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资治通鉴》,简称“通鉴”,是北宋司马光主编的编年体史书,全书共294卷。它以时间为纲,事件为目,从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写到五代后周世宗显德六年(公元959年),是我国第一部编年体通史,也是我国编年史中包含时间最长的一部巨著。
魏纪二 翻译

起昭阳单阏(公元223年),尽强图协洽(公元227年),凡五年。

世祖文皇帝下

黄初四年(癸卯,公元223年)

春季正月,曹真派遣张郃击溃吴军一部,于是夺取江陵的中洲。

二月,诸葛亮抵达永安。

曹仁率领数万步兵、骑兵攻打濡须,事先扬言向东攻打羡溪,濡须守将朱桓分遣部队增援羡溪。援军刚刚出发,曹仁就率领大军直扑濡须,朱桓知晓后,派人追回增援羡溪的部队,这支部队还没有返回,曹仁突然抵达。当时,朱桓部下将领及其士兵只剩下五千人,诸将都怀有畏惧之心,朱桓晓谕他们说:“两军交战,胜败的关键在于将领如何,而不在人数的多寡。诸位认为曹仁用兵部署的能力会比我朱桓高明吗?兵法之所以认为‘远来进攻的军队应该超过当地防守军队的一倍’,是针对平原旷野没有城池可以坚守而言,也是针对双方将士战斗力相当而言。如今,曹仁智勇不足,再加上所率士兵胆怯畏惧,又是远涉千里,人疲马乏。我同诸位高据坚城,南临长江,北靠山岭,以逸待劳,原地做好准备来制服远来的敌人,这是百战百胜的形势,即使曹丕亲自前来,我们也不用忧虑,更何况来者是曹仁了!”朱桓于是偃旗息鼓,向外显示虚弱以引诱曹仁。曹仁派儿子曹泰攻打濡须城,又派将军常雕、王双等人乘坐油船袭击濡须附近的中洲。中洲,是朱桓的亲兵及其妻子、儿女所在之地。蒋济说:“敌人在长江西岸据守,船只停泊在上游,而我军却攻打中洲,这好比自己走进地狱,自取灭亡。”曹仁没有听从,亲自率领一万人留驻橐皋,作为曹泰的后援。朱桓分派将领攻打常雕而自己抗击曹泰,曹泰烧毁营盘退走。朱桓斩杀常雕,生擒王双,临阵被杀死、淹死的魏军将士有一千多人。

当初,吕蒙病重,吴王问他:“你的病情如果不能好转,谁可以接替你?”吕蒙回答说:“朱然胆略过人,有操守,我认为他可以接替。”朱然是九真太守朱治的外甥,原本姓施,被朱治收为养子,当时担任昭武将军。吕蒙去世后,吴王授予朱然符节,命他镇守江陵。曹真等人围攻江陵,打败孙盛,吴王派遣诸葛瑾等人领兵前去解围,再次被夏侯尚击退。江陵城内外失去联系,城中很多士兵患浮肿病,能参战的只有五千人。曹真命令士兵堆积土山、挖掘地道,临城竖起无顶高台楼橹,向城中射箭,箭如雨注,守城将士都惊慌失措;朱然却安然自若,没有丝毫恐惧,并勉励将士,伺机攻打敌人的薄弱之处,攻破魏军两座营垒。魏军围攻江陵长达六个月,江陵令姚泰领兵防守北门,看到敌军力量强大,守城军队兵少,粮食殆尽,害怕不能守住,密谋做魏军的内应,被朱然发觉,将他杀死。

当时长江水浅,江面狭窄,夏侯尚想要乘船率步兵、骑兵进入江陵中洲驻扎,在江面上架设浮桥,以便与北岸来往,魏军中参与讨论的人都认为一定能够攻克江陵。董昭上书说:“武皇帝智勇盖世,用兵却非常谨慎,从不敢像现在这样轻视敌人。打仗时喜欢进攻而厌恶撤退,这是常理。平原地带没有险阻,退兵尚且十分困难,即使应当深入进军,还要考虑退还的便利,军队前进与撤退,不可依据自己的想象行事。现在在中洲驻扎军队,是深入到敌军的腹地;在江面上架设浮桥往来,是最危险的事情;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通行,是最狭窄的通道。这三者,都是兵家大忌,而我们却都在做。倘若敌人集中力量攻打浮桥,我军稍有失误,魏将会失去中洲的精锐部队,而为吴所有。我对这件事非常担忧,寝食难安,而谋划此事的人却非常坦然,毫不忧虑,真是令人困惑不解啊!加之长江水位正在上涨,一旦暴增,我军将如何防御!如果无法打败敌人,就应该保全自己,为什么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而不感到恐惧呢?望陛下认真考虑。”文帝立刻下诏,命令夏侯尚等人迅速退出中洲。吴军两面并进,魏军的大队人马只能经由一条通道退却,挤在一起,一时难以退出,最后勉强退回北岸。吴将潘璋已经制好芦苇筏子,打算烧魏军的浮桥,恰逢夏侯尚领兵退回,没来得及实施。十天后,江水暴涨,文帝对董昭说:“你的预料,竟然如此正确!”当时又赶上瘟疫流行,文帝于是命令各军全线撤回。

三月丙申日,文帝返回洛阳。

当初,文帝曾经询问贾诩:“我想要征讨不服从命令的人,来统一天下,吴、蜀两国,应该先讨伐哪一个呢?”贾诩回答说:“征讨他国,首先应该在军事上权衡,完成统一的根本大计,则当推崇道德教化。陛下顺应时势,接受汉朝的禅让,统治全国,倘若推广文教、道德来安抚人心,静观其变,那么平定天下并不难。吴、蜀虽然是蕞尔小国,但是地势险要,倚仗长江天险。刘备有雄才伟略,诸葛亮善于治国;孙权善于辨别虚实,陆逊(原名陆议)精通兵势;蜀汉据守险要,吴国泛舟江湖,我们难以在短期内打败他们。用兵之道,是先了解取得胜利的途径,然后再出战,根据敌人的力量,任命将领,这样才能做到每战无误。我私下分析我们的文臣武将没有人是刘备、孙权的对手,即使陛下亲自前往,也未必一定有战胜的把握。从前虞舜在朝廷上作战争的舞蹈,有苗部落就归服了。我认为陛下目前应首先修明文治,然后施以武力。”文帝没有听从,出动大军,最终没有取得功绩。

