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阏逢困敦(公元784年)二月,尽四月,不满一年。
德宗神武圣文皇帝五
二月戊申日,皇上诏令追赠段秀实为太尉,谥号忠烈,以优厚的待遇抚恤段秀实的家人。当时贾隐林已经去世,追赠他左仆射,表彰他能直言不讳。
李希烈率领五万军队围攻宁陵,引来河水淹城。濮州刺史刘昌率领三千将士守卫宁陵。
滑州刺史李澄暗中派遣使者请求投降,皇上许诺任命他为汴滑节度使。李澄表面上依旧听从李希烈的指挥,李希烈却心存怀疑,派他收为养子的壮士六百人戍守白马,传召李澄领兵前来共同攻打宁陵。李澄到了石柱,指使他的部众佯装受惊,烧毁营房后逃跑了。李澄又引诱李希烈的养子抢劫掳掠,而李澄又把他们全部逮捕杀掉,并把此事禀报给李希烈,而李希烈却无法治他的罪。
刘昌防守宁陵,前后共有四十五天没有脱下铠甲。韩滉派遣他手下的将领王栖曜领兵去援助刘洽抵御李希烈,王栖曜派强健的弩手数千人游泳渡过汴水,在夜里进入宁陵城。第二天,弩手从城上用箭射杀李希烈,射到他所坐镇的帐幕中。李希烈惊讶地说:“宣州、润州的弩手到了!”于是解除对宁陵的包围自行离去。
朱泚在奉天被打败而回到京城,李晟计划攻取长安。刘德信与李晟一同驻扎在东渭桥,但他不接受李晟的指挥调度。李晟于是趁刘德信到军营的机会,列举他在沪涧战败以及沿途抢劫掳掠的罪名,把他斩杀。李晟趁机派遣几名骑兵驰入刘德信军中,去慰劳他的部众,士卒没有一个敢有所举动,李晟于是兼并了刘德信的军队,声势更加振作。
李怀光胁迫朝廷放逐了卢杞等人之后,内心非常不安,于是心怀背叛朝廷的想法。李怀光又憎恶李晟独当一面,担心他一战成功,于是上奏请求与李晟联合兵力。皇上颁诏答应了他的请求。李晟与李怀光在咸阳西边的陈涛斜会合军队,营垒工事还没有建筑完毕,朱泚的军队大批到来。李晟对李怀光说:“如果敌军顽固地防守宫城、苑城,或者长久地拖延时间,就不容易攻取京城了。如今敌军竟然离开了他们的巢穴,出城挑战,这简直是上天把敌军送到明公手上,决不可错失这个机会!”李怀光说:“我军刚刚抵达,战马还没有喂饱,士兵还没有吃饭,哪里能匆忙接战呢!”李晟不得已,只好先完成营垒工事。李晟每次与李怀光一同出兵,李怀光的将士都会抢夺百姓的牛马,李晟的将士却秋毫无犯。李怀光的将士憎恶李晟的将士与自己不同心,就故意把抢来的物品分给他们,但是李晟的将士竟然始终都不接受。
李怀光在咸阳驻扎了好几个月,就是不肯前进。皇上屡次派遣中使前来催促,他就以士兵疲困力竭,应当暂时休养一些时日,同时观察敌军的破绽为理由加以推辞。部下的诸位将领也数次劝说李怀光攻打长安,李怀光不加理睬,还暗中与朱泚勾结合谋。李晟屡次上奏,担心李怀光会叛变,从而吞并自己的军队,请求把军队转移到东渭桥,但是皇上仍然寄希望于李怀光能洗心革面,争取使他尽力效命,所以把李晟的奏章压了下来,不愿批示。李怀光想要延缓交战的日期,并且激怒各军,因而上奏说:“各军的粮饷赏赐都很少,只有神策军的供给特别优厚,在这种薄厚不均的情况下,实在难以命令他们进军开战。”皇上因为财物用度还处于窘困时期,如果各军的粮饷供应都比照神策军的标准的话,实在拿不出粮饷来供给各军,不这样做,又担心不能满足李怀光的心愿,从而引起各军抱怨,于是派遣陆贽到李怀光的军营中宣旨安抚将士,顺便传召李晟共同商议粮饷供给事宜。李怀光原意是想要李晟主动请求削减他的军队的供给,使他失去军心,而使他的军队丧失战斗力,便说:“将士们同样在与敌军作战,而粮饷的供给却彼此不同,怎么能让将士们齐心合力应战呢!”陆贽没有说话,数次回过头去看李晟。李晟说:“您是主帅,可以发号施令。我只不过统领一支军队,接受你的指挥而已。至于增加或减少将士们的衣食供给,自当由您裁决。”李怀光无话可说,又不愿意让自己说出削减李晟军队粮饷供给的话,此事就此搁置了。
当时皇上派遣崔汉衡前往吐蕃去让他们出动军队,吐蕃相尚结赞说:“依照吐蕃的礼法出动军队,以主帅大臣的署名为凭信。如今制书上没有李怀光的署名,所以不敢出兵。”皇上让陆贽晓谕李怀光,李怀光坚决认为不可以调用吐蕃的兵力,他说:“如果攻克京城,吐蕃势必会放纵士兵焚烧劫掠,到时谁能阻止他们!这是第一项祸患。不久前颁布的敕旨说凡是招募士兵能攻克京城,每人奖赏钱一百缗,吐蕃派兵五万人,如果他们也援引敕旨,要求奖赏,到哪里去筹集五百万缗钱呢!这是第二项祸患。吐蕃的骑兵虽然到来,一定不肯率先进军,而是留兵自守,保存实力,观望我方军队的情势,如果胜利了,就跟在后面瓜分胜利果实,如果失败了,就借机图谋叛乱,诡诈多端,不可亲近信任。这是第三项祸患。”李怀光始终不肯在敕旨上署名。尚结赞也一直不肯出兵。
