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维单阏(公元499年),一年。
东昏侯上
永元元年(己卯,公元499年)
春季正月戊寅朔日,南齐实行大赦,改年号为永元。
太尉陈显达督统平北将军崔慧景率领四万大军攻打北魏,想要收复雍州诸郡;癸未日,北魏派遣前将军元英前去抗击。
乙酉日,孝文帝从邺城出发返回洛阳。
辛卯日,南齐皇帝萧宝卷在南郊祭天。
戊戌日,孝文帝回到洛阳,路过李冲的坟墓。当时孝文帝正患病不能起身,所以顾望李冲的坟墓哭泣;回宫之后,孝文帝见到当时与李冲一起留守洛阳的其他官员,说到李冲时,他泪流满面,不胜思念。
孝文帝向任城王元澄问道:“自朕离开京城以来,旧的风俗习惯稍微改变了没有?”元澄回答:“在圣上的教化之下,风俗日日更新。”孝文帝又反问:“朕入城的时候,看到车上坐的妇女仍然戴着帽子,穿着小袄,还是老习俗,这怎么能说是日日更新啊!”元澄又回答说:“穿戴的人少,不穿戴的人多。”孝文帝说:“任城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你还想让满城妇女都戴帽子、穿小袄吗?”元澄与其他留守官都免冠向孝文帝谢罪。
甲辰日,北魏实行大赦。孝文帝前往邺城的时候,李彪在邺城南边迎拜他,并且表示服罪。孝文帝对李彪说:“朕想要重新任用你,但是一想起仆射李冲就不想这么做了。”于是,安慰了几句,就让他离开了。恰在此时,御史台令史龙文观报告说:“太子元恂被逮捕之日,写了一封亲笔信为自己申辩,而李彪却私自押下没有上报。”尚书上表要求逮捕李彪押赴洛阳审理此事。孝文帝却认为李彪一定不会那样做;所以让他乘坐牛车来到洛阳,正好遇上实行大赦,李彪得以幸免。
北魏太保齐郡灵王元简去世。
二月辛亥日,北魏任命咸阳王元禧担任太尉。
孝文帝连年在外奔波,冯皇后与宦官高菩萨私通。等到孝文帝在悬瓠病重时,冯皇后更加肆意淫乱,毫无忌惮,中常侍双蒙等人是她的心腹。
北魏彭城公主是宋王刘昶的儿媳妇,在家寡居。冯皇后替自己的胞弟北平公冯夙求娶彭城公主,孝文帝同意了;而彭城公主却不愿意,冯皇后就强迫她。彭城公主只好与家中的仆人秘密冒雨赶到悬瓠,把冯皇后逼婚的情况告知孝文帝,并且把冯皇后与人私通的事情也全部告发。孝文帝听后心生怀疑,却秘而不宣。冯皇后得知风声后开始害怕,因此私下里经常与自己的母亲常氏派女巫祈祷鬼神降灾于孝文帝,许愿说:“皇帝的病如果好不了,一旦我能像文明太后那样辅佐少帝垂帘听政的话,一定重重赏报,不计其量。”
孝文帝回到洛阳,逮捕了高菩萨、双蒙等人,加以审问,都认罪招供了。孝文帝坐在含温室,入夜后让冯皇后进去,赐坐在东边屋子里,与自己的坐榻相距两丈多远,命令高菩萨等人坦白交代同皇后淫乱的罪状。然后,孝文帝又召来彭城王元勰、北海王元详,让他们坐下,然后指着冯皇后对他们说:“过去她是你们的嫂子,从今以后就是路人了,所以只管进来不必回避。”接着又说:“这老妇人竟然想要拿刀刺我的肋下!我因为她是文明太后家的女儿,不能废黜她,只能把她虚置在宫中,她如果有廉耻之心,或许能自取一死;你们不要认为我对她还有什么情分。”彭城王和北海王出去了,孝文帝问冯皇后最后还有什么话想说;冯皇后再次向孝文帝行拜礼,跪拜在地,流泪不止。冯皇后回到后宫幽居。诸嫔妃们仍然向她施行皇后大礼,只是命令太子不再每天早晨去向她请安。
起初,冯熙以文明太后哥哥的身份娶景穆太子的女儿博陵长公主为妻。冯熙有三个女儿,两个为皇后,一个为左昭仪,冯氏家族因此宠冠群臣,仅仅朝廷的赏赐就累计上万。博陵长公主生了两个儿子,即冯诞和冯脩。冯熙担任太保,冯诞担任司徒,冯脩担任侍中、尚书,冯熙的妾所生的儿子冯聿担任黄门郎。黄门侍郎崔光与冯聿同在禁中当值,崔光对冯聿说:“您家的荣华富贵过于出头,物极必反,最后一定会衰败。”冯聿听了不高兴了,回答说:“我家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您了,致使您无缘无故地诅咒我呢!”崔光又说:“哪里是诅咒你。世间万物盛极必衰,这是天地的常理。倘若用古事来推论,对此不可以不慎重。”果然,一年多以后,冯脩就垮台了。冯脩为人浮华,争强好斗,冯诞屡次告诫他,然而他始终不知悔改,于是就上告文明太后与孝文帝,把他狠狠杖责了一顿。冯脩因此非常记恨冯诞,于是寻求毒药,命令冯诞身边的人毒杀冯诞。事情败露之后,孝文帝想要杀掉冯脩,冯诞却引咎自责,恳切地乞求孝文帝给他一条生路。孝文帝也考虑到他们的父亲已经年老,只是打了他一百多杖,贬为平城庶民。等到冯诞、冯熙相继去世后,幽居的冯皇后不久就被废黜,冯聿也被摒弃不用,冯氏家族从此衰落。