丁未日,陈忠侯曹仁去世。

当初,黄元被诸葛亮嫌弃,听说汉主刘备患病,黄元担心被诸葛亮加害,因此率领汉嘉全郡反叛,火烧临邛城。当时诸葛亮从成都东下探望刘备,成都的守备单薄虚弱,黄元越发无所忌惮。益州治中从事杨洪向太子刘禅报告,请求派将军陈曶、郑绰讨伐黄元。大臣们商议认为,倘若黄元不能包围成都,一定会经由越嶲占据南中。杨洪说:“黄元生性凶残暴虐,对下不施恩德信义,他如何能做到这样!不过顺江东下,希冀主公平安,再反绑自己,请求治罪;纵使有其他变故,也不过是逃奔吴国求一条活路而已。只要敕令陈曶、郑绰在南安峡口拦截,就可将他擒获。”黄元反叛失败,果然顺江东下,被陈曶、郑绰擒获后斩首。

汉主刘备病重,命令丞相诸葛亮辅佐太子刘禅,以尚书令李严为诸葛亮的副手。汉主对诸葛亮说:“你的才能胜过曹丕十倍,一定能够安定国家,完成大业。如果刘禅还值得辅佐,就辅佐他;如果他没有才德,你可以取代他。”诸葛亮流着眼泪说:“臣下怎敢不竭尽全力辅佐太子,忠贞不移地为国效命,至死不渝!”汉主又给太子下诏令:“人活到五十而死不算是夭折,我已经活了六十多了,还有什么遗憾呢,只是牵挂你们兄弟。要努力,再努力啊!不要因为坏事很小就去做,也不要因为好事很小而不去做!只有贤明与德行,才能令别人佩服。你父亲我德行浅薄,不值得你们效法。你与丞相一同处理政务,应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他。”夏季四月癸巳日,汉主刘备在永安病逝,谥号为昭烈皇帝。

丞相诸葛亮护送灵柩返回成都,任用李严为中都护,留下镇守永安。

五月,太子刘禅即位为蜀汉皇帝,时年十七岁。尊奉皇后为皇太后,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兴。封丞相诸葛亮为武乡侯,兼任益州牧,政事无论大小,都由诸葛亮裁决。诸葛亮于是精简官职,修订法令,向群臣发下文告说:“所谓参与朝政,代理政务,就是要集合众人思虑,广泛采纳有益国家的意见。倘若因为一些小隔阂就互相疏远,就不能听到不同意见,我们的事业将会受到损害。听取不同意见而能得到正确的结论,犹如扔掉破烂的草鞋而获得珍珠美玉。但是人们大都很难做到这一点,只有徐庶在听取各种意见时能不受困惑。还有,董和参与朝政、处理政务七年,某项措施有不妥的地方,反复十次征询意见,向我汇报。倘若能做到徐庶的十分之一,做到与董和一样勤勉、尽职、效忠,那么我就可以减少过失了。”他又说:“当初我结交崔州平,他多次指出我的得与失;后来又结交徐庶,得到很多启示与教诲;先前与董和议事,他总是能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随后又与胡伟度共事,他屡次劝谏,使我避免了错误。我虽然天资愚昧,见识浅薄,不能全部吸纳他们给我的教益,然而同这四人始终友善,也可以表明我是不会猜疑直言的。”胡伟度,就是诸葛亮的主簿,即义阳人胡济。

诸葛亮曾经亲自校对公文,主簿杨颙直接入内劝谏他说:“治理国家是有体制的,上下不能相侵。请您允许我拿治家来作比喻:现在有一个人,命令奴仆负责耕田,婢女负责烧饭,雄鸡负责报晓,狗负责防盗,牛拉车,马代步。家中事务没有一件旷废,要求的东西都能获得满足,悠闲自得,高枕无忧,只是吃饭、饮酒而已。忽然有一天,打算亲自去做所有的事情,不再托付出去,结果使身体受到劳累,因为琐碎事务,使得身体疲惫不堪,精神萎靡不振,却一事无成。难道他的才能比不过奴婢与鸡狗吗?不是,而是因为他忘记了身为一家之主的职责。所以古人认为‘坐着讨论问题,进行决断的人是王公;执行命令,亲自去实施的人是士大夫’。因此,丙吉不过问路上有人横死的事情,却担心天热牛喘,陈平不肯去了解国家的钱、粮收入情况,而说‘这些自有具体负责的人知道’,他们都是真正懂得各司其职的道理。现在您主管全国政务,却亲自校改公文,整日汗流浃背,不是太辛劳了吗?”诸葛亮深深感谢他。杨颙去世,诸葛亮哭泣了三天。

六月甲戌,任城威王曹彰去世。

甲申日,魏寿肃侯贾诩去世。

发生水灾。

吴将贺齐袭击蕲春,俘虏太守晋宗后退兵。

当初,益州郡的地方土豪雍闿杀害太守正昂,经由吴交趾太守士燮向吴提出归附的请求,又抓住益州郡的新任太守、成都人张裔献给吴,吴任命雍闿担任永昌太守。永昌郡功曹吕凯、府丞王伉率领官员、士兵封锁边界,据守城池。雍闿无法进城,派遣同郡人孟获引诱并煽动各地的夷族竞相反叛。牂柯太守朱褒、越嶲的夷族酋长高定都反叛响应雍闿。诸葛亮因为新近遇上国葬,对叛逆都只是抚慰,并未派兵讨伐,专务发展农业,种植粮食,紧闭关隘,使百姓休养生息,等到生活安定,粮食充足之后再使用民力。

秋季八月丁卯日,任命廷尉锺繇担任太尉,治书执法高柔代理廷尉。当时三公无事可做,又很少参与政务,高柔向文帝上书说:“三公以及辅佐大臣都是国家的栋梁,为百姓所敬仰。如今虽然设置三公,却不让他们参与朝政,他们便只能各自休养,隐退闲居,很少提出建议,这实在与朝廷尊崇和使用大臣、要他们献计献策的大道不符。在古代,只要刑罚和政令出现疑问,就与三公和大臣在槐树、棘木下商议。从今以后,朝廷在政治措施上有疑问,以及与刑狱相关的大事,都应询问三公的意见。三公在每月初一、十五上朝时,还要特别要求他们陈述政策的得失,以求广泛地了解事实,这样就可以启发您的思路,对思虑不周的地方有所弥补,而且还能将您的威德发扬光大。”文帝对此非常赞赏,采纳了这一建议。