陆贽从咸阳返回以后,上奏说:“逆贼朱泚为了拖延被讨伐灭亡的时间,聚集重兵退保宫城、禁苑,形势穷困,外援断绝,只是在苟且偷生罢了。李怀光统领主持正义的雄兵,乘着节节胜利的士气,如果擂鼓进军,歼灭敌军,那是易如摧枯拉朽的事。然而他在敌寇逃走时不加追杀,听任士气低落而不用,其他将帅每次打算进军杀敌,李怀光都再三阻止他们。依据这些情况来看,他的目的着实令人费解。陛下的本意在于顾全大体,对他抚爱有加,委曲求全地听从他的要求,而观察他的所作所为,也并不知道感恩图报。如果不另外加以谋策,只想逐渐控制住他,而只是姑息求全,最终恐怕还是要发生难以预测的变故。如今事情实在到了危险急迫的时候,不能再视为平常容易处理的事情来对待。现在李晟奏请转移自己的军队,正好碰到我奉命去安抚将士,李怀光偶尔与臣谈论到这件事,于是我一再询问他应当如何处理。李怀光就说:‘李晟既然愿意把军队转移到别处,我也不一定需要借助他的兵力。’我仍然顾虑李怀光会再改变主意,于是称赞他的军队强大。李怀光竟然大大地自我夸耀了一番,反而有轻视李晟的意思。我又若无其事地问他:‘我回到奉天以后,可能会有圣旨询问此事可行与否,你到底是如何决定的?’李怀光既然已经肆意说出了不慎重的话,无法中途变卦,于是说:‘皇上既然准许李晟离开,对于事体也并没有妨碍。’我和他再三约定,我看他不能不说是足够审慎周密了,即使李怀光想反悔,实在也说不出口了。希望立刻把李晟的奏表转出,交给中书省,颁布赦令,依李晟所请,另外再踢给李怀光一道手诏,向他说明准许李晟转移军队的理由。此手诏的内容大意就是:‘日前接到李晟的奏章,请求把军队转移到京城的东边,以便分化敌军的势力。我本来想要委托你来商量,恰好遇到陆贽回朝奏报说,与你相见时,已经谈及此事,你认为让李晟转移军队离开对事体并无妨碍,我便给李晟本军颁布了敕书,准许了他的请求。’这样说,言辞既委婉又直切,既顺理成章又说得明明白白,李怀光即使心怀异谋,又有什么理由抱怨朝廷!”皇上听从了陆贽的建议。
李晟从咸阳命令士卒结成阵列行军,回到东渭桥。当时廊坊节度使李建徽、神策行营节度使杨惠元依旧与李怀光营垒相连,陆贽于是再次上奏说:“李怀光如今所指挥的士兵完全可以独自制服凶恶的贼寇,但是他滞留不前,或许有其他理由。令人担忧的是,李怀光的军队过于强大,不需要其他军队的援助。最近,朝廷又派遣李晟、李建徽、杨惠元三位节度使率领军队归并在他的指挥调度之下,这不仅不促进成功,反而会造成意外变故。这是什么原因呢?四支军队营垒相连,而各军的主帅意图不同,就地位、兵力而言,他们三位都与李怀光高下悬殊,据官衔名称而言,四人同为节度使,各领一军,并没有统属关系。李怀光轻视李晟等三人兵力单薄,官位卑下,竟因为不能随意节制各军而怀恨在心,李晟等人又怀疑李怀光纵容敌寇,蓄谋作恶,并且因为李怀光在办事时经常凌侮自己而怀有怨恨之心。在安居无事的时候,他们要互相防备流言诽谤,当发生战事时,他们又互相担心功劳被人瓜分,他们意见不合而造成了嫌隙,使他们驻扎在一起,一定是强大与薄弱的双方不能互相保全。强大的一方,恶行积聚,终将会失败灭亡,薄弱的一方,却因形势危殆而先遭受覆灭,败亡覆灭的祸患,在抬起脚的瞬间就可以预见!原有的贼寇还没有平定,新的祸患又兴起了,这实在是令人忧虑叹息的痛切之处,的确足以令人伤心。最好的办法是在邪恶还没有萌发时就把它消灭掉,其次的办法是在邪恶刚刚萌发时设法补救,何况是在事态已经败露,祸患即将形成的时候,如果还搁置一边不去谋划,凭借什么去平息叛乱呢!李晟识破事机,忧虑会发生变乱,所以事先请求转移军队,李建徽、杨惠元的形势更加孤立单薄,被李怀光吞并,在一般情况下是必然会发生的。即使以后有再好的计策,恐怕也难以自拔。拯救李建徽、杨惠元的危急,只有在此时此刻。如今应该趁李晟自愿离开李怀光的时候,就下令让李建徽、杨惠元与李晟合兵一处,共同离开,可以托辞李晟的兵马向来单薄,顾虑着怕被逆贼朱泚截击,需要借助这两支军队互相牵制援助,还要先行传达旨意,暗中让这两支军队迅速整治行装,诏书下达到营中,当天就上路,即使李怀光心中并不愿意,但是也无计可施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先发制人,迅雷不及掩耳的策略。劝解别人争斗,不能不让双方离开,抢救火灾,不能不快速行动,所有的道理都在这里,只请陛下多加谋虑。”皇上说:“您的预测非常周善。但是李晟将把军队转移,李怀光难免要怨恨不满。如果再派遣李建徽、杨惠元一起移军向东开去,恐怕李怀光因此又能说出一番言语,反而难以调停,暂且再等待十天。”
辛酉日,皇上加授王武俊同平章事兼任幽州、卢龙节度使。
李晟认为:“李怀光反叛的意图已经明显,无论事态缓急如何,都应该有所防备,通往蜀郡、汉中的道路绝不能被阻断,因而请求任命副将赵光铣等人为洋、利、剑三州刺史,让他们各自带领五百人,来防患于未然。”皇上犹豫不决,想要亲自总领禁兵前往咸阳,以抚慰将士为名,督促各将领进军讨伐叛贼。有人对李怀光说:“这就是汉高祖巡游云梦泽的策略啊!”李怀光非常恐惧,反叛的意图更加强烈。
皇上即将出行的时候,李怀光的言辞更加不恭顺,皇上依然怀疑有小人从中进谗言离间。甲子日,皇上加授李怀光太尉头衔,增加实封,赐予铁券,派遣神策军的右兵马使李卞等人前往传达旨意。李怀光当着使臣的面,把铁券扔在地上说:“皇上难道怀疑我李怀光吗?臣下造反时,才赐予铁券;我不曾造反,如今赐予铁券,这是要我造反啊!”他的言辞与态度非常无礼。朔方左兵马使张名振对着军营的大门大声说道:“太尉眼看着敌军逃走却不许出击,对待天子的使者如此不恭敬,难道真想造反吗!太尉的功勋可以与泰山比高,一旦舍弃了,就是自取灭族,却让别人享受富贵,对太尉有什么好处呢!我今天一定要拼着一死,也要同太尉争论到底!”李怀光听了,对他说:“我决不是想造反,只是因为敌军强盛,必须养精蓄锐,等待时机罢了。”李怀光又说:“天子居住的地方一定要有城墙和护城河。”于是,李怀光派出士兵修筑咸阳城。不久之后就把军队转移过去,占据了咸阳城。张名振说:“以前还说不会造反,如今把军队调到这里来,这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不攻打长安,诛杀朱泚,争取富贵,然后率领军队回到邠州去呢?”李怀光说:“张名振的精神错乱了!”李怀光便命令左右侍从把他拉到外面,把他杖击至死。