北魏任命彭城王元勰担任司徒。
陈显达与北魏元英交战,屡次打败元英。南齐的军队围攻马圈城,整整围困了四十天,城中粮食耗尽,开始吃死人肉和树皮。癸酉日,北魏人马突围逃走,被南齐军队斩获的人数以千计。陈显达领兵进城,将士们争相抢夺城中的绢匹,因此没有去追击北魏逃兵。陈显达又派军主庄丘黑前去攻打南乡,并攻占了该地。
孝文帝对任城王元澄说:“陈显达率兵前来侵扰,朕如果不亲征,就不能抵制他。”三月庚辰日,孝文帝领兵从洛阳出发,命令于烈留守洛阳,又任命右卫将军宋弁兼任祠部尚书,掌管尚书七兵曹事,辅佐于烈。宋弁为人勤恳,尽职尽责,孝文帝对他的恩遇仅次于李冲。
癸未日,孝文帝到达梁城。南齐崔慧景攻打北魏顺阳,顺阳太守清河人张烈顽强防守;甲申日,孝文帝派遣振威将军慕容平城率领五千骑兵前去救援张烈。
自从孝文帝患病以来,彭城王元勰经常住在宫中,侍奉孝文帝看病吃药,昼夜不离左右,凡是孝文帝的饮食,他一定先尝一下,然后才进上,日夜操劳,以致蓬首垢面,衣不解带,不能安稳地睡上一觉。孝文帝因为久病变得脾气暴躁,在左右侍奉他的人稍微有不如意的地方,动辄就让斩首。元勰趁他情绪好的时候乘机言劝,救了很多人的性命。
丙戌日,孝文帝任命元勰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元勰辞谢不受,说:“我要侍奉圣上养病,没有闲暇,怎么还能统管军队啊!希望另外选择一个藩王,让他来掌管军权,以便我能一心护理圣上。”孝文帝没有同意,说:“侍疾、掌管军队这两件事情,全都依托你了。我病到这个地步,深深地感到怕是不行了;而安定六军、保卫社稷的人,除了你还能有谁啊!你怎能让我违背自己的心意而另外请求别人来担负这个重托呢!”
丁酉日,孝文帝到达马圈,命令荆州刺史广阳王元嘉截断均口,拦截南齐军队的退路。元嘉是元建的儿子。
陈显达率领军队渡过均水,到达西岸,据守鹰子山,并在山上修筑城堡;由于士气不振,人人恐慌,所以屡次与北魏军队交战,都被打败了。北魏武卫将军元嵩脱下甲胄,带头冲锋陷阵,其他将士们紧紧跟随,把南齐军队打得大败。元嵩是元澄的弟弟。
戊戌日,南齐军主崔恭祖、胡松用乌布幔把陈显达装进去,几个人抬着,抄小路从分碛山出均水口向南逃走。己亥日,北魏缴获的陈显达丢弃的军用物资数以亿计,把它们依秩赏赐给将士们,又追击逃军到达汉水,然后才返回。南齐左军将军张千战亡,被杀的士兵有三万多人。
陈显达率军北伐时,军队进入汋均口。广平人冯道根向陈显达进言说:“汋均水水流迅疾,前进容易,后退难,北魏如果据守隘关,那么我军就会首尾受挫。因此不如在酂城弃船,改走陆路步行前进,前后相次地排列阵营,擂鼓进军,一定能够打败对方。”然而,陈显达没有听从。冯道根是以陈显达的私属的身份从军的,等到陈显达趁夜逃跑,将士们不熟悉山路,每到险要之处,冯道根就下马给他们指路,大家全倚仗他才得以保全性命。因此,朝廷诏令冯道根担任汋均口戍副。陈显达素来享有威名,而这次却一败涂地。御史中丞范岫奏请朝廷罢免陈显达的官职,陈显达也主动上表请求解除职务;但是都没有获得准许,改任陈显达为江州刺史。崔慧景也放弃顺阳逃了回来。
庚子日,孝文帝病情加剧,只好北还,到达谷塘原时,对司徒元勰说:“冯皇后长期以来不守妇道,乖违后德,我死之后,可以赐她自尽,以皇后之礼安葬,或许可以免去冯氏家门之丑。”又说:“我的病情日益严重,大概好不了。这次虽然打败了陈显达,但是天下并没有平定,继位的儿子还年幼,江山社稷就全依靠你了。当年霍光、诸葛亮都以外姓人的身份而分别受到汉武帝、昭烈帝刘备的重托,况且你是骨肉至亲,能不勉力承担吗?”元勰哭泣着说道:“布衣之士尚且能做到为知己者死;何况我是先帝的儿子,还是陛下的兄弟呢!但是,我以至亲的身份,长久参与朝廷的机要大事,受到圣上非同寻常的宠遇,权重朝野,举国上下没有人能超过;之所以胆敢接受圣上的重任而不推辞,正是出于陛下的圣明,可以宽恕我知进忘退的过失。如今圣上又委任我为朝臣之首,掌管军机朝政大权;这样势必会有人议论我震主越上,一定会因此获罪。过去周公是大圣之人,周成王也是圣明之君,尚且难免对周公产生疑心,何况是我呢!这样的话,那么陛下虽然宠爱我,但是并不能从始至终一以贯之,最终恐怕会害了我。”