辛未日,文帝到荥阳打猎,并巡游东部地区。九月甲辰日,到达许昌。

蜀汉尚书、义阳人邓芝对诸葛亮说:“现在皇上年幼弱小,刚刚即位,应该派遣重要使臣到吴再次申明交好的愿望。”诸葛亮说:“我已经考虑这件事情很长时间了,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如今才找到了。”邓芝问:“这个人是谁呢?”诸葛亮说:“就是使君您啊。”于是派遣邓芝以中郎将的身份与吴结成友好关系。冬季十月,邓芝抵达吴。当时吴王仍然没有与魏断绝关系,正犹豫不决,没有即刻接见邓芝。邓芝便自己上表请见,他在上表中说:“我这次前来,也是替吴打算,不仅仅只为蜀着想。”吴王这才接见了他,说:“孤的确愿意与蜀和好,但是担心蜀国君主幼弱,疆域狭小,国势不强,给魏以可乘之机,你们不能保全自己。”邓芝回答说:“吴、蜀两国占据了四个州的地域。大王是当世闻名的英才,诸葛亮也是一代人杰。蜀国有险要的地势,防守坚固,吴国有三条大江阻隔。集合两国的优势,再结成像唇齿一样相辅相依的关系,进可以兼并天下,退可以与魏鼎足而立,这是非常明白的道理。如果大王向魏称臣,魏一定会进一步提出无理要求,上逼迫您入朝拜见,下索求太子作人质,如果不从,便以征讨叛逆为借口,进攻吴国,蜀则顺流东下,趁机分取利益,这样一来,江南之地可就不再属于大王了。”吴王默然无语了很长时间之后才说:“你说的很对”。于是与魏断绝,专与蜀汉联合交好。

同年,蜀汉后主立妃张氏为皇后。

五年(甲辰,公元224年)

春季二月,魏文帝自许昌返回洛阳。

自从汉献帝初平年以来,教育制度废弛。夏季四月,开始建立太学,设置博士的职位,根据汉朝制度,采取以《五经》考试的方法。

吴王派遣辅义中郎将吴郡人张温前往蜀汉访问,从此之后,吴、蜀两国使臣和书信来往不断。若有事需要沟通消息,吴王经常派陆逊通知诸葛亮;还专门刻了一枚自己的印章放在陆逊那里,吴王每次给蜀汉后主或诸葛亮写信,经常事先给陆逊看,倘若言辞、处事有不妥的地方,即令陆逊改正,然后再用印封好发出。

蜀汉再次派遣邓芝到吴访问,吴王对他说:“倘若天下太平,由两国君主分治天下,不也很好吗?”邓芝回答说:“天上没有两个太阳,地上也不能存在两个君王。在兼并魏之后,如果大王不能深刻领会天命,两国国君各自发扬恩德,两国的臣子为各自的君主尽忠,将领则擂起战鼓,那么战争才刚刚开始。”吴王大笑说:“你的真诚竟然到了这个地步吗!”

秋季七月,文帝东巡,到达许昌。文帝打算大举伐吴,侍中辛毗进谏说:“如今国家初步平定,疆域虽然广阔,但是人口稀少,在此时动用民力,臣下实在没有看到有什么好处。武皇帝数次出动精兵,只能到达长江边便要退回。如今,我们的军队数量与实力没有在过去的基础上有所增加,却要再次前去与吴结仇,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眼下我们应该采取的最佳策略,莫过于休养生息,开垦田地,十年之后再用兵,定能一举成功。”文帝说:“在你看来,难道要把孙权这个后患遗留给子孙吗?”辛毗回答说:“过去周文王之所以将商纣王遗留给周武王去消灭,是因为他知道时机还没有成熟。”文帝不听劝谏,留下尚书仆射司马懿镇守许昌。八月,文帝亲自乘龙舟指挥水军,沿蔡河、颍水进入淮河,到达寿春。九月,到达广陵。

吴安东将军徐盛提出建议,在竖立的木桩上包裹苇席,建成假城池与望楼,分布在石头城至江乘之间,连绵相连数百里,一夜之间全部建成;又在长江上部署很多舰船,往返巡航。

当时长江水位迅速上涨,文帝临江顾望,叹息地说:“魏虽然有成千上万的铁骑,却毫无用武之地,看来无法取胜了。”文帝正乘坐龙舟,恰逢刮起狂风大浪,龙舟上下颠簸,几乎覆没。文帝问群臣:“孙权会亲身前来吗?”都说:“陛下亲自率领大军攻吴,孙权惧怕,一定要调动全部兵力来应付,但他又不敢把大批军队交付给臣下指挥,一定会亲自前来。”刘晔说:“孙权一定认为陛下试图用亲征来引诱他出来,而另外派将领渡江跨湖,所以他一定部署军队等待进攻,既不会亲身前来,也不会退兵。”文帝在江边停留多日,但吴王却仍然没有来,于是下令回师。当时,曹休上书,说得到投降的吴人的供词:“孙权已经在濡须口。”中领军卫臻说:“孙权倚仗长江天险,而不敢同我军对抗,这一定是掩饰恐惧而制造的假话!”再去拷打审问投降的人,证明这果然是吴守将散布的谎言。