右武锋兵马使石演芬,原本是西域的胡人,李怀光把他收养为子。李怀光暗中与朱泚勾结,石演芬派遣他的门客郜成义到奉天行在报告此事,请求撤免李怀光都统的权位。郜成义来到奉天,把这些事全部告诉给李怀光的儿子李璀,李璀又派人告诉给他父亲。李怀光召来石演芬,责问他说:“我把你视为儿子,你却想让我家破人亡!如今是你有负于我,你死得甘心吗?”石演芬说:“天子把太尉视为辅佐朝政的大臣,太尉把我视为亲信;太尉既然有负于天子,我怎么能够不有负于太尉呢!我本是胡人,不能心怀异志,只知道事奉一人。如果能够不背上叛逆的恶名而死,就死也瞑目了!”李怀光让左右侍从把他切成碎肉吃掉,众人都说:“这是一位义士,应当让他痛快地死去!”侍从用刀切断他的喉咙将他杀死了。
李卞等人回到奉天,奏报李怀光骄纵傲慢的情状,于是行在开始加强宫门、城关的警戒,侍从皇上的官员都暗中整装以待。
乙丑日,皇上加授李晟河中、同绛节度使。皇上仍然认为不够优厚,丙寅日,又加授同平章事头衔。
皇上即将移驾梁州,山南节度使盐亭人严震听到这一消息,就派遣使者到奉天迎候皇上,又派遣大将张用诚率领五千人前往盩厔一带来迎接,并沿途护卫。张用诚受到李怀光的诱惑,暗中与李怀光勾结,皇上听说了非常担忧。恰巧严震又派遣牙将马勋进献表章,皇上向他说明了担心的原委。马勋请求说:“我立刻到梁州去取严震的兵符,传召张用诚返师回府,如果他不服从命令,请容我把他杀掉。”皇上高兴地说:“您什么时候能返回此地?”马勋为自己约定好日期就回去了。马勋得到严震的兵符后,请求严震派出五名壮士同他一起出了骆谷。张用诚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就派了数百名骑兵前来迎接马勋,马勋同他们一起进入驿站。当时天气寒冷,马勋在驿舍外面聚集了很多禾秆生火,士兵们都到火堆前烤火取暖。马勋才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兵符出示给张用诚看,说:“严大夫召您回去。”张用诚非常震惊,站起来就想逃跑,壮士们从背后抓住他的手臂,擒住了他。张用诚的儿子在马勋背后,用刀砍伤了马勋的头部。壮士们就把张用诚的儿子杀了,把张用诚制服在地上,骑在他的肚子上,用刀抵住他的喉咙说:“出声就杀了你!”马勋进入张用诚的营房,士兵们已经穿好铠甲拿起兵器了。马勋大声说:“你们的父母、妻子、儿子都在汉中,如果舍弃他们,与张用诚一同造反,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严大夫只派我来捉拿张用诚,而不追究你们,你们不要做出自取灭族的事情!”众人都畏惧而屈服了。马勋把张用诚押送到梁州,严震用木棍把他打死,命令副将统领他的部众。马勋把张用诚的头颅包起来,回到行在汇报情况,比约定的日期,只超过了半天。
李怀光派人趁夜偷袭夺取了李建徽、杨惠元的军营,李建徽逃走,杨惠元打算逃往奉天,李怀光派兵追击,把他杀死。李怀光还宣言说:“我如今就与朱泚联合起来,天子的车驾应当远远地回避!”
李怀光因为韩游瓌是朔方军中的将领,现在又在奉天主管军事,于是给韩游瓌写了一封信,约他发动变乱,韩游瓌把这件事秘密奏报皇上。第二天,李怀光又写书信催促他。皇上嘉许韩游瓌的忠义,因而问他:“有什么对策?”韩游瓌回答说:“李怀光总管各道的兵马,所以才敢仗恃人多势众而作乱。如今邠宁有张昕,灵武有宁景璿,河中有吕鸣岳,振武有杜从政,潼关有唐朝臣,渭北有窦觎,都是据守一方的将领。陛下可以把李怀光所统辖的各地及其军士分别授权由他们各自指挥,提升李怀光的官位,却撤除了他的兵权,那么行营的诸位将领就各自接受本军府的指挥了。李怀光被孤立,又凭借什么作乱呢!”皇上说:“撤除了李怀光的兵权以后,又如何去对付朱泚呢?”韩游瓌回答说:“既然陛下已经许诺将士们攻克京城就给予特殊的奖赏,将士们便是奉天子的命令去讨伐逆贼,求取富贵,谁不愿意这么做呢!邠府的将士有数万之多,如果能够让我统领,就足可以诛杀朱泚。何况各道一定会有主持正义的臣属,朱泚实在不值得忧虑!”皇上认为韩游瓌的话很有道理。
丁卯日,李怀光派遣他的将领赵昇鸾进入奉天城,约定在当天傍晚派遣别将达奚小俊放火焚烧乾陵,让赵昇鸾充当内应,来惊吓威胁天子。赵昇鸾到浑瑊那里主动报告了一切,浑瑊立刻上奏皇上,而且请皇上移驾梁州。皇上命令浑瑊戒严。浑瑊从朝中出来,部署还没有完毕,皇上已经出城西行,命令戴休颜守卫奉天,朝中的大臣和将士们狼狈仓促地随从在后面。戴休颜在军营中巡视的时候说:“李怀光已经造反了!”于是登上城楼防守。