孝文帝听了之后,沉思了很久,最后说:“细细思考你说的话,从道理上的确难以反驳。”于是,孝文帝亲自给太子写下诏令:“你的叔父元勰,用自己的言行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因此被授官以资勉励,他的节操如白云一样纯洁;他不贪图荣华富贵,把官爵视为身外之物,他的心如同松柏翠竹一样正直。我从小就与他相处,从来不忍心分离。我离开人世之后,你要准许元勰辞去官职,脱身俗务,以便顺应他谦虚自抑的性情。”孝文帝又任命侍中、护军将军北海王元详担任司空,镇南将军王肃担任尚书令,镇南大将军广阳王元嘉担任左仆射,尚书宋弁担任吏部尚书,令他们与侍中、太尉元禧以及尚书右仆射元澄等六人一同辅佐朝政。
夏季四月丙午朔日,孝文帝在谷塘原病逝。
孝文帝非常爱护他的几个弟弟,彼此之间始终没有隔阂。他曾经从容地对咸阳王元禧等说:“我死了之后,子孙们如果不肖,你们视情况去办,可以辅佐就辅佐,不可以辅佐就取而代之,一定不要让江山被他人占有。”孝文帝亲近贤士,任用贤能,从善如流,专心勤勉于政务,朝夕不倦,经常说:“一国之主的忧患在于不能用心公平,以诚相待,如果能做到这两点的话,即使是胡人、越人,也可以使他们成为兄弟。”他执法虽然严厉,大臣们犯了罪,绝不姑息,但如果别人犯了小错,经常能宽容而不加计较。有一次,他在饭中发现了虫子,又有一次手下人进羹时不小心烫伤他的手,他都笑着宽恕了,没有治罪。天地五郊和宗庙二分的祭祀典礼,他无不亲自参加。每次出外巡游以及发兵征讨,有关官员奏告要修整道路,孝文帝总是说:“简单维修一下桥梁,能让车马通过就可以了,不要铲除杂草、修补平整。”他在淮南行军征讨时,如同在本国境内一样,严禁士兵们践踏损毁稻谷作物;如果要砍伐百姓的树木作为军用,都留下绢帛加以补偿。他所居住的宫室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都不准修理,衣服穿旧了,浆洗一下继续穿用,坐骑的鞍勒只用铁木而已。他年少时力气很大,擅长射箭,能用手指弹碎羊的骨头,捕猎禽兽时没有射不中的;到了十五岁时,他就不再射猎了,时常对史官说:“当朝时事,不可以不如实记载。皇帝的威福在己,没有能阻止他的;如果史官再不记录下他的恶行的话,那他还有什么可畏忌的啊!”
彭城王元勰与任城王元澄在一起商议,考虑到陈显达逃离还不太远,惟恐他得知孝文帝去世后要回过头来攻击,于是决定不对外宣布孝文帝的死讯,照样把孝文帝的尸身放置在他平时乘坐的车舆中赶路,只有彭城王、任城王以及身边的几个人清楚实情。元勰出入神色如常,奉侍膳食,进奉汤药,处理外面的各种启奏,如同平时。几天之后,到达宛城,趁夜把载有尸体的车舆拉到郡署中庭,才把尸体装敛入棺材中,然后仍然将棺材放置在车舆中,外人无人得知实情。他们又派遣中书舍人张儒奉旨召来太子,并且暗中把孝文帝的死讯通知留守洛阳的于烈。于烈安排布置谁跟随前往,谁留守洛阳,举止神色一如平常。太子到达鲁阳,遇到孝文帝的灵柩,这才正式为孝文帝发丧。丁巳日,太子元恪即位,实行大赦。
彭城王元勰跪着把数页写有孝文帝遗敕的纸张交给元恪。东宫的属官大多怀疑元勰有异心,因此严加防范,然而元勰对他们推诚布公,礼数周到,最终消除了彼此的嫌隙。咸阳王元禧抵达鲁阳,没有进城,留在城外静观有无事变。过了很久,才进入城中。元禧进城之后,对元勰说:“这次行动,你不但操心劳苦,也确实危险。”元勰回答说:“兄长年纪大、见识高远,所以知道有危险;彦和我此番经历,不亚于握蛇骑虎,然而没觉得有多么艰难。”元禧说:“你这是埋怨我来得晚了吧。”
元勰等人以孝文帝的诏令将冯皇后赐死。北海王元详派长秋卿白整进去赐给冯皇后毒药,冯皇后一边跑一边大呼,不肯喝药,说:“皇上哪里会下这样的诏令,是你们这些诸王要谋杀我呀!”白整只好抓住她,强迫她把毒药喝下去,顷刻毙命。孝文帝的灵柩抵达洛阳南郊时,咸阳王元禧等人得知冯皇后确实已死,就彼此看着对方说:“如果没有先帝的遗诏,我们兄弟几人也要想办法将她除掉;岂可让这个失去妇德的妇人掌控天下,杀害我辈呀!”冯皇后死后,谥号为幽皇后。
五月癸亥日,南齐加封始安王萧遥光开府仪同三司。
丙申日,将孝文帝安葬在长陵,庙号为高祖。
