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阏逢摄提格(公元834年),尽强圉大荒落(公元837年),凡四年。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中
太和八年(甲寅,公元834年)
春季正月,皇上的病情稍见好转。丁巳日,皇上亲临太和殿,接见左右亲近的大臣,然而神志精力消耗衰减,不能恢复得像从前一样。
二月壬午朔日,发生了日食。
夏季六月丙戌日,莒王李纾逝世。
皇上因为长期干旱,下诏书征求降雨的方法。司门员外郎李中敏上表章,认为:“连年大旱并不是陛下的德政不能遍及,而是因为前任宰相宋申锡的冤屈和郑注的奸邪不轨。如今求雨的最好办法,莫过于把郑注斩首以及替宋申锡洗刷冤屈。”李中敏的表章被搁置在宫中。李中敏就假托身体有病,辞官回到东都洛阳。
郯王李经去世。
起初,李仲言被流放到象州,遇到朝廷大赦天下,回到东都洛阳。恰逢东都留守李逢吉想要再度入朝当宰相。李仲言说自己与郑注关系密切,李逢吉就派李仲言厚重地贿赂郑注。郑注带着李仲言去拜见右神策军护军中尉王守澄,王守澄又向皇上举荐李仲言,说李仲言擅长《易经》,皇上于是召见李仲言。当时李仲言因为正在给母亲服丧,不能进入宫中,皇上就让他穿着民服,号称是王山人。李仲言的仪态相貌清秀而且身材魁伟,倜傥不羁豪爽义气,非常工于文辞,有辩才,多权谋术数。皇上见到他后,大为喜悦,认为他是一个奇士,对他的待遇日益优渥。
李仲言为母亲服完丧,秋季八月辛卯日,皇上想要任用他为谏官,安置在翰林院。宰相李德裕说:“李仲言昔日的所作所为,我想陛下一定全都清楚,岂能把这种人安排在近侍的位置上?”皇上说:“难道不容许他改过自新?”李德裕回答说:“我听说,只有孔子的弟子颜回不会第二次犯相同的错误。他们圣贤人犯错,只是一时之间对问题思虑不周,偶尔偏离了中正之道。至于李仲言的恶念,已经扎根于心底,怎么能悔改呢!”皇上说:“他是李逢吉推荐的,朕不愿意食言。”李德裕说:“李逢吉身负宰相之职,却还举荐李仲言这种奸人来误国,他也是有罪之人。”皇上说:“那么,可以另外授予他一个官职。”李德裕说:“也不可以。”皇上回过头来看宰相王涯的意思,王涯立刻回答说:“可以。”李德裕连忙挥手制止他,恰好被皇上回头看到了,皇上脸色大变,很不高兴,却只好作罢。起初,王涯听说皇上想要任用李仲言,草拟劝谏的奏疏,措辞非常激烈;后来看到皇上任用李仲言的态度十分坚决,而且畏惧李仲言一党势力强盛,于是中途改变了主意。
不久之后,朝廷就任命李仲言担任四门助教,给事中郑肃、韩佽封把任命敕书原封退还。李德裕刚要从中书省出门,对王涯说;“好在给事中把敕书退了回去!”王涯听说后随即召来郑肃、韩佽,说:“李公刚才留话,请二位不用把敕书退回去。”于是二人当即把公文发出去了。第二天,把此事告诉给李德裕,李德裕非常惊讶,说:“我如果不想让你们把敕书退回去,一定会当面同你们说的,何必让别人转达!况且给事中行使封驳权,哪里还需要秉承宰相的意思!”二人满怀惆怅怨恨地离开了。
九月辛亥日,皇上征召昭义节度副使郑注到京师。王守澄、李仲言、郑注都厌恶李德裕,因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宗闵和李德裕不能融洽,于是向皇上举荐李宗闵,用来对付李德裕。壬戌日,皇上下诏书把李宗闵从山南西道的治所兴元召到京师。
冬季十月辛巳日,幽州发生兵乱,将士把节度使杨志诚与监军李怀仵驱逐了,兵马使史元忠被推举主持留后事务。
庚寅日,皇上任命李宗闵担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甲午日,任命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德裕为同平章事,充任山南西道节度使。这一天,还任命李仲言担任翰林侍讲学士。给事中高铢、郑肃、韩佽、谏议大夫郭承嘏、中书舍人权璩等人虽然对此进行了争辩,但是没有被皇上采纳。郭承嘏,是郭晞的孙子;权璩,是权德舆的儿子。
乙巳日,礼部贡院上奏请求进士科考试恢复加试诗赋,皇上准许了。
李德裕谒见皇上,自我陈情,请求留在京师。丙午日,皇上任命李德裕担任兵部尚书。
杨志诚被幽州将士驱逐之后,途径太原,河东节度使李载义亲自前往殴打杨志诚,准备杀了他,李载义的幕僚谏止,杨志诚才免于一死,而他的妻子以及随从将士都被李载义杀了。朝廷因为李载义有功,所以没有诘问。此前,李载义的母亲死后埋葬在幽州,杨志诚发掘坟墓,盗取墓中的财物。李载义就上奏请求拿杨志诚的心来祭奠亡母,皇上没有批准。十一月,成德节度使王庭凑逝世,军中将士推举他的儿子都知兵马使王元逵暂代留后。王元逵改变父亲的所作所为,事奉朝廷非常恭谦。
史元忠进献杨志诚私造的皇帝衮衣以及其他超越名位的器物。丁卯日,皇上下令把杨志诚流放到岭南,又在路上把他杀了。
宰相李宗闵上言说李德裕调职的制命已经下达,不应该让他自作主张更改。乙亥日,皇上任命李德裕担任镇海节度使,不再兼任同平章事。当时李德裕与李宗闵各有自己的朋党,互相排挤对方,援引同党。皇上对此深感忧虑,时常叹息说:“除去河北三镇的逆贼容易,除去朝廷的朋党困难!”
臣司马光说:君子与小人彼此不能相容,就像冰块与炭火不能放在同一个容器里一样。所以君子得到了高位就一定会排斥小人,小人得到了权势就一定会排斥君子,这是自然的道理。然而君子能进用德才兼备的人,屏退庸俗无能的人,他办事一定出于公正之心,他所指陈的事也是实在的;而小人赞誉的是自己偏爱的人,诋毁的是自己厌恶的人,他办事一定出于私心,他所指陈的事也是虚伪的。办事出于公正之心而实在被称为正直,而办事出于私心而虚伪则被称为朋党,到底是正直还是朋党,关键在于人主是否能够辨别。所以,凡是贤明的君主在上位,能够度量德行而铨叙职位,度量官员的才能而授予他们官衔;有突出功绩的官员,就给予赏赐;犯了罪的人,就予以惩罚;奸诈的人不能使他迷惑,邪佞的人也不能使他动摇,如果能够做到这些,朋党又能从哪里产生呢!那些昏庸的君主就不是这样,眼睛不能明察,内心不能决断;奸邪小人与正人君子同时进用,导致毁谤和赞誉交相到来;取舍的权力不在自己手中,权势渐渐旁落到他人手中。于是奸邪小人得志猖狂,朋党之间的争议也就兴起了。
大凡木头腐朽了就会产生蛀虫,食醋酸败了就会集聚蚋虫,所以朝廷出现了朋党,人主应该归咎于己,而不应该归咎于群臣。文宗假使忧患群臣朋比为党,为什么不去核实他们所诋毁或赞誉的,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他们所荐举或屏退的官员,是贤良的,还是不贤良的;办事是出于公正之心,还是出于私心;他们是君子,还是小人!如果他们所说的是真实的,所举荐的人贤良,办事是出于公正之心,他们就是君子,朝廷不仅应该采纳他们的意见,还应该提拔他们;如果他们所说的是虚假的,所荐举的人不贤良,办事是出于私心,他们就是小人,朝廷不仅应该唾弃他们的言论,还应该惩罚他们。这样一来,纵使驱使百官去结为朋党,又有谁敢这么做呢!舍弃这些不去做,反而埋怨群臣百官难以统治,这就好比一个农夫不去耕田、除草,反而埋怨田地荒芜一样。
朝廷中的朋党尚且不能消除,更何况是河北三镇的叛贼呢!