朱泚自称皇帝的时候,兵部侍郎刘
卧病在家。朱泚召见他,他称病不起,朱泚派蒋镇亲自前去劝说他,蒋镇先后去了两次,得知刘
难以诱惑胁迫,所以叹息着说:“我也忝居朝臣,自愧不能舍生取义,以致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怎么可以再用自己的恶德败行去玷污贤德之人呢!”蒋镇于是哽咽着回去了。刘
听说皇上移驾南山以南,拍着胸膛大声呼叫,倒在床上,绝食数天后而死。
太子少师乔琳跟随皇上来到盩厔,说自己年迈多病,禁受不住山路的艰险,因而剃度出家为僧,躲藏在仙游寺中。朱泚听说了,就将乔琳传召到长安,委任他为吏部尚书。从此当年逃避叛军的朝廷官员有多半去给朱泚当官了。
李怀光派遣他的将领孟保、惠静寿、孙福达率领精锐骑兵直奔南山去截击圣驾,在盩厔遇到诸军粮料使张增。孟保等三位将领说:“李怀光迫使我们做背叛朝廷的事情,我们就回报说没有赶上圣上,至多不让我们做将帅就是了。”因而看着张增示意说:“我们的士兵还没有吃早饭,应该怎么办呢?”张增于是欺骗他们的部众说:“从此地向东走几里有一座佛庙,我在那里储存有粮食。”孟保等三将领率领部众东行而去,放纵士兵抢劫掳掠,因此跟随皇上出行的朝廷百官才得以进入骆谷,孟保等三将领回去报告说没有追上圣驾,李怀光把他们全部予以撤职。
河东将领王权、马汇带兵回到太原。
李晟接到任官制书后,跪拜在地,哭泣着接受了任命,对手下的将佐说:“长安是先王宗庙的所在地,是天下的根本,如果各位将领都追随圣驾而去,还有谁去消灭敌军呢!”于是整治城墙壕沟,修缮铠甲武器,做好收复京城的准备。在这之前,东渭桥有储备的粮食十万多斛,度支拨给了李怀光的军队,几乎把粮食吃完了。此时李怀光和朱泚联合用兵,声势强大,圣驾向南出走,人心惶惶。李晟只凭借一支孤立无援的军队,处于两个强大的敌寇之间,内无资财粮草,外无援兵救援,他只是以一片忠义气节来激发鼓励将士,所以他的军队虽然势力单薄,而锐气却并没有衰减。李晟又致信给李怀光,措辞谦卑有礼,表面上表示对李怀光的尊敬推崇之意,实际上是晓以福祸利害,规劝他立功赎罪。所以李怀光自觉羞愧,不忍心去攻打他。李晟说:“京畿地区即使是在战乱之后,仍然可以负担赋敛。军队滞留不前,纵容敌寇坐大,没有比这更大的祸患了!”于是李晟派遣判官张彧代理京兆尹,挑选了四十多人,让他们都借着京兆尹的官职去渭北督导征收粮草,不到十天,各处粮草都充沛有余了。李晟于是流着眼泪当众起誓,下定决心铲除敌寇。
田悦用兵屡次失败,士卒牺牲了十分之六七,因而他的部下都厌恶战争的劳苦,不愿意再去打仗。皇上任命给事中孔巢父为魏博宣慰使。孔巢父为人非常博学,到了魏州后,就对田悦的部众解说叛逆朝廷招致祸患而顺服朝廷得福的道理,田悦及其将士都非常高兴。兵马使田绪是田承嗣的儿子,生性凶恶阴险,经常犯错误。田悦不忍心杀了他,就用棍棒把他打了一顿,然后把他拘禁起来。田悦归顺朝廷后,解除了里里外外的戒严。三月壬申朔日,田悦与孔巢父在宴席上喝酒,田绪在他的侄子面前说了一些埋怨的话,他的侄子劝阻他,田绪非常生气,就把侄子杀了,不久又后悔了,说道:“仆射一定会杀了我!”到了晚上,田悦喝醉了酒,回去睡觉,田绪与亲信悄悄从后院穿墙而入,把田悦及他母亲、妻子等十多人都杀了,然后带着亲信在中门里面夹道持刀而立。天快亮的时候,田绪假传田悦的命令,传召行军司马扈崿、判官许士则、都虞候蒋济等人前来商议事情。因为军府衙署庭院幽深,外面不知道府内发生了变故,许士则、蒋济率先来到,田绪把他们传召进去,乱刀砍死。田绪担心天亮以后事情败露,于是走出门来,遇到田悦的亲信将领刘忠信正在打点仪仗,安排属官谒见主帅,田绪急忙大声对众人说:“刘忠信与扈崿图谋造反,昨天夜里刺杀了仆射。”大家非常震惊,一片喧嚷混乱。刘忠信来不及为自己辩驳,就被大家割裂杀害了。扈崿来了,刚走到军府列戟门时,就遇到了这场乱事,于是招抚晓谕将士们不要作乱,将士中顺从他的人有三分之一。田绪恐惧,登到城楼站在那里,大声对众人说:“我田绪是先相公的儿子,诸位深受先相公的恩惠,如果能够拥立我,兵马使赏缗钱两千,大将赏缗钱一千,下至士兵,每人赏缗钱一百,我将竭尽公家与我私人的财货,在五天之内办妥此事。”于是将士们倒戈把扈崿杀了,全都归顺了田绪,军府这才安定下来。田绪于是向孔巢父请命,孔巢父让田绪暂时主理军府事务。过了几天,大家才知道原来是田绪杀了他的堂兄田悦,虽然后悔愤怒,但是既然已经拥立田绪,也就对他无可奈何了。田绪又诛杀了田悦的亲信大将薛有伦等二十多人。
李抱真、王武俊率领军队打算援救贝州时,听闻田绪作乱,于是不敢进军。朱滔听说田悦死了,高兴地说:“田悦忘恩负义,上天就借着田绪的手把他杀了!”朱滔立刻派遣他的执宪大夫郑景济等人率领步兵、骑兵共五千人援助马寔,联合兵力共一万二千人攻打魏州。马寔驻军在王莽河,放任骑兵与回纥兵到处抢劫掳掠。朱滔另外派遣使者去游说田绪,许诺委任他为本道节度使。田绪当时处在危急关头,于是派遣随军侯臧到贝州去向朱滔表达诚心归服的心意,朱滔大喜,派遣侯臧回去报告田绪,让田绪尽快订立盟约。当时田绪对城内的部署已经妥当,李抱真与王武俊又派遣使者到田绪那里,去转达他们仍然愿意前往援助,一如田悦活着时的约定行事。田绪召集将佐商议此事,幕僚曾穆、卢南史说:“虽然用兵以武力为上,但是也要遵循仁义,然后才能建功。如今幽陵兵恣意横行,烧杀劫掠,白骨遮盖了原野,即使先仆射背德忘义,但是那些老百姓又有什么罪过呢!如今朱滔虽然强大,但是他的覆灭是片刻之间就会到来的。况且昭义、恒冀二军正在合力攻打他,怎么能够因为眼下的危急,就打算跟着别人去做造反的事呢!不如归顺朝廷,天子正流亡在外,听说魏博使者来到,一定很高兴,官职与爵位在转眼之间就会到来了。”田绪听从了他们的意见,派遣使者带着表章前往行在,自己坚守着魏州城,等待朝廷的命令。