吴国张温年轻时因为聪明才智而享有盛名,顾雍认为当时无人能超过他,诸葛亮也推重他。张温举荐同郡人暨艳担任选部尚书。暨艳喜欢评论朝政,弹劾朝廷百官,审查五官、左右三署郎官尤其严格,几乎都被降职,甚至降职数级,能够保住原本官位的,十人中没有一人;那些为官贪婪鄙陋,没有志向与节操的人,都被他贬为军吏,安置在军队的各营各府;他还时常检举别人的隐秘不正之事,夸大张扬,来彰显他惩罚得当。同郡人陆逊、陆逊的弟弟陆瑁以及侍御史朱据都劝说、阻止他这样做。陆瑁写信给暨艳说:“圣人称赞善行,而体谅别人的愚昧,忘记别人的过失,而记住别人的功劳,以形成美好的风化。现今大王的伟业刚刚创立,将要统一全国,此时正值如同汉高祖不求全责备,广泛招揽人才的时期。倘若一定要区分清楚善恶好坏,重视像过去许劭那样品评人物,固然可以改变风俗,申明教化,但是恐怕目前很难推行。应该远则效仿孔子的泛爱亲仁,近则效仿郭泰的宽厚容人,这样才有益于大业。”朱据也对暨艳说:“天下还没有平定,倘若只推举那些完全清白的人,而不能容忍一丝缺点,恰恰败坏了劝导的作用;倘若顷刻都被免职,恐怕会带来祸患。”暨艳没有听从。于是怨恨之声充塞路途,人们争相告发暨艳与选曹郎徐彪任凭私人感情选用官吏,爱憎不以公理为标准。暨艳与徐彪都被治罪自杀了。张温与暨艳、徐彪见解素来一致,也被牵连治罪,被遣回本郡的官府为杂役,后来死在家中。当初,在张温得势之时,余姚人虞俊感叹地说:“张温才能有余而智慧不足,华而不实,人们的怨恨将聚集在他身上,有败家的祸患,我已经看见先兆了。”没过多久,张温果然衰败了。

冬季十月,魏文帝返回许昌。

十一月戊申晦日,发生了日食。

鲜卑族酋长轲比能诱杀步度根的兄长扶罗韩,步度根因此怨恨轲比能,二人率领部众互相攻打。步度根的部众比轲比能势弱,于是率领一万多户部众退保太原、雁门;这一年,步度根进京进贡。轲比能的部落从此强盛起来,出兵攻打东部酋长素利。护乌丸校尉田豫乘轲比能后方空虚之时,从背后发动攻击;轲比能另派将领琐奴抗拒田豫,被打败。轲比能因此更加心怀二心,经常入侵边塞劫掠,幽、并二州深受其苦。

六年(乙巳,公元225年)

春季二月,文帝下诏,任命陈群担任镇军大将军,随御驾出征,负责统率各路军队,总领随驾尚书台事务;任命司马懿担任抚军大将军,留守许昌,负责处理留守尚书台事务。三月,文帝到达召陵,开通讨虏渠;乙巳日,返回许昌。

并州刺史梁习攻打轲比能,大获全胜。

蜀汉诸葛亮率兵征讨雍闿,参军马谡送行数十里。诸葛亮说:“虽然我们共同谋划此事多年,如今依然请你再一次提出良策。”马谡说:“南中倚仗地形险要以及路途遥远,叛逆不服已经很久了。即使我们今天收服了,他们明天还会再次反叛。现在您正准备倾全国之力北伐,以对付强贼,他们得知国内空虚,一定会加速反叛。如果将他们全部斩杀以除后患,既不是仁者所为,并且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办到。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交战为下,希望您能使他们真心归服。”诸葛亮采纳了马谡的建议。马谡就是马良的弟弟。

辛未日,魏文帝率领水军大举攻吴,召集群臣商议。宫正鲍勋进谏说:“朝廷屡次出动大军征讨,之所以没有获得成功,是因为吴、蜀两国唇齿相依,倚仗险要地势与长江的阻隔,具备了难以攻克的优越条件。去年亲征,龙船漂浮在长江南岸遇阻,陛下陷入险境,大臣们胆战心惊,那时国家几乎倾覆,应当作为后世百代的警戒。现在又劳师动众,长途远征,每天耗费千金,国家的钱财都白白浪费了,而狡猾的敌人仍然在那里耀武扬威,我私下认为不应该再这样做了。”文帝听了鲍勋这番话,非常生气,将鲍勋降职为治书执法。鲍勋是鲍信的儿子。夏季五月戊申日,文帝到达谯郡。

吴丞相北海人孙劭去世。当初,吴国要设置丞相一职,众人议定推举张昭。吴王说:“现在正值多事之秋,职位越高,责任越重,让张昭担任这一职务,并不是优待他。”等到孙劭去世,文武百官再次推举张昭,吴王说:“我难道不敬爱张子布吗?担任丞相要负责很多政务,而张昭为人刚烈,我如果不听从他的话,他就会生出不满与怨怼,这对他并没有好处。”六月,任命太常顾雍担任丞相、平尚书事。顾雍为人沉默寡言,举止适当,吴王曾经赞叹说:“顾君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能抓住要害。”每次设宴饮酒作乐,百官都担心酒后有失被顾雍看到,所以不敢开怀畅饮。吴王也说:“顾公在座,令人欢乐不起来。”可见大臣与吴王都忌惮他。顾雍刚刚兼任尚书令,被封为阳遂乡侯;拜接爵位后,回到官邸,而家人却不知道他已被封为侯,后来听说后,都非常吃惊。等到担任丞相,他任用文官武将,都依据各自才能加以任用,而不参杂自己的好恶。时常到民间访查政治得失,遇到好的建议,都秘密上报,如果被采纳,就将功劳归于主上;如果没有被采纳,则始终不泄露出去,吴王因此重用他。然而他在朝廷陈述意见时,虽然言辞和顺,却总能将正确的意见坚持到底;对于政治、国家得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就从不妄加评论。吴王有事情,经常命令中书郎到顾雍那里咨询,如果与顾雍的意思相合,认为此事可以施行,便与中书郎反复商讨研究,并为他准备酒饭;如果与顾雍的意思不合,便表情严肃,沉默不语,什么都不准备。中书郎回去将情况汇报给吴王,吴王说:“顾公高兴,证明此事应该做;他不说话,表明办法还有不妥之处。我应当重新考虑。”驻守长江岸边的将领都想建功立业,报效朝廷,很多人上书,陈述应因利乘便,突袭魏军。吴王询问顾雍,顾雍说:“我听说兵法以贪图小利为戒,他们的这些条陈,是想替自己邀取功名,而不是为国家考虑。陛下应加以禁止,如果不能够扬我国威,重创敌人,就不应听从。”吴王听从了顾雍的意见。