丙子日,李仲言请求改名为训。
幽州奏报说莫州军队发生变乱,刺史张元泛不知去向。
十二月乙卯日,皇上任命昭义节度副使郑注担任太仆卿。谏议大夫郭承嘏屡次上疏,认为不可任用郑注,皇上不听。郑注就假装上表坚决请辞。皇上又派中使再次把任命书授予郑注,郑注依然不肯接受。
癸未日,皇上任命史元忠担任卢龙留后。
起初,宋申锡与御史中丞宇文鼎都接到皇上下达的诛杀郑注的密诏,派京兆尹王璠暗中逮捕郑注。王璠秘密把堂帖出示给王守澄看,郑注由此得以逃脱,所以对王璠深怀感激。王璠又和李训友善,于是郑注与李训共同举荐王璠,王璠于是从浙西道观察使被征调为尚书左丞。
九年(乙卯,公元835年)
春季正月乙卯日,皇上任命王元逵担任成德节度使。
巢公李凑去世,追赠为齐王。
郑注上奏说秦地将有灾害,应该大兴劳役来禳解灾害。辛卯日,征发左、右神策军一千五百人疏浚曲江池和昆明池。
三月,冀王李
亡故。
丙辰日,皇上任命史元忠为卢龙节度使。
起初,李德裕担任浙西观察使时,漳王李凑的女师杜仲阳受到宋申锡案件的牵连,被遣回金陵,皇上诏令李德裕抚慰安置她。恰逢李德裕已经奉命调离浙西,于是行文给留后李蟾,请他按照皇上的诏令去做。到此时,尚书左丞王璠、户部侍郎李汉奏报李德裕厚重地贿赂杜仲阳,暗中结交漳王,图谋不轨。皇上非常生气,召集宰相以及王璠、李汉、郑注等人当面质问。王璠、李汉等人都极尽口舌之能诬陷李德裕,宰相路隋说:“李德裕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果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我也应该获罪!”说话的人这才稍微平息。夏季四月,皇上任命李德裕为宾客分司。
癸巳日,皇上任命郑注担任太仆卿,兼任御史大夫,郑注才肯接受任命,并举荐仓部员外郎李款代替自己,说:“李款过去在我身上加罪,我虽然在法理上是无辜的,对于李款来说却是忠诚的行为,在事奉皇上时竭尽了臣子的节操。”当时的人们都因此讥笑他。
丙申日,皇上任命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路隋担任镇海节度使,并催促他尽快离京赴镇,并不得向皇上当面请辞。这是因为他之前解救李德裕而获罪的缘故。
起初,京兆尹河南人贾
性情偏狭,粗暴轻率,与李德裕有嫌隙,而与李宗闵、郑注关系亲密。上巳日,皇上在曲江宴请百官。依照过去的惯例,京兆尹应该在门外下马,向御史台官员作揖行礼,然后进入。贾
仗恃他的地位和权势,骑马直接进入,殿中侍御史杨俭、苏特同他争吵起来,贾
大骂说:“你们这些黄脸小儿胆敢如此!”结果获罪被判罚俸。贾
以此为辱,请求外调,皇上诏令他担任浙西观察使,还没有出发,戊戌日,皇上又任命他担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庚子日,朝廷下制书说昔日皇上刚患病时,王涯让李德裕去探望皇上的病情,李德裕竟然没有去。而李德裕在担任西川节度使时曾经征收百姓久欠的租税三十万缗,使得百姓穷困。于是把李德裕贬为袁州长史。
起初,宋申锡获罪贬官之后,宦官更加专横。皇上虽然表面上包容,而内心已经不能容忍。李训、郑注既已得到皇上的宠幸,揣测到了皇上的心思,李训于是借着进宫讲读经典的便利,屡次用试探性的言辞来打动皇上。皇上已经觉得李训很有才能,能言善辩,心想可以和他谋划诛除宦官的大事,因为考虑到李训与郑注都是王守澄引荐的,估计同他们商议不会遭致宦官的猜疑,于是秘密地把自己的心意告诉给他们。李训、郑注于是就以诛除宦官为己任,二人互相扶持,早晚商议对策,凡是给皇上的建议,没有不被接纳的,声势煊赫一时。郑注多数时间都待在宫中,有时休假在家,请求拜见他的人堵塞了门户,送来的礼物堆积如山。外面人只知道李训与郑注倚仗宦官的权势擅自作威作福,却不知道他们正在与皇上密谋诛除宦官。起初皇上即位时,右领军将军兴宁人仇士良曾经立下大功。王守澄却压制他,于是两人就有了嫌隙。这时,李训与郑注向皇上建议,进用仇士良来分化王守澄的权力。五月乙丑日,皇上任命仇士良担任左神策军护军中尉,王守澄听说后很不高兴。
戊辰日,皇上任命尚书左丞王璠担任户部尚书、判度支。
京城有谣言说郑注为皇上炼制金丹,必须用小孩子的心肝入药,民间因此惊恐惶惧,皇上听说后非常恼恨。郑注一向憎恶京兆尹杨虞卿,就与李训共同构陷杨虞卿,说谣言是由杨虞卿的家属传出的。皇上大怒,六月,下令把杨虞卿逮捕,关押在御史台的监狱中。在这之前,郑注曾经请求担任中书、门下两省的官,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宗闵没有同意,郑注就在皇上面前诽谤李宗闵。此时恰逢李宗闵解救杨虞卿,皇上很生气,呵斥他,把他逐出朝廷。壬寅日,把李宗闵贬为明州刺史。
左神策护军中尉韦元素、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在朝中主事,与王守澄争夺权力而彼此不和。李训、郑注乘机游说皇上把杨承和外调到西川,把韦元素外调到淮南,把王践言外调到河东,都担任监军。
秋季七月甲辰朔日,把杨虞卿贬为虔州司马。
庚戌日,皇上下令在曲江营建紫云楼。
辛亥日,皇上任命御史大夫李固言担任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李训、郑注为皇上谋划天下太平的策略,认为应该首先除掉宦官,其次收复河、湟地区,再次肃清河北三镇,二人对经营方略的叙述,了如指掌。皇上认为他们说得很对,对他们的宠幸日益隆盛。起初,李宗闵担任吏部侍郎,曾经通过驸马都尉沈