皇上从奉天出发的时候,韩游瓌带领他的部下八百多人回到邠州。李怀光因为李晟的军队日益强大而非常憎恶他,想要率领军队从咸阳袭击东渭桥。李怀光前后三次下达命令动员部众,将士们仍然不肯听命,还私下交流说:“如果要我们去攻打朱泚,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去作战;他如果想要造反,我们宁愿一死,也决不服从命令!”李怀光知道不能强迫大家听从命令,于是向宾客将佐询问计策,节度巡官良乡人李景略说:“攻克长安,杀了朱泚,遣散士卒,让他们各返各道,然后单人匹马前往行在,只有如此,才能无损于臣下的操守,而且可以保住已有的功名。”李景略跪在地上向李怀光叩拜,诚恳地请求,以至于泪流满面,李怀光才答应了他。都虞候阎晏等人却劝说李怀光东行,暂时保守河中,然后再慢慢计议何去何从。于是李怀光游说他的部众说:“如今我们姑且驻扎在泾阳,把妻子、儿女从邠州召来,等他们到达后,同他们一起前往河中,等春天的衣装齐备之后,再回军攻打长安,也为时不晚。东边各县都很富裕,在大军出发的那天,任凭你们掳掠。”大家都表示赞同。李怀光于是对李景略说:“你前些时候的意见,将士们不肯听从,你最好赶快离开,否则会遭到杀害!”他派了几个人骑马护送李景略。李景略走出军营大门的时候,痛苦着说:“没有想到这支军队竟然陷于不义之中了!”
李怀光派遣使者来到邠州,命令邠州留后张昕让留屯在那里的士兵一万多人以及行营将士的家属全都出发,前往泾阳会合,又派遣他的将领刘礼等人率领三千骑兵去邠州,胁迫他们迁移。韩游瓌游说张昕说:“李太尉的功勋崇高,却自蹈引祸上身的祸患。中丞如今可以独自去求取富贵,我愿意率领所有部下追随中丞。”张昕说:“我出身微贱,依靠李太尉才有了今天,我不忍心背弃辜负他啊!”韩游瓌于是称病不再出来,并暗中与领高固、杨怀宾等将领相互联络。当时崔汉衡让吐蕃兵在邠州南面扎营,高固说:“如果张昕带着军队离开,邠城就空虚了。”他便伪造了一封浑瑊的书信,传召吐蕃军队稍微逼近邠城。张昕等人恐惧,最终没敢出城。张昕等人谋划诛杀那些不肯听从命令的将领,韩游瓌得知此事,就与高固等人先发兵杀了张昕,然后派遣杨怀宾带着表章上奏皇上,并且派人告诉了崔汉衡。崔汉衡又假托天子的诏书任命韩游瓌主理军府中的事务,军中的将士们都非常高兴。李怀光的儿子李旻正在邠城中,韩游瓌把他放走了,有人说:“不杀了李旻,怎能向朝廷表明自己的心迹呢?”韩游瓌说:“如果杀了李旻,一定会惹恼李怀光,而一定会派大军前来,不如放了李旻,让他逃走。”当时杨怀宾的儿子杨朝晟是李怀光军中的右厢兵马使,听说了这件事后,哭泣着向李怀光禀告说:“我的父亲为国家立下了功勋,我这个做儿子的应当受到处罚,不应该再掌管军事了。”李怀光于是把他囚禁起来。韩游瓌的军队驻扎在邠宁,戴休颜驻扎在奉天,骆元光驻扎在昭应,尚可孤驻扎在蓝田,全都接受李晟的督统调度,李晟军的声势因此大振。
最开始,正当李怀光的兵力强大时,朱泚非常畏惧他,曾经给李怀光写信,把他视为兄长,相约与他分别在关中称帝,永远为友邻交好的盟国。等到李怀光决定反叛,逼迫皇上向南出走时,他的部下多半背叛了他,势力也逐渐薄弱。朱泚竟然向李怀光颁赐诏书,而把他视为臣属,并且征调他的军队。李怀光既惭愧又气愤,对内担忧部下叛变,对外恼怒李晟的袭击,于是放火烧掉营房,带兵东去,沿途劫掠了泾阳等十二个县城,鸡犬不留。李怀光到达富平时,大将孟涉、段威勇率领数千人去投奔李晟,将士们沿途接连不断地散失流亡。李怀光抵达河中时,有人劝说河中守将吕鸣岳烧毁蒲津桥,来抵御李怀光,吕鸣岳认为自己兵力薄弱,恐怕无法抵抗,于是接纳了李怀光,河中尹李齐运放弃府城逃走。李怀光派遣他的将领赵贵先在同州扎营安寨,修筑壁垒,同州刺史李纾恐惧,逃奔皇帝行宫。李纾的幕僚裴向代理同州的事务,他到赵贵先那里,用叛逆与效忠的道理谴责他。赵贵先深受感动,翻然醒悟,于是请求投降,同州因此得以保全。裴向是裴遵庆的儿子。李怀光派他的将领符峤袭击并占据了坊州,渭北守将窦觎率领由七百多名猎户组成的队伍围攻坊州。符峤请求投降。皇上因此颁诏任命窦觎为渭北行军司马。
丁亥日,皇上任命李晟兼任京畿、渭北、鄜、坊、丹、延节度使。
庚寅日,圣驾来到城固。唐安公主去世,她是皇上的长女。