利成郡士兵蔡方等人反叛,杀死太守徐质,推选同郡人唐咨作为首领,文帝诏令屯骑校尉任福等讨伐平定叛乱。唐咨从海路逃到吴国,吴任命他担任将军。

秋季七月,魏文帝立皇子曹鉴为东武阳王。

蜀汉诸葛亮到达南中,讨伐叛逆,所到必胜。诸葛亮自越嶲进兵,斩杀雍闿以及高定。派 魏纪二 翻译 降督率益州人李恢从益州进兵,门下督巴西人马忠从牂柯进兵,击败南中各县的叛军,再次与诸葛亮会师。孟获收拾雍闿的残余部队抗拒诸葛亮。孟获素来深得当地汉人与夷族的信赖,诸葛亮想要生擒孟获,后来果真俘获孟获,让他参观蜀军的营垒战阵,问他:“这样的军队怎么样?”孟获说:“过去不知道你们的虚实,所以失败。现在承蒙您允许我参观你们的营垒战阵,如果贵军只是这样,我一定能够轻易取胜。”诸葛亮笑了笑,释放了孟获,要他再战。前后七次释放孟获,又七次生擒孟获,最后,诸葛亮仍然释放了孟获,孟获却没有离开,他对诸葛亮说:“您有天威,南方人不会再反叛了!”诸葛亮于是抵达滇池。

益州、永昌、牂柯、越嶲四郡全部平定,诸葛亮仍然任用当地原来的首领担任地方官吏。有人劝谏诸葛亮不要这样做,诸葛亮说:“倘若留外地人为官,就要留下军队驻守,留下军队,则没有粮食供应,这是第一个困难;这些夷族刚刚经历战争之苦,父兄多有死伤,怨气还没有消散,任用外地人而不屯驻军队,一定有祸患,这是第二个困难;这些夷族乱党多次废掉并杀死官吏,自知有罪,与我们有很深的隔阂,如果留下外地人为官,终究很难取得他们的信任,这是第三个困难。我现在打算不派军队留守,不转运粮食,使法令、政纪基本得到贯彻,让夷族与汉人稍微安定下来。”于是诸葛亮悉数收罗孟获等当地的俊杰人物,任命他们担任地方官吏,让他们进贡金、银、丹、漆、耕牛、战马,供给朝廷和军队使用。从此以后,在诸葛亮的有生之年,这一地区的夷族一直没有反叛。

八月,魏文帝率领水军从谯郡沿涡水进入淮河。尚书蒋济上表说水路难以通行,文帝不听。冬季十月,到达广陵故城,临江检阅军队,魏军将领士兵共十余万,旌旗飘荡数百里,大有渡过长江之势。吴部署军队严阵以待。当时天气严寒,江水冻结,战船无法入江。文帝看到长江汹涌的波涛,感叹地说:“哎!这是上天注定要划分大江南北啊!”于是下令撤回。孙韶派遣部将高寿等率敢死队五百人从小路趁夜截击文帝,文帝大惊。高寿等缴获了文帝的副车、羽盖而回。当时,魏军数千艘战船因阻滞无法撤回,有人提议留下军队就地屯田,蒋济认为:“此地东边临近高邮湖,北边滨临淮河,水大之时,轻易就会被吴军劫掠,不能在这里屯田。”文帝听从了蒋济的意见,御驾与军队立刻出发。撤退到精湖时,几乎没有水路了,文帝把船只全部留给蒋济。战船前后相连数百里,蒋济派人挖掘四五条水道,将船只全部聚集在一起;并提前堆好土坝,截断湖水,将后面的船全都拖入,再挖开水坝,船只全部随水涌入淮河,这样,魏军的船只才得以返回。

十一月,东武阳王曹鉴去世。

十二月,吴番阳贼人彭绮攻陷郡县城池,有部众数万人。

七年(丙午,公元226年)

春季正月壬子日,魏文帝回到洛阳,对蒋济说:“不能不将事情弄清楚。我先前决定将一半船只烧毁在山阳湖中,你再设法将船只解救,虽然在我后面,却几乎与我同时抵达谯郡。还有你每次提出的建议,都符合我的心意。今后讨伐孙权的计划,要认真思虑讨论。”

蜀汉丞相诸葛亮想要出兵至汉中,前将军李严处理后方事务,移屯江州,留护军陈到驻守永安,归于李严指挥。

吴将陆逊由于所在地区粮食短缺,上表请求命令诸位将领广开农田。吴王回复说:“你的建议非常好!让我父子亲自下田,用八头牛犁地,四张犁耕作,虽然不及古代的帝王,却也是想同大家一起劳作。”

在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郭夫人的弟弟犯法,当时的魏郡西部都尉鲍勋将他治罪;太子向鲍勋请求宽赦,没有得逞,因此记恨鲍勋。等到即位当了皇帝,鲍勋又数次直言劝谏,使文帝更加恨他。魏军讨伐吴国返回,驻守在陈留地区。鲍勋担任治书执法,太守孙邕晋见文帝出来后,顺路探访鲍勋;当时营垒还没有建成,刚刚立下界标,孙邕穿行,没有走正道,军营令史刘曜要追究孙邕的过失,鲍勋认为营垒还没有建成,劝止了刘曜并未上报。文帝听说后,下诏说:“鲍勋指鹿为马,逮捕他交给廷尉治罪。”廷尉依据法律议定,“应判处五年徒刑”,廷尉正、廷尉监、廷尉平都反驳说:“依据律法,应该罚黄金二斤”,文帝非常生气,说:“鲍勋理应处死,而你们却打算纵容他,将廷尉三官及其以下官员都抓捕交给刺奸都督治罪,要把你们这群老鼠埋在一个坑穴里!”锺繇、华歆、陈群、辛毗、高柔、卫臻等人一起上表,说鲍勋的父亲鲍信为武皇帝建有大功,请求赦免鲍勋,文帝没有应许。廷尉高柔没有听从文帝的诏命,文帝更加恼怒,将高柔召到尚书台,派使者秉承旨意前往廷尉监狱将鲍勋诛杀。鲍勋死后,才释放高柔返回廷尉官府。