交结宫中女学士宋若宪与知枢密杨承和,得以担任宰相。等到李宗闵被贬谪明州时,郑注向皇上揭发了这件事。壬子日,皇上又把李宗闵贬为处州长史。著作郎、分司东都舒元舆与李训友善,李训掌权主事后,就征召舒元舆为右司郎中,兼侍御史知杂,负责审讯杨虞卿的狱案。癸丑日,再次提拔舒元舆为御史中丞。舒元舆,是补阙舒元褒的哥哥。皇上把吏部侍郎李汉贬为汾州刺史,把刑部侍郎萧澣贬为遂州刺史,他们都因为是李宗闵的同党而连坐被贬。当时,李训、郑注接连放逐了三个宰相,威势震惊天下,平生凡有细微的恩怨,没有不报复的。
李训上奏认为如今僧尼太多,耗费损害公家与私人的财产。丁巳日,皇上下诏各地测试僧尼背诵佛经,凡有不合格的,一律命令他们还俗。同时禁止再设置寺庙以及私自剃度百姓出家。
起初,人们都认为郑注马上就要做宰相了,侍御史李甘在朝廷公开说:“只要任命郑注为相的白麻诏书一颁布,我一定当庭把它撕毁!”癸亥日,把李甘贬为封州司马。然而李训也猜忌郑注,不想让他做宰相,这件事就被搁置了。
甲子日,皇上任命国子博士李训担任兵部郎中、知制诰,依旧担任翰林侍讲学士。
皇上把左金吾大将军沈
贬为邵州刺史。八月丙子日,又把李宗闵贬为潮州司户,把女学士宋若宪赐死。
丁丑日,皇上任命太仆寺卿郑注担任工部尚书,充任翰林侍讲学士。郑注喜欢穿鹿皮做的衣服,以隐士自居,皇上把他当作老师、朋友对待。郑注最初得到皇上宠幸时,皇上曾经对翰林学士、户部侍郎李珏说:“你知道有个叫郑注的人吗?曾经和他交谈过吗?”李珏回答说:“我不但知道他的姓名,而且对他了解很深。这个人非常奸邪,陛下宠幸他,恐怕对圣上的德业没有益处。我忝为陛下身边的近臣,哪里敢和这种人交往!”戊寅日,皇上把李珏贬为江州刺史。再次把沈
贬为柳州司户。
丙申日,皇上下诏,因为杨承和当年庇护宋申锡,韦元素、王践言与李宗闵、李德裕内外勾结串通,接受他们的贿赂。因此,应免去他们的职务,把杨承和发放到
州安置,把韦元素发放到象州安置,把王践言发放到恩州安置,命令他们的所在之地分别派人给他们加上枷锁之后押送到监管地区。杨虞卿、李汉、萧澣都是朋党的首脑,把杨虞卿贬为虔州司户,把李汉贬为汾州司马、把萧澣贬为遂州司马。不久之后,又派人追去把杨承和、韦元素、王践言赐死。当时前枢密使崔潭峻已经死了,皇上也命人把他开棺鞭尸。己亥日,皇上任命前任庐州刺史罗立言担任司农寺少卿。罗立言是个贪赃的官吏,通过贿赂结交郑注才取得官位。郑注在此前被任命为翰林侍讲学士,是由中书舍人高元裕草拟的任命制书,制书提及郑注曾经以医药侍奉皇上,郑注因此衔恨在心;于是向皇上奏报说,李宗闵被贬时,高元裕曾经到郊外去为他送行。壬寅日,皇上把高元裕贬为阆州刺史。高元裕,是高士廉的六世孙。当时受到郑注与李训憎恶的朝官,都被指斥是李德裕与李宗闵的党羽,几乎天天有人遭到贬逐,百官的位次即将成为空白,朝廷上下人心惶恐,皇上也得知这种情形。郑注、李训担心地位被动摇,在九月癸卯朔日,劝说皇上下诏:“凡是李德裕、李宗闵的亲戚、故旧以及门生、故吏,除了在今天之前被贬黜的以外,其余的一律不再追究。”人们的情绪才渐渐稳定。
盐铁使王涯上奏请求改革江淮、岭南地区收取茶叶税的办法,增加税收。
庚申日,皇上任命凤翔节度使李听担任忠武节度使,取代杜悰。
当年宪宗去世时,人们都说是宦官陈弘志所为。此时陈弘志担任山南东道监军,李训为皇上谋划召陈弘志入朝,等陈弘志走到青泥驿,在癸亥日,用大杖把他打死。
郑注求取凤翔节度使的职位,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固言认为不可以。丁卯日,皇上任命李固言担任山南西道节度使,任命郑注担任凤翔节度使。李训虽然是经由郑注的推荐而得到进用,等到他的权势和地位都隆盛的时候,心里非常忌妒郑注。谋划在朝廷内外协同势力诛除宦官,所以把郑注外调到凤翔。实际上是想要等诛除了宦官之后,一并把郑注除掉。郑注想要引用名门世家有才干名望的士人,作为自己的僚佐,于是邀请礼部员外郎韦温担任节度副使,韦温拒绝了。有人对韦温说:“您拒绝他的邀请,必定会招致祸患。”韦温说:“择取祸患时应该选择轻的。如今拒绝郑注的邀请,最多被贬逐到边远地区,但如果接受他的邀请而追随他,恐怕有难以预测的灾祸。”最终还是推辞了。
戊辰日,皇上任命右神策军护军中尉、行右卫上将军、知内侍省事王守澄担任左、右神策军观军容使,兼任十二卫统军。李训、郑注为皇上谋划的计谋是,用虚名使他受到尊崇,实际上是夺取他的权力。
己巳日,御史中丞兼刑部侍郎舒元舆被任命为刑部侍郎,兵部郎中知制诰、充任翰林侍讲学士的李训被任命为礼部侍郎,二人都被任命为同平章事。李训仍旧被要求每三天或两天到翰林院一次,给皇上讲解《易经》。舒元舆担任御史中丞时,凡是李训、郑注所憎恶的朝官,就弹劾他们,因此得以被任命为宰相。加上皇上戒惧于过去李宗闵、李德裕担任宰相时多用朋党,鉴于贾
和舒元舆都是家世孤寒而且新进,所以提拔他为宰相,只是希望他们不致于结朋党而已。李训从被流放的囚徒而重新起用,一年后就得到了宰相的地位,得到皇上的完全信任。李训有时在中书,有时在翰林,而天下的大事都由他决断。宰相王涯等人都顺承他的心意,还恐怕有所不及。自神策军护军中尉、枢密使到禁卫诸将,见到李训都震惊惶惧,对他迎拜叩首。壬申日,皇上任命刑部郎中兼御史知杂李孝本暂代御史中丞。李孝本是宗室之子,依附李训、郑注而得到进用。
李听自恃是有功勋的旧臣,对郑注很不礼貌。此时郑注代替李听镇守凤翔,先派遣牙将丹骏到军中慰问将士,随后诬告李听在镇守凤翔期间贪污暴虐。冬季十月乙亥日,皇上任命李听担任太子太保、分司东都,再次任命杜悰担任忠武节度使。郑注常常自负有经世济民的才智方略,皇上向他咨询能使百姓富裕的方法,郑注一时之间无法应对,于是请求施行茶叶专卖制度。皇上于是任命王涯兼任榷茶使,王涯明明知道茶叶专卖不可行,但又不敢违背,百姓因此深受其苦。