皇上在路途上,有百姓进献瓜果,皇上想要授给他散试官,于是向陆贽咨询,陆贽上奏,认为:“授予爵位,常常应该谨慎珍惜,不能轻易授予。开始看来虽然是一件小事,但是会给日后带来严重的流弊。对于奉献瓜果的人,只能赏赐钱帛,而不应该授予官位。”皇上说:“试官只不过是一个虚衔而已,应该不会妨害大事。”陆贽再次上奏疏,大致是说:“自从战事兴起以来,财赋不足以用来供应赏赐,因此才兴起以职官为赏赐的办法。身穿青红朝服的四品以下的官员混杂在杂吏中间,配有金鱼袋、身穿紫色的朝服的高官普遍地赏赐给贱吏。如今的弊病,正是爵位显得太轻,想方设法地使人重视爵位,尚且担心爵位显得不重,如果朝廷自身再轻视爵位,随便赏赐爵位,那将用什么来勉励人们呢!一般来说,能诱导人们的方法,只有名誉和利益罢了。名誉看似空虚,但是站在教化的立场来看却是非常重要的,利益看似实际,但是站在道德的立场来看却是次要的。专以实际的利益作为奖赏而不补之以虚无的名誉,就会耗费财货,物力难以供应,专以虚无的名誉作为奖赏而不补之以实际的利益,那就近乎欺罔,而人心不肯归附。所以国家任命官员的职位与品级制度,虽然有职事官,有散官,有勋官,有爵号,但是掌管政务而授给薪俸的官员,只有职事官这一种官员而已,这就是所谓的给予实际利益却隐藏在虚无的名誉之中的方法。至于勋官、散官、爵号这三类,大致说来只止于朝服的颜色和随官品荫庇子孙上的差异罢了,这就是所谓的借助虚无的名誉把实际的利益作为佐助的方法。现在的员外官和试官,与勋官、散官、爵号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虽然授予这些官职不需消耗薪俸,不占用名额,但是对那些冲锋陷阵去排除忧患与危难的人们,也不过给予这样的奖赏,对于竭尽全力,付出劳苦,呈现功劳的人们,也不过给予这样的酬报。如果对奉献瓜果的人也授予试官,他们一定会相互谈论说:‘我们不顾性命才获得官衔,这些人因为进献瓜果也得到官衔,这是国家把我们的性命等同于瓜果了。’视人命如同草木,还有谁能为国家效力呢!如今陛下既没有实际的利益来加重奖励,又不重视虚无的名誉而滥于施舍,人们就没有标准可依凭了。那么以后对立下功劳的人,将用什么来作为奖赏呢!”
陆贽在翰林院任职,受到皇上的亲近信任,在艰难危急的日子里,虽然另外设有宰相,但是事情不论大小,皇上一定要与陆贽商量,所以当时人们都称他为内相,皇上无论到哪里,都一定要有陆贽相伴。因为梁州、洋州一带道路艰难险阻,皇上曾经与陆贽走散,过了一夜,陆贽还没有到来,皇上担惊忧愁而流下了眼泪,征募能够找到陆贽就赏赐一千金。过了很久,陆贽才到,皇上非常高兴,自太子以下的人都向皇上表示祝贺。然而陆贽经常直言谏诤,违逆皇上的意旨,卢杞虽然被贬官,但是皇上内心还是庇护他的。陆贽极力陈诉卢杞的邪恶导致了祸乱,皇上虽然表面上同意了他的说法,心中却很不高兴,所以刘从一、姜公辅都从较低的职位登上相位,陆贽受到皇上的恩宠和知遇虽然隆盛,却一直没有出任宰相。
壬辰日,圣驾到达梁州。山南道土地瘠薄,百姓贫穷,自从安禄山、史思明叛乱以来,强盗攻夺,寇贼抢掠,人口减少了一大半,虽然该道管辖十五个州,而所有租税却不及中原几个县的税收。等到圣驾暂驻此地时,粮食与生活用品都非常困窘。皇上又想移驾西行到成都,严震对皇上说:“山南道与京畿紧邻,李晟正在谋划收复京城,借助陛下六军的声威为援助。倘若出行西川,李晟收复京城就遥遥无期了。”众人议论纷纷,没有得出结果,恰逢李晟的表章送到,说:“圣驾暂时驻扎在汉中,正足以维系天下民心,造成消灭贼寇的声势。如果图谋不利,舍弃大业,把都城迁到岷、峨一带,那么士卒和百姓都会非常失望,即使有勇猛的将领和多谋的大臣,也无计可施了!”皇上于是停止西行。严震想方设法地征敛税赋,使百姓不至于穷困,而满足需要的供给不至于缺乏。牙将严砺是严震的堂弟,严震让他主管粮饷的转运,他把诸事办理得非常妥善。
当初,奉天的围困既已解除,李楚琳于是派遣使者入朝进贡,皇上不得已任命他为凤翔节度使,而心里却厌恶他。议论此事的人说李楚琳凶狠违逆,反复无常,如果对他不加以防备,恐怕他还会伺机作乱。所以李楚琳几次派使者前来,皇上都不接见,而是扣留他们,不让他们返回。皇上刚到汉中的时候,想要让浑瑊取代李楚琳镇守凤翔,陆贽呈上奏疏,认为:“李楚琳杀了统帅张镒,救助逆贼,他的罪过固然深重,但是由于目前圣驾还没有返回京城,元凶还没有消灭,出兵救援朝廷的军队全在京畿之内,一旦有紧急宣旨,快速禀报,连一时片刻都需要争取。商岭的道路既迂回又遥远,骆谷关又再次被敌寇所扼制,唯一可以传递王命的道路,只剩下褒斜道了,如果连这条道路都被封锁了,南方和北方就即将遥相隔绝了。当今各节镇的形势危急,处于朱泚、李怀光这两个叛贼的威胁诱惑之中,人心惶惶,群情动荡,各自心怀对朝廷或归顺或叛逆的心思。万一使李楚琳生出了怨恨之心,公然肆意作乱,向南阻塞交通要道,向东与奸臣勾结,那么我们的处境就如同咽喉被梗住,心脏与脊骨被分离了一样。如今李楚琳还能够采取两头观望的态度,这是上天在开导他一心向善,所以能保持住回京的这条通道,将要助成伟大的功业。陛下实在应该深切地记住这一点,对李楚琳厚加安抚拉拢,只要能使他犹豫不决,就足以成就大事。如果打算过于认真地责求于平时的行为,刻意追究以往的过失,那就等于是说改正过错也不足以补救过失,洗心革面也不足以赎回罪过了。今天所有的将吏,谁能全无过失,如果人人都要自我省察,谁能不心生疑虑和畏惧呢!况且那些抗拒王命的人与那些被迫随从叛乱的人,知道自己有负于陛下的恩典,又有谁敢来归顺呢!此一争端,非同小可,实在应该速作图谋。希望陛下能重视英明君主的宏图大计,不要因为不能容忍一些小事而损害和阻挠了复兴大业。”皇上消除了疑虑,豁然大悟,于是优厚地款待了李楚琳的使者,还颁诏好言安慰李楚琳。