北魏宣武帝元恪想任命彭城王元勰担任宰相;元勰数次陈述孝文帝的遗诏,恳请能顺遂自己素来的志向,宣武帝对着他悲伤号哭。元勰一再恳请不担任朝职,宣武帝于是任命他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冀、定等七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刺史。元勰仍然再三推辞不受,但是宣武帝不同意,于是只得去上任。
北魏任城王元澄认为王肃原本是奔投北魏的江南人,而官位却在自己之上,因此心中非常不平。恰逢南齐降臣严叔懋举报王肃密谋逃回江南,元澄便把王肃扣压起来,并且上表声称王肃企图反叛;但是经过立案调查,并不属实。咸阳王元禧等人就上奏皇帝,弹劾元澄擅自拘禁宰辅之臣,元澄被免官回府,不久出任雍州刺史。
六月戊辰日,北魏追封宣武帝元恪的生母高氏为文昭皇后,配享高祖孝文帝,并且增修其旧墓,号称终宁陵。又追赐文昭皇后的父亲高飏为勃海公,谥号为敬,让其嫡孙高猛继承爵位;又封文昭皇后的兄长高肇为平原公,弟弟高显为澄城公;三个人同日受封。宣武帝还没有见过几位舅舅,这次赐赏他们衣服头巾,并接见了他们,弟兄三人都难免惊慌失措;然而,数日之间,富贵显赫一时。
秋季八月戊申日,北魏依据孝文帝的遗诏,后宫中凡三夫人以下的全部遣送回家。
南齐皇帝萧宝卷还是东宫太子时就不好学,只喜欢玩耍嬉戏,没有节度;性格沉闷,寡言少语。他即位之后,不爱与朝臣们交往接触,只亲信宦官以及左右御刀与应敕侍从。
这时,扬州刺史始安王萧遥光、尚书令徐孝嗣、右仆射江祏、右将军萧坦之、侍中江祀、卫尉刘暄等六人轮流在朝中内省当值,逐日在当天的敕令后面签署执行意见。雍州刺史萧衍听说了这一情况之后,对他的堂舅录事参军范阳人张弘策说:“一国有三公就已经混乱不堪了,何况如今六贵同朝,势必会彼此图谋,动乱必定会发生。要说躲避祸患图谋福利,哪里也比不上这个州,但是我的几个弟弟都在京都,恐怕会遭受乱世之祸,所以我应该与兄长益州刺史萧懿有所计议。”萧衍便暗中与张弘策加强武备,其他人都不得参与其中。又召集骁勇武士上万之多,大量砍伐树木、竹子,沉在檀溪中,堆积的茅草犹如山冈一般,然而都不使用。中兵参军东平人吕僧珍觉察到了萧衍的用意,也私下准备了数百艘船橹。早先之时,吕僧珍担任羽林监,徐孝嗣想让他加入自己的幕府,但是吕僧珍明白徐孝嗣不会久长,所以一再请求跟随萧衍。这时,萧衍的哥哥萧懿被罢免益州刺史的职位而返回,但仍然掌管郢州事务,萧衍派遣张弘策前去游说萧懿说:“如今朝中六位权贵当朝,各自发号施令,彼此争权夺利,反目成仇,一定会相互图灭。然而皇上从做太子起就没有好的声誉,他亲近身边的人,剽悍暴虐,怎么愿意把朝政委托给他们六人,而自己只有虚位,凡事但作允诺!时间一长,皇上一定心生猜忌,而猜忌积久,一定会大行杀戮。始安王萧遥光想要充当晋代赵王司马伦的角色,他的形迹已经可以看出来了;但是他为人猜疑、气量狭小,只能徒劳地成为祸害之由。萧坦之妒忌刻薄,时时想要凌驾在别人之上,而徐孝嗣任人牵使,江祏则优柔寡断,刘暄糊涂软弱;一旦祸乱爆发,朝廷内外势必土崩瓦解,支离破碎,我们兄弟幸好驻守在外,理应替自身有所谋划;趁现在他们彼此之间还没有猜忌提防,我们应当把几个弟弟全都召到身边来,不然的话,恐怕将来会走投无路。郢州具有辖控荆州、湘州的地理优势,雍州则兵强马壮,如果天下太平,我们就竭诚为朝廷效力,如果天下大乱,凭借我们的力量也足以匡济天下;审时度势,进退自如,这是确保万无一失的良计。如果不及早图谋,到时候再后悔就晚了。”张弘策自己又对萧懿说:“凭借你们兄弟二人的英武,天下无人可以匹敌,倘若依据郢州、雍州,为百姓请命,废黜昏庸之主,另立圣明之君,的确易如反掌,这堪比历史上齐桓公、晋文公创立的功业;不要被竖子鼠辈欺辱,以致在身后被人取笑。雍州方面已经考虑妥当,希望您也仔细思谋一番!”萧懿不加听从。萧衍便迎接弟弟骠骑外兵参军萧伟以及西中郎外兵参军萧憺到达襄阳。
起初,高宗虽然在临终遗诏中把朝政委托给朝中诸大臣,但是把更多的遗命嘱托给最信任的江祏兄弟二人。所以,等到萧宝卷即位之后,兄弟二人轮流在殿内当值,皇帝的一举一动都要获得他们的准许。萧宝卷稍微想要自行其意,徐孝嗣不能制止,萧坦之时常也表示不赞同,而江祏则坚决限制,不允许他自作主张,萧宝卷对此非常忌恨。萧宝卷左右心腹会稽人茹法珍与吴兴人梅虫儿等人,受到主上委任办理一些事情,江祏经常对他们施加控制、阻挡,导致茹法珍等人对江祏切齿痛恨。所以,徐孝嗣就对江祏说:“皇上稍微有一些自己的主张是正常的,怎么可以一概反对阻拦呢!”江祏不以为然,说:“只要把事情委托给我,完全没有什么可忧虑的。”