郑注想收买僧尼来获得赞誉,于是再三请求皇上停止继续淘汰僧尼,皇上同意了。
李训、郑注暗地里向皇上建议,请求除掉王守澄。辛巳日,皇上派遣中使李好古到王守澄的宅第,赐给他毒酒,把他杀了,然后追赠扬州大都督的官职。李训、郑注原本是通过王守澄的引荐才得到进用,最后却密谋把他杀掉,人们都为王守澄被奸佞所杀而拍手称快,同时也痛恨李训、郑注的阴险狡诈,这时元和末年谋害宪宗的逆党几乎都已经被肃清了。乙酉日,郑注前往凤翔上任。
庚子日,皇上任命东都留守、司徒兼侍中裴度兼任中书令,其余职务如故。李训所举荐提拔的官员,多数是狂妄险诈之徒,然而他们有时也举用一些在朝廷内外有崇高名望的人来顺从人心,如裴度、令狐楚、郑覃都是几朝非常有才能的老臣,而长久被当朝权贵压制,只是担任一些闲散之职,都受到李训的举荐而居于高位。所以士大夫也有人盼望他真的能够辅助皇上实现天下太平,不惟独天子被他迷惑。然而一些具有远见卓识的人看到他专横得厉害,知道他必定要失败。
十一月丙午日,皇上任命大理卿郭行馀担任邠宁节度使。癸丑日,任命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李载义兼任侍中。丁巳日,任命户部尚书、判度支王璠担任河东节度使。戊午日,任命京兆尹李石担任户部侍郎、判度支;派京兆少尹罗立言暂时代理京兆府的事务。李石,是李神符的五世孙。己未日,任命太府卿韩约担任左金吾卫大将军。
起初,郑注与李训谋划,等郑注到风翔上任后,精选数百名壮士,都拿着白色棍棒,腰上挂一把利斧,作为亲兵。这一月戊辰日,把王守澄葬在浐水旁,郑注上奏请求入京护送葬事,于是带着亲兵随从前往。同时上奏章,请求命令内臣中尉以下的所有宦官都到浐水旁为王守澄送葬,到那时,郑注就下令关闭大门,命令亲兵用利斧把他们全部砍杀,一个不留。彼此约定了以后,李训又和自己的同党商议说:“如果这件事情成功了,那么诛除宦官的功劳就被郑注独占了,不如让郭行馀、王璠以赴邠宁、河东上任的名义,多招募一些壮士作为部下,再加上韩约所统领的金吾兵与御史台、京兆府的士卒,先于郑注一步把宦官诛杀了,然后再将郑注一并铲除。”邠宁节度使郭行馀、河东节度使王璠、京兆少尹罗立言、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与御史中丞李孝本,全都是李训平时所厚待的官员,所以把他们都安置在重要职位,李训就只和这几个人以及宰相舒元舆商议,其他的人都一概不知内情。
壬戌日,皇上亲临紫宸殿。百官按位次站定之后,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却不依规定报平安,而是奏报说:“左金吾衙门后院的石榴树上夜晚出现了甘露,这是天下太平的征兆,昨晚我已经把消息通过守卫宫门的宦官向皇上奏报。”说完行舞蹈礼,再次拜倒在地道贺,宰相也率领百官道贺。李训与舒元舆乘机劝说文宗亲自前去观看,来承受天赐的吉祥,皇上同意了。百官退下,列班站在含元殿。过了一个时辰,皇上乘坐软轿出了紫宸门,登上含元殿升朝。先命令宰相以及中书省、门下省的官员到左金吾后院去观看,很久以后才回来。李训奏报说:“我已经与众人查验过了,恐怕不是真正的甘露,不可立即对外宣布,否则,天下各地的百姓都要向陛下道贺了。”皇上说:“难道有这种事情!”立刻命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仇士良、鱼志弘率领所有宦官再次到左金吾后院察看。宦官离开后,李训立刻召来郭行馀、王璠,说:“前来接受敕旨!”王璠紧张得两腿直发抖,不敢向前,只有郭行馀一人跪拜在含元殿下领旨。当时二人招募的部属有数百人,都手执兵器站在丹凤门外听候命令,李训已经先派人召唤他们来含元殿接受敕命。结果只有郭行馀所率领的河东兵来了,王璠所率领的邠宁兵竟然没有来。
仇士良带着宦官去左金吾后院察看甘露,韩约紧张得脸色大变,浑身流汗。仇士良感到奇怪,问:“将军怎会这样?”不一会儿,院中的帐幕被风吹起来,仇士良看见很多士兵拿着兵器,又听到兵器碰击的声音。仇士良等人惊慌地往外跑,守门的士卒正想把门关上,仇士良大声呵斥他,门没有关上。仇士良等人飞奔到皇上那里报告已经发生兵变。李训看到了,立刻呼叫金吾士卒说:“快到殿上保护皇上,每人赏钱百缗!”宦官对皇上说:“事情危急,请陛下立刻回宫!”当即抬来软轿,迎了上去,搀扶着皇上上轿,冲破殿后的罘罳,急忙向北奔去。李训攀住皇上的软轿大声说:“我奏报的事还没有说完,陛下不可以回宫!”这时金吾兵已经登上大殿。当时罗立言统领的京兆府的巡逻士卒三百多人从东边冲进来,李孝本率领的御史台的随从二百多人从西边冲进来,都登上含元殿,大肆砍杀宦官,宦官血流如注,大喊冤枉,死伤的有十多人。皇上的软轿摇摇摆摆地进入宣政门,李训攀住软轿不放,呼喊越发急切,皇上叱责李训,宦官郗志荣乘机奋力用拳击打李训的胸口,李训跌倒在地。皇上的软轿进入宣政门后,大门随着紧闭,宦官都大呼万岁,百官惊愕地四散离开。李训知道事情不能成功了,脱下随从官吏的绿色官服穿上,骑马奔驰而逃,一路上大声扬言说:“我犯了什么罪而被贬官放逐!”所以也没人怀疑。宰相王涯、贾
、舒元舆回到中书省后,相互商议说:“皇上马上就会打开延英殿,召集我们去商议朝政。”中书省、门下省的官员都到宰相那里探问发生了什么事,三人都说:“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诸位各自自行处理吧!”仇士良等宦官知道皇上也参与了这次计划,非常恼恨,在皇上面前出语不逊。皇上羞愧畏惧,不再说话。