丁酉日,皇上加授宣武节度使刘洽同平章事。
己亥日,皇上任命行在都知兵马使浑瑊为同平章事兼朔方节度使,并朔方、邠宁、振武、永平、奉天行营兵马副元帅。
庚子日,皇上颁诏遍数李怀光的罪行,评定朔方将士的忠贞顺服以及建立的功名,皇上仍然顾念李怀光是有功之臣,对他曲加宽容,至于他的副元帅、太尉、中书令、河中尹以及朔方诸道节度使、观察使等职务,则一律罢免,而授予他太子太保的名号。他所统辖的兵马,任由本军自行举荐功劳高、威望重的人暂且统领,并尽快草拟奏章上报朝廷,朝廷自当授予旌节,来顺从人们的心愿。
夏季四月壬寅日,皇上任命邠宁兵马使韩游瓌为邠宁节度使。癸卯日,任命奉天行营兵马使戴休颜为奉天行营节度使。
灵武守将宁景璿为李怀光建造宅第,别将李如暹说:“李太尉驱逐天子,可是宁景璿却为他建造宅第,这等同于造反啊!”李如暹攻打宁景璿,把他杀了。
甲辰日,皇上加授李晟鄜坊、京畿、渭北、商华副元帅。李晟的家属百余口人以及神策军将士的家属全都留在长安城,朱泚都给予他们优厚的待遇。军中有人谈论想家的,李晟哭着说:“还不知道天子在哪里,怎么敢说想家呢!”朱泚让李晟所亲近的人给李晟带来家书,并说:“您的家人全都没事。”李晟恼怒地说:“你竟然敢给逆贼当间谍!”于是当即把此人斩杀了。没有给将士们发放春天的服装,盛夏还穿着御寒的衣服,但是始终没有背叛的念头。
乙巳日,皇上任命陕虢防遏使唐朝臣为河中、同绛节度使,任命前河中尹李齐运为京兆尹,负责供应李晟军队所需的粮食和劳役。
庚戌日,皇上任命魏博兵马使田绪为魏博节度使。
浑瑊率领各路军队开出斜谷,崔汉衡劝说吐蕃出兵协助浑瑊,尚结赞说:“邠宁的军队没有出动,他们预备从后方偷袭我们。”韩游瓌听说了,就派遣他的将领曹子达率领三千人前去与浑瑊的军队回合,吐蕃也派遣他的将领论莽罗依率领两万人随从在曹子达的后面。李楚琳派遣他的将领石锽率领七百人随同浑瑊一起攻克了武功。庚戌日,朱泚派遣他的将领韩旻进攻武功,石锽率领他的部众出城迎接投降。浑瑊作战不利,收拾兵马登上西原高地。恰逢曹子达与吐蕃军赶到,于是攻打韩旻,在武亭川大败韩旻,斩首一万多级,韩旻只能独自脱身免死。于是浑瑊带兵驻扎在奉天,与李晟东西呼应,来进逼长安。
皇上想要为唐安公主修筑寺塔,隆礼厚葬,谏议大夫、同平章事姜公辅上表劝谏,认为:“山南不是长久居住的地方,安葬公主,应该在返回上都之后,在这里应该力从俭薄,以便供应军需的急用。”皇上派人对陆贽说:“为唐安公主修筑寺塔,费用非常微薄,并不是宰相所应该议论的。姜公辅只是想借此指责我的过失,来求全自己的声名而已。竟然辜负我到如此地步,应该怎么处治他呢?”陆贽上奏,认为姜公辅位居宰相,遇到事情议论谏诤,不应该认为他有罪,大致是说:“姜公辅近来与我一同在翰林院供职,我今天如果据事理争辩说姜公辅正直,就会牵涉到私下结交党羽的嫌疑,如果迎合意旨,顺应陛下的说法,就会违背了匡扶辅佐的大义。牵涉嫌疑只限于给自己招来祸患,违背大义却实在是有辱于皇上的恩典。曲从自己,忘记君主,这是我深以为耻的事情啊!”他又说:“只有昏庸不明的君主,才会在怨恨诽谤到处充斥时,还充耳不闻;才会在秽恶的行为激怒了上天时,还不求得内心的醒悟,等到国家覆灭时,还不知道自己的过错。”他又说:“只应当问道理的对错,怎能只论事情的大小呢!《虞书》说:‘做事情兢兢业业,一天两天之内,就会发生万件隐藏先机的事。’在唐尧、虞舜时期,君主圣明,臣下贤德,考虑到事情的细微之处,每日以万计数。由此可见,他们认为极其微小的事情也不可以不重视,陛下又怎么可以忽略这些细微的事情而不挂念呢!”他又说:“如果认为谏诤是为了指责君主的过失,那么剖除谏臣心脏的君主就不会被后代贤明的君主所指责了;如果认为谏诤是为了求取自己的名声,那么不顾自己、尽忠国家的大臣就不会在圣人的经典上为后人留下榜样了。”他又说:“如果有意指责君主的过失,用谏诤的方法求取自己的名声,只要能够听到好的建议就去做,遇见直言劝谏就肯接纳,那么过失被指出来,恰好足以显示陛下莫大的善德,而人臣所求取到的名声,恰好足以助成陛下无限的福气,陛下因此而得到的益处简直太多了。如果因为别人指责过错而恼怒,不愿改正,那么陛下就会招来厌恶直言谏诤的讥讽;斥责他是为了求取名声,不能包容,那么陛下就会蒙受禁阻谏诤的诽谤。这就是掩藏自己的过错反而会更加显著,贬损他人的名声反而会更加彰扬。如果真这么去做,陛下所损失的简直太大了。”但是皇上心中怒火未消,甲寅日,把姜公辅降职为左庶子。
皇上加封西川节度使张延赏为同平章事,这是为了奖赏他能够保证天子在汉中时的供应充足。
朱泚、姚令言多次派人引诱泾原节度使冯河清,冯河清每次都把来使杀了。他手下的大将田希鉴暗中与朱泚勾结,把冯河清杀了,而以军府依附于朱泚。朱泚于是任命田希鉴为泾原节度使。