萧宝卷失德作恶的情况日渐严重,江祏于是商议废黜他,另立江夏王萧宝玄为帝。刘暄曾经担任过萧宝玄的郢州行事,办理事情过于苛刻。有人向萧宝玄进献马匹,萧宝玄想要观看一下,刘暄不同意,说:“一匹马,有什么值得观看的呢!”萧宝玄的妃子想要吃煮鸡肫,手下的人请示刘暄,他却说:“早上已经吃过煮鹅,就没有必要再麻烦做这个了。”萧宝玄非常生气,骂道:“刘暄没有丝毫甥舅情义。”由此,刘暄对萧宝玄非常怨恨,所以就不赞同江祏的主张,而想要立建安王萧宝寅为帝。江祏与始安王萧遥光暗中谋划,但是萧遥光自认为年长,想要取而代之,将这个意思隐约地传达给江祏。江祏的弟弟江祀也认为年幼的皇帝很难保住帝位,就劝江祏立萧遥光为帝。江祏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就与萧坦之商量。萧坦之当时正在给母亲服丧,仍然担任领军将军,他对江祏说:“明帝自立为帝,没有依照嗣立次序,至今天下还不服气。如果再次这么做,恐怕天下会土崩瓦解,我不敢对此发表意见。”于是,又回到家中为母亲守丧。
江祏和江祀秘密对吏部郎谢脁说:“江夏王萧宝玄年少,如果立他为帝,或许不堪承担重任,到时岂能再次将他废黜呢!始安王萧遥光年长,如果由他继承皇位,不会违背众人的期望。我们并不是要借此来获取富贵,只是为了让国家获得安定罢了。”萧遥光又派遣自己的心腹丹阳丞南阳人刘沨秘密向谢脁转达意图,想让谢脁成为同党,而谢脁不作回答。不久,萧遥光任命谢脁兼管卫尉的事务,谢脁因此畏惧,认为已经被萧遥光拉下水了,于是向太子右卫率左兴盛举报了江祏的阴谋,左兴盛不敢继续往上告发。谢脁又游说刘暄说:“始安王萧遥光一旦南面称帝,那么刘沨、刘晏就会处于你如今的地位,而把你视为变心之人。”刘晏是萧遥光手下的城局参军。刘暄听谢朓这么说,假装非常惊讶,但实际上立刻向萧遥光和江祏报告了。萧遥光想把谢脁调出去担任东阳郡太守,但是因为谢脁经常轻视江祏,江祏因此坚决要求除掉谢脁。于是,萧遥光就逮捕谢脁,押到廷尉那里,并与徐孝嗣、江祏、刘暄等人联名启奏:“谢脁在朝廷内外进行煽动,妄自贬低皇帝,私下议论宫禁,同时还诽谤亲贤,轻视议论朝中大臣。”谢脁便死在狱中。
刘暄认如果萧遥光被立为皇帝,自己就会失去皇舅之尊,所以不肯同意江祏的意见;江祏也因此迟疑而久久不能决定。为此,萧遥光非常生气,派遣手下黄昙庆在青溪桥刺杀刘暄。黄昙庆看到刘暄的部下非常多,不敢前去;刘暄发觉了,告发了江祏的阴谋,东昏侯命令逮捕江祏兄弟二人。当时,江祀正在内殿当值,怀疑情况有异,派人给江祏报信说:“刘暄似乎有别的阴谋。如今应该作何计议呢?”江祏说:“正应该以静待不动来镇压。”不一会儿,就有诏令传江祏入宫见皇帝,江祏进朝之后在中书省等待。起初,袁文旷因为斩杀王敬则有功,应当封官,而江祏执意不封;东昏侯就让袁文旷去诛杀江祏,袁文旷用刀环击打江祏的心口,说:“看你还能夺走我受封之官否!”江祏与他的弟弟江祀一同被杀。刘暄正在睡觉,听说江祏等人已死,大惊而起,跑出门外,问左右:“逮捕的人来了没有?”过了很久才能定下心来,回到屋中坐下,非常悲哀地说:“我并不是怀念江氏弟兄,而是自知祸将及身,因此痛心啊!”
从此以后,东昏侯肆无忌惮,更加放纵自己,不受约束,日夜与宠爱的亲近之人在后堂鼓吹弹唱、驰马取乐,经常闹到五更时分才就寝,睡到午后才起床。朝中群臣们按例应该在每月初一与其他固定的日子入朝参见皇帝,但是到了傍晚才能参见,有时甚至等到天黑皇帝还不出现,只能被遣退出去。尚书们的文案奏告,一个月或者更长时间才能回报一次,而有的竟然不知去向;原来宦官们用来包裹鱼肉拿回家去的,全都是五省文书。东昏侯以骑马取乐,经常是一骑上马必求极意尽兴,忘乎所以,他看着左右随从的人说:“江祏经常禁止我骑马;这小子如果还在的话,我哪能像现在这样痛快啊!”因此又问道:“江祏的亲戚还剩下谁?”随从回答说:“江祥如今还在东冶。”东昏侯当即在马背上发出敕令,赐江祥自杀。
始安王萧遥光素来心怀异志,觊觎皇位,与他的弟弟荆州刺史萧遥欣秘密谋划举兵占据东府,决定派萧遥欣率兵从江陵直下建康,但是就在按约定日期即将出发时,萧遥欣却病死了。江祏被诛杀后,东昏侯召萧遥光入殿,把江祏的罪行告诉了他,萧遥光听了之后非常畏惧,回到中书省后,就开始假装发疯,号哭狂闹,便借口有病回到东府,从此不再入朝。