骠骑将军都阳侯曹洪家中富裕而生性吝啬,文帝还是太子时,曾经向曹洪借用一百匹绢,未能满意,所以心中记恨。后来,曹洪的宾客违法,便将曹洪收捕入狱,处以死刑,群臣都为曹洪求情,仍未赦免。卞太后愤怒地责备文帝:“过去在梁、沛之间大战时,倘若没有曹洪,我们哪里会有今天!”又对郭皇后说:“皇帝今天诛杀曹洪,我明天就敕令他废掉你这个皇后!”于是,郭皇后屡次哭着为曹洪求情,曹洪才免于一死,被罢免官职,削去爵位与封地。

当初,郭皇后无子,文帝让她抚育教养平原王曹睿。曹睿因为生母甄夫人被杀,没有被立为太子。他非常谨慎地侍奉郭皇后,郭皇后也非常喜爱他。一天,文帝和曹睿一同射猎,看到一只母鹿带着一只小鹿,文帝亲手射杀母鹿,命令曹睿射那只小鹿。曹睿哭泣着说:“陛下已经杀死了母亲,我不忍心再杀死她的儿子。”文帝立即放下弓箭,恻然心伤。夏季五月,文帝病重,册立曹睿为太子。丙辰日,召集中军大将军曹真、镇军大将军陈群、抚军大将军司马懿,发布遗诏,命令他们辅佐太子曹睿处理政事。丁巳日,文帝去世。

陈寿评论说:文帝富有文学天才,下笔成章,博闻强记,才艺都非常有造诣。倘若再加以宽容旷达的气度和公平赤诚之心,勉励自己维护道义的志向,尽心广施贤德恩惠,则与古代的圣贤君主相比,也不会相差太远!

太子曹睿即位,尊奉皇太后卞氏为太皇太后,尊奉养母郭皇后为皇太后。

起初,魏明帝曹睿还是太子的时候,不与朝廷大臣交往,不过问政事,只是埋头读书;即位之后,群臣都想领略他的风采。过了几天,只接见了侍中刘晔,交谈了一整天,其他人都在外侧耳倾听。刘晔出来,群臣都问:“怎么样?”刘晔回答:“是与秦始皇、汉武帝一类的人,只是才能稍有不及。”

明帝开始临政,陈群上书说:“大臣随声附和,是非互相遮蔽,是国家的大祸。但是,倘若不和睦相处就会各树党羽,各树党羽就会无故诋毁、赞誉,无故诋毁、赞誉就难以分辨真假,这些都是不可不深入了解的。”

癸未日,曹睿追尊生母甄夫人为文昭皇后。

壬辰日,封弟弟曹蕤为阳平王。

六月戊寅日,将文帝安葬在首阳陵。

吴王听闻魏文帝已去世,秋季八月,亲自率领军队攻打江夏郡,太守文聘领兵坚守。朝廷商议打算派兵增援。明帝说:“孙权的军队谙习水上作战,他们现在之所以敢于弃船从陆上进攻,是希冀趁我军没有防备发动袭击。如今文聘已经据城坚守,而攻打的一方的力量要比防守一方的力量大一倍才能互相对峙,孙权终究不敢久留。”不久前,朝廷曾经派治书侍御史荀禹慰劳边防将士,他到达江夏境内,便调动所经各县的士兵,加上随从自己的步兵、骑兵一千人,登山放火,吴王逃走了。

辛巳日,立皇子曹冏为清河王。

吴左将军诸葛瑾等攻打襄阳,被司马懿打败,吴将张霸被斩首。曹真又在寻阳打败诸葛瑾的另一部将。

吴地丹阳、吴、会三郡的山民再次反叛,攻陷三郡的属县。吴王分三郡险要山地,新设东安郡,任命绥南将军全琮兼任太守。全琮到任后,申明赏罚制度,并严格执行,引诱、招降那些依附叛乱的人,几年间,得到一万多人。吴王命令全琮返回牛渚,撤除东安郡。

冬季十月,清河王曹冏去世。

吴将陆逊陈述有利于国家的措施,劝吴王广施德政,宽缓刑罚,减轻赋税,停止摇役。又说:“忠诚正直的建议,不能在一时之间彻底向君王陈述;取悦君王的小臣,才屡次以小利上奏。”吴王回答说:“《尚书》上记载:‘我有失策的地方,你要帮我纠正’。你在信中说不敢彻底陈述,哪里称得上忠心正直呢!”于是命令有关人员尽力拟定要实施的条款,派遣郎中令褚逢送给陆逊与诸葛瑾,如果他们认为有不妥之处,令他们进行增删。

十二月,魏明帝任命锺繇担任太傅,曹休担任大司马,依旧负责扬州方面的军务;任命曹真担任大将军,华歆担任太尉,王朗担任司徒,陈群担任司空,司马懿担任骠骑大将军。华歆想向将职位让给管宁,明帝没有应许。征召管宁担任光禄大夫,给管宁所在青州的官府下达命令,要求他们给管宁配置安车与随从士卒,以对待朝廷大臣的礼节护送管宁,但是管宁仍不应召。

这一年,吴交趾太守士燮过世,吴王任命士燮的儿子士徽担任安远将军,兼任九真太守,命校尉陈时接替交趾太守的职位。交州刺史吕岱认为交趾太过遥远,上表请求划出海南三郡划归交州,任命将军戴良担任刺史;划出海东四郡设置广州,由吕岱自己担任刺史;派戴良与陈时南下。而士徽自封为交趾太守,率领自己宗族的军队抗拒戴良,戴良停滞在合浦。交趾人栢邻过去经由士燮举荐在郡中担任吏员,叩头劝谏士徽迎接戴良来交趾上任。士徽恼怒,将栢邻活活打死,栢邻的哥哥栢治召集自己的宗族士兵攻打士徽,没有成功。吕岱上书请求讨伐士徽,他率领三千士兵,日夜兼程渡海前往。有人对吕岱说:“士徽仰仗他家数代对交趾人的恩德,成为一州百姓归附的对象,不能轻视。”吕岱说:“如今士徽虽然居心不良,却不知道我已经迅速到达这里;倘若我们隐蔽行迹,轻装前进,攻其不备,一定能够获胜。假如我们徘徊迟缓,使他心生猜疑,绕城固守,到时七个郡的上百个蛮族部落云集响应,即使有才智高明的人,也不能够打败他呢!”于是下令前行,路过合浦时,与戴良联合进军。吕岱任用士燮的侄子士辅为从事,以师友之礼相待,派他前去劝说士徽投降。士徽率领兄弟六人出来投降,吕岱将他们全部斩首了。