仇士良等人命令左、右神策军副使刘泰伦、魏仲卿等人各率领禁兵五百人,持刀走出紫宸殿去搜索叛贼。这时,王涯等宰相正准备在政事堂吃饭,忽然听到官吏报告说:“有一群士兵从宫中出来,见人就杀!”王涯等人狼狈地逃跑。中书、门下两省以及金吾卫的士兵与官吏一千多人争相向外逃跑,堵塞在门口。大门不久就被关上了,没有逃出的六百多人都被杀死。仇士良下令分散军队,关闭各个宫门,到南衙各司衙门搜索,逮捕贼党。各司的官吏与士卒,加上正在里面卖酒做生意的百姓都被杀死了,又杀死一千多人,尸体横陈,血流遍地,到处狼藉。各司的大印、地图与户籍档案、衙门的帐幕、器皿都被抢掠一空。仇士良等人又下令左、右神策军各派遣骑兵一千多人出城追捕逃亡的贼党,又派兵在城中大肆搜捕。舒元舆换了衣服,独自骑马出了安化门,被骑兵追上抓到了。王涯徒步走到永昌里的一个茶馆,被禁兵抓到,关在左神策军中。王涯当时已经七十多岁了,被戴上脚镣手铐,拷打审问,不能忍受,于是违心服罪,说与李训共同谋划叛逆,尊奉郑注为国君。王璠回到长兴里的私宅后,关上大门,派招募的私兵防卫。神策将前来搜捕,到了门口,大声说:“王涯等人图谋造反,朝廷想要起用您为宰相,鱼护军命令我们来向您致意!”王璠大喜,立刻出门相见。神策将快速走到王璠的面前再三祝贺他升迁,王璠知道被骗了,只好流着眼泪跟随神策将而去,到了左神策军中,见到王涯,说:“二十兄自己谋反,为什么要把我牵连进来?”王涯说:“五弟当时担任京兆尹时如果不把宋申锡铲除宦官的密谋泄漏给王守澄,哪里会有今天!”王璠低着头不说话。神策军又在太平里逮捕了罗立言,以及王涯等人的亲属奴婢,全都关押在左、右神策军的监狱中。户部员外郎李元皋,是李训同曾祖的从弟,李训实际上并没有提拔重用他,也被抓起来杀了。前任岭南节度使胡证,家中巨富,禁军士卒贪图他的家财,假托搜捕贾
进入他家,抓住他的儿子胡溵,杀了。禁军又到左常侍罗让、詹事浑
、翰林学士黎埴等人的家中,抢夺财产,劫掠一空。浑
,是浑瑊的儿子。这时,街市上不良少年也乘机报私仇,到处杀人,抢劫商人与百姓的财物,甚至相互攻击劫持,导致尘埃四起,乌烟瘴气。
癸亥日,百官上朝,直到日出,才打开大明宫右侧的建福门,宫中传话只准带一名随从进入,禁军手持出鞘的兵器夹道守卫。到宣政门时,大门还没有打开。当时因为没有宰相、御史大夫主持位次,百官之间不再有次序。皇上亲临紫宸殿,问:“宰相怎么没有来?”仇士良回答道:“王涯等人图谋造反,已经被逮捕入狱。”接着把王涯亲手写的供词呈上,召左仆射令狐楚、右仆射郑覃上殿呈给皇上看。皇上既悲痛又气愤,几乎承受不住,问令狐楚与郑覃道:“这是王涯的亲笔吗?”二人回答说:“是的!”皇上说:“果真如此的话,就罪不容诛!”于是命令令狐楚、郑覃留在政事堂,参与决策朝廷机密要务。同时让令狐楚起草制书,把平定李训、王涯等人叛乱一事向朝廷内外宣告。令狐楚在制书中叙述王涯、贾
等谋反的情形时,内容非常空洞,不切要害,仇士良等人很不高兴,令狐楚因此没能当上宰相。此时,京师街坊与集市中的抢夺还没有停止,朝廷命令左、右神策军将领杨镇、靳遂良等人各自率领五百人分别驻守在街道的主要路口,击打街鼓来警告,又斩杀了十几个罪犯,然后才安定下来。贾
换了衣服之后,在百姓家中潜藏了几夜,自知实在无处可逃,于是换上素服骑驴来到兴安门,说:“我是宰相贾
,被奸人所诽谤,你们可以把我抓到左、右神策军去!”守门的人就把他押送到右神策军。李孝本换上六七品官员所穿的绿色官服,但是仍旧系着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系的金带,用帽子把脸遮住,单人匹马直奔凤翔,走到咸阳城西,被追兵抓住。
甲子日,皇上任命右仆射郑覃为同平章事。
李训一向与终南山的僧人宗密交好,就前往投奔他。宗密想要剃了他的头发,然后把他藏匿起来,但是他的徒弟们都认为不可。李训只好离开终南山,想要投奔凤翔,被盩厔镇遏使宋楚擒获,戴上刑具,送到京师。走到昆明池时,李训担心到神策军后会受到更严酷的毒打凌辱,就对押送他的人说:“无论谁抓到我都可以富贵!听说禁军在到处搜捕我,他们一定会把我夺走,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取下我的首级送到京城!”押送他的人答应了,砍下李训的头前往京师。
乙丑日,皇上任命户部侍郎、判度支李石担任同平章事,仍然担任判度支。恢复前任河东节度使李载义的旧职。左神策军派出三百人,用李训的首级引导着王涯、王璠、罗立言和郭行馀;右神策军派出三百人,拥着贾
、舒元舆、李孝本,经过太庙和太社,在东、西两市游行示众。命令百官前去观看,在一棵孤独的柳树下把他们腰斩,把首级悬挂在兴安门外示众。李训等人的亲属不论亲疏,一律处死,妻子、女儿没有死的,也被没收为官府奴婢。围观的百姓都怨恨王涯主持征收茶叶专卖税,所以有的人大声诟骂他,有的人往他身上投掷瓦块。
臣司马光说:凡是议论甘露之变的人都说王涯、贾
在文学方面享有盛誉,他们原本并不知道李训、郑注的密谋,最后却横遭灭族之灾。我却认为不是这样。身为宰相,国家颠覆危急却不能奋起扶难,又何必任用他为宰相呢!
王涯、贾
安然居于高位,饱食优厚的俸禄;李训、郑注都是小人,穷尽奸险狡诈之能事,竭力窃取将相的高位。王涯、贾
同他们并肩同谋,不认为是耻辱;国家危难,不认为是忧患。苟且迎合,屈从求容,过一天算一天,自认为获得了保全自身的万全良策,没有人能比得上自己。假若使百官人人都如同他们这样作为,而又不遭受灾祸,那么谁不愿意做奸臣呢!所以一旦在预料之外发生了灾祸,就不免家破人亡,这是上天在诛灭他们,仇士良怎么可能轻易把他们灭族呢!