起初,萧遥光的弟弟豫州刺史萧遥昌死了,他的部属都归属于萧遥光。等到将萧遥欣的灵柩从荆州运回之后,停在东府前的秦淮河边,荆州方面前来送灵的人非常多。东昏侯诛杀江祏兄弟之后,考虑到萧遥光不能自安,就想把他升任为司徒,让他回到自己的府中休养,不再过问朝政,因此召他入朝宣谕这一旨令。萧遥光担心入朝后会被诛杀,就在乙卯日傍晚把从荆州和豫州赶来的部属召集到东府的东门之前,又召来刘沨、刘晏等人一同谋划举兵起事,并决定以讨伐刘暄为名义。
这天夜里,萧遥光派遣几百人攻破东冶,释放狱中的囚徒,从尚方那里取出兵械。同时,又召骁骑将军垣历生前来,垣历生见信后立刻赶来。萧坦之的宅第在东府城的东面,萧遥光派人出其不意地迅速前去抓捕他,萧坦之来不及戴上头巾,就光着膀子跳墙逃走,跑到朝廷禁城中去报信。路上遇到巡逻头目颜端,看到他这副模样,认为他犯罪逃窜,于是抓住了他。萧坦之立刻把萧遥光反叛一事对颜端讲了,但是颜端不信,就亲自前去侦察探问,得知萧坦之说的情况属实,于是就让萧坦之骑上马,一起去向朝廷禀告。萧遥光又派人出其不备地去尚书左仆射沈文季的府上抓捕他,想逼迫他担任都督,恰好沈文季已经去朝廷了,所以没有抓到。垣历生劝说萧遥光率领城内士兵乘夜攻打朝廷宫禁,并且用车拉来芦苇火烧城门,他对萧遥光说:“大人您尽管乘车随后出发,攻破禁城易如反掌,倾刻之间就能攻破!”然而萧遥光心中没有把握,犹豫不决,不敢出军。天稍微放亮,萧遥光穿着戎服出来部署事情,命令安排仪仗,要登城赏赐部下。这时,垣历生再次劝说萧遥光出兵攻打禁城,但是他仍然不肯,只是希望朝廷自身发生变故。到了日出之时,朝廷军队慢慢到来。朝中刚刚得知萧遥光叛乱的消息时,众人情绪非常惶恐,不知所措。天快亮的时候,皇帝下旨召来徐孝嗣,直到徐孝嗣到来后,人心才安定下来。左将军沈约听说叛乱的消息后,骑马奔入西掖门,有人劝他穿上戎服,他却说:“朝廷中正一片混乱,看到我身穿戎服进来,或许会把我当成萧遥光的同党。”于是,沈约就穿着红色官服入朝。
丙辰日,东昏侯诏令,特赦建康的囚徒,朝廷内外戒严。自徐孝嗣以下的官员都驻扎在宫城外保护,萧坦之率领朝廷的军队讨伐萧遥光。徐孝嗣心中既疑虑,又畏惧,穿着戎服,与沈文季一起坐在南掖门上面,想要与沈文季共同讨论时局,沈文季却总是用其他话题岔开,最终也没有议定。萧坦之驻守在湘宫寺,左兴盛驻守在东篱门,镇军司马曹虎驻守在青溪大桥。各路军队把东城的三面团团围住,用火烧东府之侧的司徒府。萧遥光派遣垣历生从西门出战,朝廷的军队屡次战败,军主桑天爱被斩杀。萧遥光起兵之前,曾经邀请谘议参军萧畅一起行动,但是被萧畅义正严辞地拒绝了。戊午日,萧畅与抚军长史沈昭略秘密地从南门出去,到朝廷主动投归,东府内众人的情绪因此一落千丈。萧畅是萧衍的弟弟;沈昭略是沈文季哥哥的儿子。
己未日,垣历生从南门出战,他利用此时的机会丢下长矛向曹虎投降,但是曹虎命人将他斩杀。萧遥光听说垣历生投降的消息后,大为恼怒,从坐榻上跳起来,命人把垣历生的儿子杀掉。这天晚上,朝廷军队射出火箭,将城东北的角楼烧毁。到了夜里,城被攻破,萧遥光返回自己的小斋帐,穿着衣服,戴着便帽,坐着不动,手执蜡烛照明,命人抵抗朝廷的军队,关严斋中的所有门,但是手下的人却跑出屋子逃散了。朝廷军主刘国宝等人首先进入,萧遥光听到外面的士兵到了,就熄灭蜡烛,爬入床底下躲起来。军人破门而入,在黑暗中把他从床底拉出来,当即斩首。朝廷军队入城之后,放火把房屋全部烧毁。刘沨逃回家中,也被人杀死。荆州将领潘绍听说萧遥光叛乱的消息后,也谋划想要响应。西中郎司马夏侯详传叫潘绍前来议事,借机将他斩杀,荆州西中郎府因此得以安定。
己巳日,朝廷任命徐孝嗣担任司空;加任沈文季为镇军将军,他原来担任的侍中、仆射的职位不变;任命萧坦之担任尚书右仆射、丹杨尹,原来的右将军官职如故;任命刘暄担任领军将军;任命曹虎担任散骑常侍、右卫将军。上述封官,都是为了嘉奖他们在平定始安王萧遥光叛乱中的功劳。
北魏南徐州刺史沈陵前来投降南齐。沈陵是沈文季族侄。当时,北魏徐州刺史京兆王元愉年幼,府中诸事全由长史卢渊决定。卢渊听说沈陵即将反叛,就告诫各城秘密加以防备;并且屡次把沈陵即将叛变的情报向朝廷报告,但是朝廷不加理睬。于是,沈陵斩杀手下的将佐,率领宿预部众前来投奔南齐,北魏在淮河边上的诸戍所因为有所防备而得以保全。沈陵在南徐州多年,暗中交结了州中的许多豪杰。沈陵既然叛变,州中各郡县逮捕送来大量沈陵的党徒,卢渊对他们都进行抚慰,并赦免释放了他们,只归罪于沈陵一人,众人心中这才平静下来。
闰八月丙子日,南齐封立江陵公萧宝览为始安王,并过继给始安靖王。