孙盛评论说:怀柔安抚边远地区的人,亲近他们,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讲信义。吕岱以师友之礼对待士辅,让他信誓旦旦地去劝说士徽投降;士徽兄弟袒露臂膀,交付性命,表示投降,吕岱却诛杀他们以邀功、谋利,明智的人因此可知吕氏没有后代延续下来的缘故了。

士徽的大将甘醴与栢治率领交趾的官吏及百姓一起攻打吕岱,吕岱奋起反击,大败甘醴等人。于是撤销广州,恢复原本的交州建制。吕岱进军讨伐九真,斩杀和俘获近万人;又派遣从事向南深入,传播吴王的声威,促使境外扶南、林邑、堂明的诸王,各自派遣使臣向吴进贡。

烈祖明皇帝上之上

太和元年(丁未,公元227年)

春季,吴解烦督率胡综、番阳太守周鲂攻打彭绮,将其生擒。

当初,彭绮自称举兵起义,为魏讨伐吴,一些大臣提议借机攻吴,一定会取得成功。明帝就此向中书令太原人孙资询问,孙资说:“番阳的强大宗族前后多次起事,但他们人数不多势力薄弱,并且见识浅陋,很快就都溃散了。过去文皇帝曾经详细分析过吴的形势,说我军在洞浦斩杀吴军民一万人,缴获一千多艘战船,可是在几日之间,吴军又将人与船聚集到一起;围攻江陵数月,孙权仅仅率领一千几百名士兵驻守在江陵东门,而吴地并未发生大的动乱;这足以证明他们法纪严明,上下共相维护。凭此推论彭绮的起事,恐怕不会成为孙权的心腹大患。”到此时,彭绮果然战败身亡。

二月,在邺城为文昭皇后修建陵园,王朗前往巡视陵园,看到那里的百姓多数非常贫困,而明帝却正在营建宫室,王朗上书进谏说:“过去大禹想要拯救天下的百姓免于灾难,所以自己住在非常简陋的宫室里,衣食尽量节俭;越王句践为扩展御兒的疆界,也约束自己与家人,勤俭持家补充国用;汉朝的文帝、景帝为了弘扬祖先的事业,停止修建自己非常喜欢、只耗费百金的楼台,身穿非常俭朴的粗厚黑衣;霍去病只是个中等才能的将领,仍以匈奴未灭为由,不愿置宅邸。这些都说明,有远虑的人近时要简略,要对付外敌必须在内部节俭。现在,建始殿前面,足够大臣朝会之用;崇华殿后面,足够内官侍候问安;华林园、天渊池,足够用于宴会与游乐。不妨先修建宫廷外的门阙,修筑好城池,剩下的工程待年成好的时候再加以兴建,目前应当专以劝农耕种为主要工作,训练、整顿军队为当务之急,这样百姓就会富裕,军队就会强大,敌人自然会前来归服。”

三月,蜀汉丞相诸葛亮率领各路军队向北进军,驻扎在汉中,命令长史张裔、参军蒋琬留下来统领丞相府的各项事务。出发之前,诸葛亮上书说:“先皇帝创建大业,刚见成效,就中途去世。如今天下分为三个政权,益州的蜀国最为贫穷疲乏,这确实是一个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然而身边近臣仍然毫不怠懈地在朝内尽其职守;忠勇的将士在外舍生忘死奋战沙场,是因为追念先帝的知遇之恩,想要全力报效陛下。陛下实在应该虚心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将先皇留下的威德发扬光大,振奋有志之士的气节;而不应该妄自菲薄,援引例证解释过失,以致阻塞忠臣进谏的道路。

“宫廷与相府是一个整体,擢升、贬黜、表彰、谴责,不应该有所不同。倘若有触犯法令的行为,或尽忠立功的表现,应该让有关部门根据规定给予惩罚、奖励,以彰显陛下的公允、明察,不能有偏私之心,使宫廷内外执法不统一。

“侍中郭攸之、费祎,侍郎董允等人,都是善良诚实、志向忠诚纯正之士,所以先帝特意提拔他们辅佐陛下。我私下认为宫廷中的事务,不论大小,都应该先同他们商议,然后再施行,这样一定能够弥补缺漏,得到更多的好处。将军向宠,为人平和公正,精通军事,在过去经历考验,先皇认为他非常有才能,所以被大家举荐为掌管禁兵的中部督。我认为各项军务,都应该向他咨询,一定会令将士和睦,使才智出众的人与能力较差的人都能各得其所。

“亲近贤臣,远离小人,这是前汉之所以兴盛的原因;亲近小人,远离贤臣,这是后汉之所以衰败的原因。先皇在世时,每次同我谈论这些,没有一次不对桓帝、灵帝时期的政治腐败痛心遗憾。侍中郭攸之、费祎,尚书陈震,长史张裔,参军蒋琬,都是端正善良、能够以死报国的忠臣,希望陛下亲近他们,信任他们,那么汉室的兴盛,将指日可待。

“我本是一介平民,在南阳耕作,只想在乱世苟且保全性命,不曾想过要通达显贵,名扬天下。先帝不嫌弃我地位卑微,屈尊俯就,三次探访茅庐,向我咨询天下大势;我因此感激万分,这才同意为先帝奔走效命。后来恰逢军事上遭遇挫折,我在败军之际担负重任,在危难时刻接受使命,从那时到如今,已经过去二十一年。先帝深知我做事谨慎,因此在临终时将国家大事托付给我。

“我自从接受先帝的遗命以来,昼夜忧虑叹息,唯恐有负重托,有损先帝知人之明。于是五月渡过泸水,深入到不毛之地。现在南方已经平定,军力充足,正是勉励将士,统率三军向北平定中原的时机,我愿意竭尽平庸之力,消灭奸贼,恢复汉室,重返旧都,这正是我回报先帝,效忠陛下的职责与本分。至于谨慎处理政事,掌握分寸,进纳忠言,则是郭攸之、费祎、董允等人的责任。希望陛下将讨伐国贼、复兴汉室的重任交付给我,如果没有成效,请您治我之罪,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谴责郭攸之、费祎、董允玩忽职守,追究他们的过错。陛下自己也应慎重谋虑,征询和选择稳妥的治国方略,寻访、采纳良好的建议,真正遵守先帝的遗训。如此则我就受恩非浅,感激不尽了。如今将要远离陛下,在写这份表章时激动得泪流不止,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率军出发,驻扎在沔水北岸的阳平石马。