皇上向陆贽问道:“近来从南山北面归顺的低级官吏,全都不是贤良之士。有个叫邢建的人,议论贼军的势力,说话最为张狂,观察此人的情形,很像是在窥探我们的军情,现在巳经把他们都囚禁起来了。像这样的人,还有好几个,倘若不予以查办,恐怕会使他们的奸计得逞。您试着想一想,应该怎么办才好?”陆贽上奏,认为如今强盗占据了宫廷,如果甘愿冒险长途跋涉投奔行在的人,应该酌情加以奖赏恩宠,怎么可以因为猜疑而拘禁起来呢!他的奏疏大致是说:“以一个人的见闻而想要穷尽天下的变故,以一个人的戒备而希望胜过亿兆人的邪恶欺诈,付出的心智越精细深入,背离正道就会越远。项羽接纳了秦朝投降的士兵二十万人,但是担心他们存心欺诈,再次叛乱,就把他们全部活埋了,他的防备顾虑简直太过分了。汉高祖胸襟豁达,气度宏大,天下的贤士投奔到他那里去的,他都接纳任用,毫不猜忌,他的防备顾虑可以称得上是足够疏忽了。但是项氏却因此灭亡,刘氏却因此昌盛,对人心存猜忌与待人开诚布公,它们的效果的确是不同的。秦始皇严厉而多疑,但仍然有荆轲奋不顾身地去刺杀他;汉光武帝宽宏大度,通达而仁厚,却有马援竭力地效忠他。这难道不足以说明能够以谦逊的襟怀去对待别人,别人就会心甘情愿地归顺他,完全凭借权术驾驭别人,别人终究不会亲附他吗!要使人心归附,就要使他感动,进而使他悦服,如此一来,即使是仇敌也会变成心腹了;认为人心不能亲附,就会畏惧而排斥他,进而阻挠他,这样一来,即使是骨肉至亲也会变成仇敌。”奏疏又说:“陛下的智慧卓越,有些轻视人臣的想法;陛下的思虑周遍而能预见先机,因此有独自驾驭天下的意向;陛下的谋虑函盖了众人的方略,因此有过于谨慎的防范;陛下的英明洞察群情,因此凡事都能预先觉察;陛下严格约束百官,因此有专任刑法来使政治修明的规划;陛下的威严统御四方,因此有凭借勇力战胜残暴的志向。因而使得有识之士因为得不到任用而怨恨,竭尽忠诚的人因为遭受猜疑而忧虑,勋业显赫的人因为担心不能容身而恐惧,反复无常的人迫于遭受讨伐而渐渐离心叛变,造成祸患灾殃。天子的所作所为,为天下人所瞻仰,任何一件小事都应当慎重对待,更何况并不是小事呢!希望陛下以重蹈覆辙为戒,这才是宗庙社稷无限的幸事。”
丁巳日,皇上任命前山南东道节度使南皮人贾耽为工部尚书。在这之前,贾耽派行军司马樊泽前往行宫奏事。樊泽完成使命后向贾耽复命,恰好在大摆酒宴的时候,忽然有紧急公文送到,即任命樊泽代替贾耽担任节度使。贾耽把公文藏到怀中,晏饮如常,毫不变色。宴会结束后,贾耽传召樊泽,把朝廷的任命向他说了,并且命令众将及官吏拜见樊泽。牙将张献甫愤怒地说:“行军司马是代替尚书去问候天子的起居的,竟然敢趁机为自己图谋节度使的旌节,抢夺尚书管辖的土地,他不能尽忠事人,请把他杀了。”贾耽说:“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樊泽是皇上任命的,他如今就是节度使了!”贾耽当天就离开了镇守之地,让张献甫跟随自己,军府才得以安定下来。
左仆射李揆从吐蕃返回,甲子日,在凤州去世。
韩游瓌领兵在奉天与浑瑊会师。
丙寅日,皇上加授平卢节度使李纳同平章事。
丁卯日,义王李玼去世。
朱滔攻打贝州已经有一百多天了,马寔攻打魏州也超过了四十天,都不能攻陷。贾林再次替李抱真游说王武俊说:“朱滔有吞并贝州和魏州的志向,加上正值田悦被人谋害,如果十天不去救援,魏博就会全部被朱滔占有了。魏博失陷后,张孝忠就一定会归顺朱滔。朱滔联合幽州、易定、魏博三道的兵马,加上回纥兵,进逼常山,您就是想要保全自己的宗族,还有可能吗!常山失陷后,昭义军就要退守西山,这样一来,河朔一带就全部落入朱滔的手中了。所以不如乘贝州、魏州还没有失陷,与昭义军联合救援他们。朱滔被打败之后,关中就会士气沮丧,朱泚也会很快遭到诛灭,圣驾回宫正位,诸位将领的功劳,又有谁能居于您之上呢!”王武俊非常高兴,采纳了贾林的建议。
戊辰日,王武俊把军队驻扎在南宫东南,李抱真从临洺领兵前来与他会合,扎营的地方王与武俊的营地相距十里。两军还在互相猜疑,第二天,李抱真要带领几个骑兵到王武俊的营地去拜会,幕府的宾客都劝阻他,李抱真命令行军司马卢玄卿整顿军队,观望等待消息,说:“我的这次行动,关系到天下的安危,如果我不能回来,统领军中事务,等候朝廷的调遣,就全都靠你了,劝勉将士们来为我报仇雪耻也靠你了。”李抱真说完,就出发了。王武俊已经做好了严密防备,等候李抱真到来,李抱真见到王武俊后,就对他叙说国家遭受的祸患灾难,天子流亡迁徙,握着王武俊的手痛哭流涕。王武俊也不禁悲伤起来,左右侍从也都哭得抬不起头来。于是李抱真与王武俊结拜为兄弟,发誓同心协力消灭贼寇。王武俊说:“相公十哥的名望远播天下,承蒙十哥的开导,我才得以弃暗投明,归顺朝廷,从而免于碎尸万段的刑罚,享受王公大臣的荣禄。今天十哥又不嫌弃我是胡人,屈尊和我结拜为兄弟,我应该如何报答呢!朱滔所仗恃的,不过是回纥兵罢了,实在不足为惧。交战之日,十哥只管骑在马上站在一旁,为我观敌掠阵,我一定要为十哥打败叛贼。”李抱真退入王武俊的营帐中,倒头酣睡了很长时间。王武俊感激不已,对他更加恭敬,指心仰天发誓说:“此身已经决心为十哥而死了!”于是二人连接军营,一同进军。
山南一带气候炎热,皇上因将士还没有穿上春天的服装,自己也只穿着夹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