南齐任命沈陵担任北徐州刺史。
江祏等人失败之后,东昏侯身边捉刀和应敕的人全都恣意纵横,手握大权,没有忌惮,当时的人们称他们为“刀敕”。萧坦之刚愎凶狠,专权独断,东昏侯身边的得宠之徒因为畏惧而特别憎恨他;在萧遥光死后二十多天,东昏侯派遣延明殿主帅黄文济领兵包围萧坦之的府第,将他斩杀,把他的儿子秘书郎萧赏也一同杀死。萧坦之的堂兄萧翼宗担任海陵太守,还没有去赴任,萧坦之对黄文济说:“我的堂兄在海陵的府中应该不会有事。”黄文济问道:“他的住宅在哪里?”萧坦之如实相告。黄文济报告东昏侯,东昏侯又派黄文济前去抓捕萧翼宗;黄文济去后搜查萧翼宗的府第,发现他非常贫穷,只有典当东西的当票数百张,就回去向东昏侯报告,东昏侯便赦免他不死,把他关押在尚方署中。
茹法珍等人诬告刘暄有造反的意图,东昏侯说:“刘暄是我的舅舅,怎么可能如此呢?”直
新蔡人徐世标说:“明帝与武帝是堂兄弟,他受到武帝那样的恩待,但还是杀光了武帝的后代;舅舅哪里值得信任呢!”于是,杀掉了刘暄。
曹虎善于招引接纳人才,每天供食数百名从蛮地或域外来的人。但是,他晚年的时候却非常吝啬,结束雍州任职时,敛钱五千万,其他财物合价也有这么多。东昏侯因为曹虎是前朝的老将而对他心生怀疑,并且贪图他的财富,于是将他斩杀了。至此,萧坦之、刘暄、曹虎这几位新任官员,还没来得及上任就被杀害了。
起初,齐明帝临死之时,用隆昌年间的事件告诫东昏侯说:“采取行动不可以落在他人之后。”所以,东昏侯数次与身边的亲信密谋诛杀大臣,每次都突然行动,主意坚定,毫无迟疑之心。于是,大臣人人自危,难以保全自我。
九月丁未日,南齐任命豫州刺史裴叔业担任南兖州刺史,任命征虏长史张冲担任豫州刺史。
壬戌日,东昏侯由于频繁诛杀大臣,为了稳定人心,实行大赦。
丙戌日,北魏宣武帝元恪谒拜长陵,想让自己身边的没有委任官职的江南人茹皓与自己同车而行。茹皓兴奋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将要上车,但是给事黄门侍郎元匡谏止宣武帝,元恪便将茹皓推下去了,茹皓脸色大变,羞愧地退下了。元匡是元新城的儿子。
益州刺史刘季连听说东昏侯没有君德,自己就骄横恣意起来,滥用严刑峻法,蜀人因此非常怨恨他。这月,刘季连派兵前去袭击中水,没有攻克。于是,蜀人赵续伯等人都起兵叛乱,刘季连不能制服他们。
枝江文忠公徐孝嗣因为是文士,待人处事周到圆滑,不显露棱角,所以虽然位高名显,但仍然得以长久保全自己。虎贲中郎将许准向徐孝嗣陈述时事要害,劝说他废黜东昏侯,另立新帝。徐孝嗣久久迟疑不决,认为想要做成此事千万不能动用干戈;一定要等皇帝出游的机会,然后关闭城门,将群臣百官召集在一起商讨废黜东昏侯。他虽然有这个想法,但是最终没能决定行动。东昏侯身边的那群宠信之徒也逐渐厌憎徐孝嗣。西丰忠宪侯沈文季借口年纪大且身患疾病,不参与朝政,侍中沈昭略对他说:“叔父你年纪才六十,担任仆射却不管事,想要以此求得自保,哪里能办得到啊!”沈文季笑着不说话。冬季十月乙未日,东昏侯把徐孝嗣、沈文季、沈昭略三人召到华林省,沈文季登上车子,回过头来说:“这次出行恐怕有去无回了。”东昏侯派外监茹法珍赐给他们毒酒,沈昭略大怒不已,责骂徐孝嗣说:“废黜昏君,另立明君。这是从古到今的宪章大法;完全因为你这个做宰相的无能,我们才落得今天的下场!”接着把酒瓯砸到徐孝嗣脸上,并且说:“我让你死了做一个破了面的鬼!”徐孝嗣喝药酒喝了一斗多才死去。徐孝嗣的儿子徐演娶了武康公主为妻,另一个儿子徐况娶了山阴公主为妻,都受到父亲的株连而被杀死。沈昭略的弟弟沈昭光听闻抓捕的人来了,家人劝他逃走。他不忍心抛下自己的母亲,就进入屋中,握着母亲的手悲痛地哭泣,抓捕的人进来把他杀了。沈昭光的哥哥的儿子沈昙亮逃走了,并且得以幸免,听说沈昭光死了,叹息地说:“家门遭受如此屠灭,我还活着做什么呢!”于是刎颈而死。