王涯有一个同曾祖的从弟名叫王沐,家住在江南,老迈且贫穷。听说王涯做了宰相,就骑着驴来京城求见王涯,想要求得一个主簿或县尉之类的小官。王沐来到长安两年多了,才见到王涯,王涯对他非常冷漠。过了很久,王沐借着王涯的亲近家奴把自己的请求说出来,王涯许诺给他一个小官,从此以后,王沐早晚到王涯的家中听候差遣;等到王涯全家被捕时,他正好在王涯的家中,于是与王涯一起被腰斩了。舒元舆有一个族侄,名叫舒守谦,谨慎而聪慧,舒元舆非常疼爱他,他跟从舒元舆已经十年了,一天忽然无故遭到舒元舆的谴责,从此每天受到斥责,连奴婢们也轻视他。舒守谦心中非常不安,请求回到江南,舒元舆也不挽留,舒守谦悲伤叹息着离去。傍晚,舒守谦走到昭应县,听说舒元舆全族被逮捕的消息,只有舒守谦一人幸免于祸。
当天,皇上任命令狐楚担任盐铁转运使,左散骑常侍张仲方权且代理京兆尹。在当时的几天时间里,凡是处决罪犯、任免官员的决定权都在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手中,皇上不能预先知晓。
起初,王守澄憎恶宦官田全操、刘行深、周元稹、薛士幹、似先义逸、刘英
等人。李训、郑注趁机建议皇上分别把他们派到盐州、灵武、泾原、夏州、振武、凤翔等地去巡视边务,又命令翰林学士顾师邕起草诏书颁赐给盐州等六道,把他们杀了。此时恰逢李训失败,六道虽然接到诏书,但都废置没有执行。丙寅日,仇士良等人以顾师邕伪造诏书为由,把他收補,关押在御史台监狱。
在此之前,郑注依据事先和李训的约定,率领亲兵五百人已经离开凤翔,到了扶风县。扶风县令韩辽知道了他的谋划,所以没有备供酒食,携带印信以及下属胥吏、士卒逃到了武功。后来,郑注得知李训已经失败,又返回凤翔。仇士良等人派人带着皇上的密敕给凤翔监军张仲清,命令他抓住郑注,张仲清惊慌疑惑,不知道该怎么办。押牙李叔和就对张仲清说:“我以您的名义好言召来郑注,然后屏退他的随从亲兵,在座位上把他拿下,事情立刻就办成了!”张仲清同意了,埋伏了甲兵等待郑注。郑注仗恃自己有士兵保护,就去了张仲清那里。李叔和暗中把郑注的随从士卒引到外面去款待,只有郑注和几个随从进入监军使院。郑注刚喝完茶,李叔和就抽出刀把他杀了,当即关闭外门,把郑注的亲兵全都杀了。张仲清这才拿出皇上的密敕,宣告将士,诛灭了郑注全家,以及节度副使钱可复、节度判官卢简能、观察判官萧杰、掌书记卢弘茂等人和他们的党羽,共计一千多人被杀。钱可复,是钱徽的儿子;卢简能,是卢纶的儿子;萧杰,是萧俛的弟弟。此时朝廷并不知道郑注已经死了,丁卯日,皇上下诏削除郑注的官职和爵位,命令与凤翔邻近的各道按兵不动,来观察凤翔城中的变化。任命左神策大将军陈君奕担任凤翔节度使。戊辰日的夜晚,张仲清派李叔和等人到京城送去郑注的首级,朝廷把郑注的首级悬挂在兴安门上示众,人心才稍微安定,禁军诸军才各自回营。
皇上下诏,凡是讨伐贼党有功以及带兵谨慎的,都被授予官爵和赏赐财物,各有等差。右神策军在崇义坊擒获韩约,己巳日,把他斩首。仇士良等人也各有不同的进阶和升迁。从此以后,天下大事都由北司的宦官决定,宰相的职权只是划行文书而已。宦官的气势日益嚣张,逼迫威胁天子,轻视宰相,欺凌暴虐百官,如同草芥。每当在延英殿商议朝政,仇士良等人动辄拿李训、郑注谋反的事来折辱宰相。郑覃、李石说:“李训、郑注诚然是祸乱的根源,但是不知最初是谁推荐提拔他们的呢?”宦官才稍微屈服,百官因此都倚赖郑覃和李石。当时,中书省只有空房破屋,办公用具全部欠缺。江西、湖南两道进献了一百二十个人的衣服、粮食,作为宰相招募随从人员之用。辛未日,李石上奏说:“宰相如果能忠正无私,神灵就会加以保佑,纵使遇到盗贼,也不可能遭受伤害。宰相如果心术不正,即使设置了很多警卫,鬼神也会诛杀他。我愿意竭尽赤诚之心报效国家,请求只依循惯例,以金吾士卒作为引导和随从就足够了。至于江西、湖南两道所进献的衣服、粮食,都请求停罢退回。”皇上同意了。
十二月壬申朔日,皇上下令把翰林学士顾师邕流放到儋州,顾师邕走到商州时,又被赐死。
榷茶使令狐楚上奏请求停罢茶叶专卖,皇上依从了。
度支上奏请求把郑注的家产充公,得到绢一百万匹,其他财物也大致如此。
庚辰日,皇上问宰相:“京城的街坊与集市是否安定了?”李石回答说:“渐渐安定了。然而最近几天天气特别寒冷,大概是杀人太多所导致的。”郑覃说:“罪犯的直系亲属都已被杀,其余的恐怕不足以再追究了。”此时宦官深深地怨恨李训等人,凡是与李训稍微有关系的亲友,或是曾经受到他们奖赏推荐的人,仍然不断地遭到诛杀贬逐,所以两位宰相才说这一番话。
李训、郑注既已被杀,朝廷就征召盐州等六道的巡边使入朝。田全操还忌恨李训、郑注阴谋诛杀自己,就在回京的路上扬言说:“等我入城后,凡是穿儒服的,不论贵贱,一定全部杀死!”癸未日,田全操等人乘驿车疾驰进入金光门,京城误传有盗贼攻进城中,官吏和百姓惊慌喧嚣,到处奔逃,灰尘四起。中书省与门下省各司的官员听说之后,也都奔逃四散,有人甚至来不及系上袜带就骑着马逃跑了。这时,郑覃与李石正在中书省办公,看到手下的官吏与士卒逐渐逃去。郑覃就对李石说:“现在情形有异,最好暂时出去避一避!”李石说:“宰相的地位崇高,名望贵重,是人心所系,不可以轻率!如今事情的虚实还不可知,必须静坐而镇守在这里,或许可以安定人心。如果宰相也逃走了,那么朝廷内外就会大乱。况且如果真的发生灾祸,即使躲避也不能避免!”郑覃认为有理。李石继续坐在那里批示文案,神情泰然自若。这时,相继有朝廷的敕使传达命令说:“请关闭皇城各司的大门!”左金吾大将军陈君赏带领部众站立在大明宫南面的望仙门下,对敕使说:“等盗贼来了,再关闭大门也不迟,请慢慢等待,观察情势的变化,不宜使朝廷向盗贼示弱!”结果到了黄昏后,京城就安定下来。当天,街坊与集市中的不良少年都身穿大红色和黑色的服装,拿着弓箭、刀枪,翘首北望,一看到皇城大门关闭,就开始抢夺,如果不是李石与陈君赏坐镇,京城几乎又要大乱。当时中书省、门下省值班的官员,都认为没有可能再回来了,离开家时都与亲属诀别。
甲申日,皇上下敕书,停止修建曲江的亭榭楼馆。
