意思去附会星象历法,凭空捏造出匈奴、西羌的灾难,计划大动干戈,设下权变的策略,这并不是顺应上天的正道。郡太守、国相有罪,就应该驱车奔驰至皇宫门前,将双臂反缚被处死,恐惧到这样的地步,而谈论之士却妄想破坏国家的安定,将国家推向危险,雄辩的口舌只是逞一时之快罢了,事实上不可听从。探讨国家大事,最让人头痛的就是那些谄媚、阴险、诡辩、用心险恶的谗言。从前,秦穆公没有听从百里奚、蹇叔的劝说,因此军队大败。他悔恨过错,指责自己,怨恨那些误国的大臣,想到白发老人的忠告,而使名声流传后世。希望陛下观览古时的告戒,反复查考印证,不要被先提出的话所左右。”哀帝没有听从他的劝告。
扬雄“梦吐凤凰”,选自《飞影阁画集》。
扬雄“梦吐凤凰”,选自《飞影阁画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