起初,太尉陈显达因为自己是高帝、武帝时期的旧将,所以在明帝时期,心怀畏惧,便使劲地贬损自己,经常乘坐一辆腐朽破烂的车子,出外时随从的仪仗队也只有十多个又弱又小的人。一次,他陪侍明帝宴饮,喝酒正酣时,启奏明帝要借用一下枕头,明帝命人给他一个。借到枕头后,陈显达用手抚摸着枕头说:“我年老体弱,享受的荣华富贵已经足够了,只缺一个枕头枕着而死,因此特来向陛下乞求一个。”明帝听了陈显达的此番话语,脸色一变,说:“您喝醉了。”陈显达以自己已经年满七十为由,请求告老回家,但是明帝不予准许。在王敬则叛乱时,陈显达正率领军队抗击北魏,始安王萧遥光对陈显达心生怀疑,就向明帝启奏,准备召回陈显达的军队;正好王敬则的叛乱已经平定,就没有召回。等到东昏侯即位之后,陈显达越来越不喜欢住在建康,后来被任命为江州刺史,他非常高兴。陈显达曾经患病,但是他不让人医治,不久就自愈了,但是他心中却非常不悦。陈显达得知东昏侯数次诛杀大臣,并且听人传言说朝廷一定会派兵来袭击江州,因此在十一月丙辰日这天,陈显达在寻阳起兵,下令长史庾弘远等人给朝廷中的新贵送去一封信,信中数落了东昏侯的种种罪恶,并且说:“打算拥立建安王萧宝寅为帝,等京中诸害一除,就西迎建安王即位。”
乙丑日,南齐任命护军将军崔慧景担任平南将军,督率诸路军队攻打陈显达;后军将军胡松、骁骑将军李叔献统率水军占据梁山;左卫将军左兴盛督率前锋部队驻扎在杜姥宅。
十二月癸未日,南齐任命前辅国将军杨集始担任秦州刺史。
陈显达从寻阳发兵,在采石打败胡松,消息传到建康,朝廷上下一片震惊,惶恐不安。甲申日,陈显达率部驻扎在新林,左兴盛统领各路军队低挡。陈显达在长江沿岸设下很多火堆,趁夜率军渡过长江,对宫城发动袭击。乙酉日,陈显达率领数千兵马登上落星冈,驻守在新亭的诸路大军得知消息后,飞奔撤退,宫城之内大为恐惧,只好紧闭城门自守。陈显达骑马执槊,率领几百名步兵,在西州前与朝廷军队开战,交战两次,陈显达大胜,亲手杀死好几人,以致手中的长槊折断了;这时,朝廷大军相继赶来,陈显达抵挡不住,只能逃跑,逃到西州后,骑官赵潭用手中之长槊刺杀他,陈显达被刺中,从马上摔落下来,被赵潭斩杀,陈显达的几个儿子也都伏法被诛。长史庾弘远是庾炳之的儿子,在朱雀航被斩首。即将行刑的时候,庾弘远索要帽子,戴上帽子后说:“当年子路系好了冠缨才死去。我也不能不戴帽子而死。”他又对围观的人说:“我不是反贼,而是义军,是为了替诸军请命。陈显达过于轻率用事了;如果他听取了我的意见,天下将免于陷入水火之中。”庾弘远的儿子庾子曜抱着父亲,乞求代父一死,与其父一起被杀。
东昏侯诛杀了陈显达之后,更加放纵恣意。他逐渐开始喜欢出外游玩,但又不想让人看见;每次出外,总是事先把居住在所经之处的人家全都赶走,只留下空房子。他外出游玩时,先让尉司敲着锣鼓沿途走一大圈,居民们一听到鼓声,就必须立刻跑开,连衣服和鞋都来不及穿好,触犯禁令的人会被就地格杀。一月之中,东昏侯要外出二十多次,并且从来不说出具体的去处,东西南北,没有不去的地方。他还经常在夜间三四更时出游,弄得鼓声四起,漫天火光,幡仪兵戟横路。这时,士人百姓喧叫奔跑,前后相拥,老人小孩惊慌失措,哭号着拥挤在路上,但是到处禁止通行,不知应该从哪里通过。就这样,搞得百姓无法从业,连去打柴割草都无路可走,红白喜事不能按时举办,一些孕妇不能把孩子生在家中,甚至有人带病躲逃,最后死在路上,得不到殡葬。东昏侯还让人在小巷与田间小道悬挂布幔当作高高的屏障,并且安排人手执兵器守护,称为“屏除”,也称作“长围”。有一次,东昏侯来到沈公城,一位妇人因临产而没有躲开,于是剖开妇人的肚子看是男孩还是女孩。又有一次,东昏侯来到定林寺,有一个老和尚因为年老患病不能离开,躲藏在草丛中,他就下令随从用箭射老和尚,百名射手同时发射。东昏侯臂力过人,能拉开三斛五斗力的弓。东昏侯还喜欢顶方幡,把高七丈五尺的白虎幡放在牙齿上顶着,连牙齿都折断了还没有玩够。东昏侯亲自动手制作了顶幡器械,表演时所穿的服装用金玉装饰,每次表演时,侍卫站满两侧,使出各种技能把戏,从来不会感到不好意思。东昏侯向东冶营兵俞灵韵学习骑马,经常穿编织而成的衣裤,不穿外服,头戴薄金制作的帽子,手执七宝槊,戎装束裤,冒着雨雪,即使遇到陷坑,也不避开。他纵马驰骋感到渴乏了,就下马解下腰侧挂的马杓,盛水喝一通,再上马狂奔。东昏侯还挑选五百名善于长跑的无赖痞子,号称逐马左右,常常让他们随马奔跑。他或者在市中自己宠幸的亲信家中游玩,从这家转到那家,回旋转悠,能转遍全城。或者去郊外射野鸡,设置了射雉场二百九十六处,奔走往来,忙得没有歇息的时候。
王肃替北魏制定的官职品位和各种机构完全依照南朝的制度,共分九品,每品又分正、从二品。侍中郭祚兼任吏部尚书。他清廉谨慎,重惜官位,每次铨选授官,尽管发现有合适的人选,但还是要反复思虑很久,然后才下笔签署,说:“这个人便已经富贵了。”人们因此对他多有抱怨;但是经他所录用的官员没有不称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