丁亥日,皇上下诏:“凡是李训等逆贼的亲朋党羽,如果不是此前已经定罪以及朝廷指名收補的,其余一律不再追究。各衙司的官员,虽然被胁从跟随了李训而受到连累,全部予以赦免。其他人不得借此揭发控告,或者恐吓。发现逃亡藏匿的官员,不要再追寻逮捕,在三天之内听任他们各回本司。”
当时禁军暴虐蛮横,京兆尹张仲方不敢诘问,宰相因为他不能胜任,把他外调到华州当刺史,任命司农卿薛元赏代替他。薛元赏经常到李石家中,听到李石正在大厅里与一人大声争辩,就派人去窥探,回来说有一个神策军将正向李石报告事情。薛元赏急忙走进去,责备李石说:“相公辅佐天子,掌管天下。如今连身边的一个军将都不能控制,使他对您无礼到这个地步,又凭借什么去镇服四方的夷戎呢!”立即快步上马离去,命左右侍从捉拿军将,在下马桥等待命令,等到薛元赏来了,军将已经被解掉制服,跪在地上。军将的同党报告了仇士良,仇士良派宦官去召薛元赏,说:“中尉有请大尹。”薛元赏说:“我此时正有公事,等办完后立刻就去。”便把军将杖杀了。于是穿着白色的衣服去见仇士良,仇士良说;“痴书生竟然敢杖杀禁军大将!”薛元赏回答说:“中尉是国家的大臣,宰相也是国家的大臣,宰相的部下如果对您无礼,应该怎么惩罚呢?中尉的部下对宰相无礼,怎么可以宽恕!中尉与国家是一体的,应当替国家珍惜法律,现在我已经穿着囚犯的衣服来了,生死但凭您决裁!”仇士良得知军将已经死了,也没有办法,于是叫人备下酒菜,与薛元赏一起痛快地对饮了事。
起初,宰相武元衡被刺客暗杀时,宪宗下诏调出内库的弓箭、长刀给金吾兵使用,让他们跟随宰相,等到了建福门之后再离开。到如今,全都停罢了。
开成元年(丙辰,公元836年)
春季正月辛丑朔日,皇上亲临宣政殿,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开成。仇士良请求调用神策军侍卫殿门,谏议大夫冯定上奏说不可以,于是作罢。冯定,是冯宿的弟弟。
二月癸未日,皇上与宰相谈论朝政时,认为四方向朝廷上奏的表章都过于华美而缺乏根据,因此感到忧虑,李石回答说:“古人因为叙事而重视文采,现在的人却追求文采而有害于叙事。”
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奏表询问宰相王涯等人的罪名,并且说:“王涯等人都是读书人,蒙受国家的殊荣恩宠,全都想要保身全家,怎么会愿意叛乱呢!李训等人实际上是想讨伐诛灭宦官,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自认为是救亡图存的计谋,结果导致互相残杀,却诬陷说他们要谋反叛逆,恐怕他们实在是无辜的。假如宰相的确有谋反的企图,那也应该交给御史台等有关部门,根据国家法律判罪刑罚,岂有让宦官擅自带领兵马,任意剽掠杀戮,以致于士大夫与平民都横遭杀伤!鲜血流遍了千道宫门,僵直的尸体数以万计,又以搜捕同党为名,株连亲朋好友,使朝廷内外恐惧猜疑。我本想亲自入朝,向陛下当面陈述是非善恶,但又恐怕连我也遭到陷害诛戮,使事情反而不能成功。我应当谨慎地整饬封疆之责,训练士卒,在内成为陛下的心腹,在外充当陛下的藩墙。如果朝廷中的奸臣实在难以控制的话,我誓死为陛下清理左右!”丙申日,皇上任命刘从谏担任检校司徒。
天德军奏报说吐谷浑三千帐落的人马到丰州投降。
三月壬寅日,皇上任命袁州长史李德裕担任滁州刺史。左仆射令狐楚从容奏报说:“王涯等人已经伏罪,家族也被诛灭,而遗骸则被丢弃在野外。请求朝廷派人代为掩埋,以顺承春天的暖气。”皇上听后悲痛了很久,命令京兆府派人收葬王涯等十一人的尸体,埋葬在城西,同时,各赐葬服一套。随后,仇士良暗中派人把坟墓掘开,把他们的尸骨丢进了渭水。丁未日,皇城留守郭皎上奏章说:“各衙司的仪仗队有锋利的兵器,请求全部上交军器库使,遇到需要仪仗队列队的时候,另外供给仪刀!”皇上同意了。昭义节度使刘从谏派遣牙将焦楚长给朝廷上表,请求辞去授予自己的检校司徒的官职,称:“我所陈述的,关系到国家的大体。如果朝廷听信,就应当给王涯等人洗雪罪名,如果不听信,就不应该随意妄加奖赏!哪有王涯等人的冤屈还没有平反,而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却得到升官加禄呢!”并且大肆批评仇士良等人的罪恶。辛酉日,皇上召见焦楚长,好言安慰之后命令他返回。当时仇士良等人肆意跋扈,朝中大臣人人自危,经常担忧会家破人亡。等到刘从谏的奏章送达朝廷,仇士良等人就有所忌惮。从此以后,宰相郑覃、李石稍微能够秉持朝政,皇上也倚赖他们勉强能够自强。
夏季四月己卯日,皇上任命潮州司户李宗闵担任衡州司马。凡是当初被李训指斥为李德裕、李宗闵党羽的人,才稍微有人被召回复职。
淄王李协去世。
甲午日,皇上任命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固言担任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任命左仆射令狐楚接替他。
戊戌日,皇上与宰相一起从容地谈论历代诗作的优劣,郑覃说:“历代诗作中优秀的,没有能胜过《诗经》的,但它全是当时的国人创作用来讽刺或赞美当时朝政得失的,君王采集起来,用来了解民间的风俗罢了,没听说君王自己写诗的。后代词人的诗,通常华而不实,对朝政大事没有什么补益。陈后主、隋炀帝都擅长作诗,却不能避免亡国,有什么值得陛下效法的呢!”郑覃的经学造诣深厚,皇上非常重视他。
己酉日,皇上亲临紫宸殿,宰相因为有要事上奏而拜见皇上,于是外面有人趁机造谣说:“皇上想要下令宰相掌管禁军,宰相已经受命谢恩了。”于是又引起朝廷内外的猜忌阻挠,人心恐慌,士大夫与百姓接连几天不敢脱衣服睡觉。乙丑日,宰相李石奏请皇上召见仇士良等人,当面解释他们的猜疑。皇上替他召来仇士良等人,与李石等人一起解释事情的经过,让他不要再猜疑恐惧,后来事情就得到了平息。
闰五月乙酉日,皇上任命太子太保、分司东都李听担任河中节度使。皇上曾经赞叹说:“交给他兵权而不必猜疑,把他安置在闲职上而毫无怨恨,只有李听才能做到这些。”
乙未日,宰相李固言举荐崔球担任起居舍人,郑覃再三认为不可以,皇上说:“对于朝廷的公事,宰相不要互相违背!”郑覃说:“如果宰相的意见都相同,那么一定有人欺骗陛下!”