诸葛亮征聘广汉太守姚伷担任丞相掾,姚伷同时举荐了很多文武官员,诸葛亮赞扬他说:“效忠国家,使国家受益的,莫过于举荐人才,但推荐者通常任凭自己的崇尚。而现在掾属姚伷推举官员能够刚柔并济地同时推举文官武将,以供国家之用,可以称得上广博和雅量。希望各位掾属都效法姚伷,不要辜负我对你们的期望。”

明帝得到诸葛亮到达汉中的报告,打算大举出兵攻打诸葛亮,就此事向散骑常侍孙资询问,孙资说:“过去武皇帝征讨南郑,攻取张鲁,在阳平之战中,身处险境,而后才勉强获胜,后来又亲自领兵救出夏侯渊的军队,曾经不止一次说:‘南郑就犹如天上的监狱,中间的斜谷道可以算是五百里石穴’,因为那里地势险恶,他十分庆幸能够救夏侯渊的军队脱离险境,所以才说了上面的话。再者,武皇帝用兵如神,观察得知蜀贼栖息在崇山峻岭之间,而吴匪则在江河大湖之上流窜,所以加以容忍,暂时避开,不勉强将士们死打硬拼,不争一朝一夕的愤恨,这就是所谓有可胜的机会便交战,没有取胜的把握便撤退的战略。倘若如今出兵南郑攻打诸葛亮,不但路途艰险,还需要调集精兵,运输物资,再加上镇守南方的荆州、徐州、扬州、豫州,防止吴水上进犯,一共需要兵力十五六万人,这样一来,就还需要征募更多的兵役,调集更多的物资。全国都会因此骚动起来,耗费巨大,这确实需要陛下深思熟虑。防守与进攻相比,只需要一半的耗费。但以我军现有的兵力,分派重要将领据守各险要关隘,威力即足以使强敌震惧,使我国疆界平安无事,将士养精蓄锐,百姓也免于劳役之苦。数年之间,我国国力日益强盛,吴、蜀二敌一定自己衰弱下去。”明帝于是停止了攻打计划。

当初,文帝废弃五铢钱,用粮食和丝绢代替钱币,社会上弄虚作假的风气日炽,争相把粮食弄湿用来获利,用很薄的丝绢买卖东西,虽然严刑惩处,仍然不能禁止。司马芝等人在朝廷进行商讨,认为:“用钱为货币不仅可以增加国家的收入,而且可以减省刑罚,如今还是恢复铸造五铢钱更为便利。”夏季四月乙亥日,恢复使用五铢钱。

甲申日,开始在洛阳建造宗庙。

六月,任命司马懿为都督荆、豫三州诸军事,率部镇守宛城。

冬季十二月,册立贵嫔河内人毛氏为皇后。先前,明帝还是平原王的时候,娶河内人虞氏为妃;即位为帝之后,虞氏没有被立为皇后,太皇卞太后因此安慰和劝抚她。虞氏说:“曹氏家族一向喜欢立卑贱、没有根据礼义推举的人。然而皇后总领宫内事务,国君负责朝廷政务,内外相辅相成;倘若没有好的开端,就不会带来好的结果,恐怕一定会因此导致亡国灭宗啊!”因为卞太后也出身卑贱,虞氏因此被贬回邺城的皇宫。

当初,魏武帝、文帝都商议恢复肉刑,因为战事不断而没有实施。明帝即位,太傅锺繇提议:“应该仿效汉景帝的命令,罪该斩首示众的人如果愿意用砍去右脚代替,应当允许;对于黥面、割鼻、砍左脚、宫刑等刑罚,仍然根据汉文帝的法令,用剃发与鞭打代替,这样一年可以使三千人保住性命。”明帝下诏要求公卿及其以下的官员商讨,司徒王朗认为:“不使用肉刑至今已经几百年了;如今恢复,恐怕百姓还没有见到减轻刑罚带来的好处,而恢复肉刑的讯息就已经传到贼寇的耳中,这不是招揽远方士民的办法。如今可以依据锺繇减免死刑的建议,将死刑减为剃发做苦工,倘若认为这样的惩罚太轻了,可以延长服刑的时间。这样,对内有以生代死的不可比量的恩德,对外则没有用砍脚代替脚镣的骇人听闻的恶名。”共同商议的人有百余名,多数赞同王朗的意见。明帝因为吴、蜀两国还没有平定,也就将此事搁置下来。

这一年,吴昭武将军韩当去世,他的儿子韩综道德败坏,行为不轨,畏惧被治罪,闰十二月,率领家属与宗族军队来降魏。

当初,孟达深受文帝宠信,又与桓阶、夏侯尚关系亲密,文帝去世后,桓阶与夏侯尚也相继死去,孟达心中忧愁不安。诸葛亮得知后,便引诱孟达,孟达与诸葛亮多次书信往来,秘密许诺归蜀;孟达与魏兴太守申仪有怨隙,申仪暗中上表告发了孟达。孟达得知后,惶恐惊惧,想要举兵反叛;司马懿写信安抚劝解了他,孟达迟疑不决,司马懿则暗中进军讨伐。部下将领说:“孟达已同吴、蜀互相勾结,我们应该先观察他的动向,然后再采取行动。”司马懿说:“孟达没有信义,此时正迟疑观望。我军应该趁他还没有做出决定,火速进兵解决。”于是司马懿领兵急速行军,日夜兼程,八天后到达孟达的新城城下。吴、蜀分别派将领进兵西城的安桥、木阑塞救援孟达,司马懿则分派将领拦阻。当初,孟达给诸葛亮写信说:“宛城距离洛阳八百里,距离我所在新城一千二百里。听说我起兵,自然要向明帝报告,一来一去,需要一个月,那时我的城池的防守已经坚固,各军也作好充分准备。我的防区偏僻险要,司马懿一定不会亲自前来;其他将领前来,不会对我造成危害。”等到司马懿的军队来到城下,孟达又写信对诸葛亮说:“我起兵只有八天,司马懿便兵临城下,是何等神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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