前御史中丞李孝本的两个女儿被发配到右神策军中为奴,皇上把她们调入宫中。秋季七月,右拾遗魏谟上奏疏,认为:“陛下过去不亲近音乐美色,屡次放出宫女,许配给鳏夫。我私下听说最近几个月以来,由教坊测试挑选的擅长乐舞的女子已经数以百计,由庄宅使挑选的至今还在进行;又把李孝本的女儿召进宫中,甚至对同宗同姓也不加避讳,使众人议论纷纷,我私下为您感到痛惜。过去,汉光武帝一回头观看画在屏风上的侍女像,大司空宋弘就会正色提出批评,光武帝当即下令把屏风搬走。陛下怎能不想到宋弘的谏言,而甘心居于光武帝之下吗!”皇上当即下令送李孝本的两个女儿出宫。又擢升魏谟为补阙,说:“我挑选女子,是为了赏赐给各位王爷罢了。至于李孝本的两个女儿,是怜惜她们年幼孤苦,所以想收养在宫中。魏谟能在怀疑这件事情时就能直言不讳,足见他对我的敬爱之心,没有辜负他祖先的声名!”于是命令中书省起草制书时引用优美的文辞奖赏他。魏谟,是魏徵的五世孙。
鄜坊节度使萧洪欺诈说是萧太后的弟弟,事情被发觉。八月甲辰日,萧洪被流放到
州,在路上被赐死。赵缜、吕璋等人因为推荐萧洪,被流放到岭南。起初,李训已经觉察到萧洪在诈骗,萧洪畏惧,把李训的哥哥李仲京安置在自己的幕府中。在这之前,凡从神策军外调为藩镇节度使的人,军中都资助他行装,军将到镇以后,再以三倍的财物偿还。有人从左神策军外调为鄜坊节度使,还没有偿还完就死了,等到萧洪继任鄜坊节度使之后,左神策军就向萧洪索债,萧洪仗恃李训的权势,不给。左神策军又向死者的儿子索债,萧洪让死者的儿子在路上拦截宰相自行解说,李训就准许他不用偿还。左神策军护军中尉仇士良因此怨恨萧洪。萧太后有一个异母的弟弟在福建,为人懦弱,不敢到官府自行引荐。有一个名叫萧本的福建人,跟随萧太后的弟弟,而得到了他家族内外亲属的姓名,就通过仇士良把自己推荐给皇上,并且揭发了萧洪的欺诈行为,萧洪因此获罪。皇上认为萧本真的是萧太后的弟弟,戊申日,擢升他为右赞善大夫。
九月丁丑日,宰相李石向皇上陈明前任宰相宋申锡忠诚正直,受到奸臣的诬陷而被贬逐,客死在荒远之地,至今还没有昭雪平反。皇上听后低头沉思了很久,忽然泪流满面地说:“这件事我早就知道是错误的,只是当时奸臣逼迫我,我为国家的大局着想,几乎连自己的兄弟漳王都不能保全,何况宋申锡呢,只能保全他不被腰斩砍头而已。当时不仅宦官诬告宋申锡,连百官中也有人帮助他们。这件事都是因为我不贤明,假使宋申锡遇到的是汉昭帝,就一定不会蒙受这种冤屈!”郑覃、李固言也一起声称宋申锡冤枉,皇上感到非常痛心,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庚辰日,下诏完全恢复了宋申锡的官爵,任命他的儿子宋慎微为成固县尉。
李石任用金部员外郎韩益兼理度支的文案工作,韩益因为接受三千多缗的赃款被逮捕入狱。李石说:“我起初认为韩益非常精通财务,所以任用他,却没有料到他如此贪心!”皇上说:“宰相只需知道一个人有才能,就应该任用他,发现他有过失,就惩罚他,这样才容易获得人才。你对自己所任用的人能不遮掩他的过错,可以说十分公正了。从前的宰相用人,喜欢掩饰他们的过失,不想被人弹劾,这是朝廷的一大弊病。”冬季十一月丁巳日,把韩益贬为梧州司户。
皇上自从甘露之变以后,心中经常郁郁不乐,左、右神策军踢球的聚会也因此减少了十分之六七,即使在宴会时,奏乐的伎工众多繁杂,充满了庭院,也不能让皇上展颜。皇上在退朝后闲居的时候,有时徘徊眺望,有时独自言语叹息。壬午日,皇上在延英殿对宰相说:“朕每次同你们议论天下大事,就难免忧愁。”宰相说:“把天下治理好是不可能速成的。”皇上说:“朕每次读书,都以做平凡的君主为耻辱。”李石说:“如今在内外的臣子中,有一些小人尚且多加猜疑阻挠,希望陛下更应以宽容的态度对待他们,如果他们中间有像刘弘逸、薛季稜那样公正廉洁、奉公守法的,就应该加以褒奖,借以鼓励官员们奉公守法。”甲申日,皇上又对宰相说:“我同你们议论天下大事后,有一些因为形势所迫而没有办法推行的事,退朝后只能喝醇酒,以求大醉罢了!”宰相说:“这都是臣子们的罪过。”
有关部门因为左藏库在管理方面的弊病由来已久,请求对库中的财物进行检查核实,并且说,依据朝廷典制,如果掌管库房的官员有罪,并且在朝廷大赦之前的,请宽宥他们,皇上准许了。检查后,果然查获有人妄称缯帛受潮腐烂,趁机贪污,而敕书却下令赦免他们。给事中狄兼谟退还了敕书,说:“依据朝廷法律,掌管库房的官员贪污犯罪,不能赦免!”皇上向他解释说:“有关部门奏请检查之初,朕已经许诺不予追究。与其让朕失信,宁愿赦免罪犯。你能恪尽职守,朕认为你非常值得嘉奖!”
十二月庚戌日,皇上任命华州刺史卢钧担任岭南节度使。宰相李石向皇上进言说:“卢钧被任命为岭南节度使,百官都相互道贺,以为岭南是个富饶的地方,近年来都用重金贿赂北司的当权宦官,才能获得;如今北司不再干扰朝廷大权,皇上也应该褒奖他们,才能使朝廷内外都能守法,这才是使朝政安定的根本。”皇上依从了李石的建议。卢钧上任之后,以清廉仁惠著名。
己未日,淑王李纵去世。
二年(丁巳,公元837年)
春季二月己未日,皇上对宰相说:“举荐人才时不问亲疏。我听说窦易直做宰相时,不曾任用过自己的亲戚故友。如果自己的亲戚故友真的有才能,为了避嫌而舍弃不用,也算不得是真正的公正。”
均王李纬去世。
三月,有彗星出现在张宿,长八丈多。壬申日,皇上下诏撤去乐舞,减少膳食,把自己一天的膳食分为十天食用。
夏季四月甲辰日,皇上在别殿召中书舍人、翰林学士兼侍书柳公权问对,皇上举着自己穿的衣服说:“这件衣服已经洗涤过三次!”众人都称赞皇上节俭,只有柳公权没有说话,皇上就问他原因。柳公权回答说:“皇上贵为天子,拥有四海的财富,应该提拔贤才,屏退庸才,听取百官的谏诤,严明赏罚,这样才能使天下太平。至于穿洗过的衣服,不过是德行上的细枝末节罢了。”皇上说:“我知道中书舍人是不应该越权进谏的,因为你有谏臣的风采,必须让你屈尊担任谏官。”乙巳日,任命柳公权担任谏议大夫,其他职务依旧。
戊戌日,皇上任命翰林学士、工部侍郎陈夷行为同平章事。
六月,河阳军中发生变乱,节度使李泳逃奔怀州。军士烧毁节度使官署,把李泳的两个儿子杀死,恣意掠夺几天后才停止。李泳,是长安市人,在禁军中得到兵籍,然后通过贿赂得到河阳节度使的官职。他上任之后,仗恃他所结交的权贵,贪婪残暴,不守法令,他的部下不堪忍受,所以起兵作乱。丁未日,把李泳贬为澧州长史。戊申日,任命左金吾将军李执方担任河阳节度使。
秋季七月癸亥日,振武奏报说党项族三百多帐落的人马剽掠之后逃离。
给事中韦温担任太子侍读,每天早晨前往东宫,一直等到中午才得以见到太子。韦温进谏说:“身为皇太子,当在鸡鸣之时起床,然后给皇上问安,探视皇上的饮食是否正常,而不应当专门以游乐饮宴为要务!”太子不能听取他的谏言,韦温就请求辞去侍读的职位。辛未日,免去太子侍读的职务,仍然担任给事中。
振武突厥一百五十营帐的士卒叛乱,抢劫了边防的营田。戊寅日,振武节度使刘沔领兵打败他们。
八月庚戌日,皇上把昭仪王氏册封为德妃,昭容杨氏册封为贤妃。册立敬宗的儿子李休复为梁王,李执中为襄王,李言杨为杞王,李成美为成王。癸丑日,册立儿子李宗俭为蒋王。
河阳的军士把节度使李泳驱逐之后,每天相互鼓动,准备作乱。九月,新任节度使李执方捕获了带头作乱的七十多人,把他们全部斩杀,又把余党分别遣送到外镇,然后才完全平定了叛乱。
冬季十月,国子监的《石经》刻成。
福建奏报说本道晋江县百姓萧弘诈称是萧太后族亲,皇上诏命御史台调查。
戊申日,皇上任命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固言为同平章事,充任西川节度使。
甲寅日,御史台奏报说萧弘虚报欺诈朝廷。皇上诏命把萧弘解送回原乡,并不论罪,借此希望找到萧太后真正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