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上章困敦（公元220年），尽玄黓摄提格（公元222年），凡三年。

世祖文皇帝上

黄初元年（庚子，公元220年）

春季正月，魏武王曹操到达洛阳；庚子日，曹操去世。魏王知人善用，擅长洞察真相，难以被假象所迷惑。能够赏识提拔有特殊才能的人，不论地位多么卑贱，都根据才能任用，充分发挥他们的才能。同敌人对阵时，他仪态安闲，如同不愿意打仗的样子；但是一旦制定好策略，向敌人发动进攻，便气势充盈昂扬。赏赐有功的将士与官吏，不吝惜千金；对没有功劳却希望得到赏赐的人，则分毫不给。他执法严峻，毫不拖延，触犯了法令就一定加以惩罚，有时犯人对着他落泪，也不加赦免。魏王生活俭朴，不喜好富丽奢华。所以能够消灭各个强大的割据势力，几乎平定全国。

此时，太子曹丕身在邺城，洛阳军营因此骚动不安。大臣们想先保守秘密，暂时不泄露曹操去世的消息，谏议大夫贾逵认为不应该秘而不宣，于是把丧事公之于众。有人说，应当把各个城池的守将都换成谯县人和沛国人。魏郡太守、广陵人徐宣厉声说：“现在各地都归于一统，人人心怀效忠之心，何必专门任用谯县人与沛国人，而伤害那些守卫将士的感情呢！”撤换之事因此才无人提起。原青州籍黄巾军士兵擅自击鼓相继离去，大家认为应该加以禁止，对不服从命令的人派兵讨伐。贾逵说：“不可以这么做。”他便写了一篇很长的文告，命令青州兵所去之地的官府向他们提供粮食。鄢陵侯曹彰从长安赶回来，向贾逵询问魏王的印玺在哪里，贾逵严肃地说：“国家已经确定了太子，先王的印玺，不是君侯应当询问的。”噩耗传到邺城，太子曹丕大声痛哭。中庶子司马孚劝谏他说：“先王去世，全国上下都听从殿下您的号令。您上应该为祖宗的基业考虑，下应该为全国的百姓考虑，怎么能够效法普通人尽孝的方式呢！”曹丕许久之后才止住了哭声，对司马孚说：“你说得很对。”当时，大臣们刚刚得知曹操去世的消息，聚在一起痛哭，非常混乱。司马孚在朝堂上厉声说：“现在君王去世，全国震动，首要之事是拜立新君，以镇抚天下，难道你们只知道哭泣吗！”于是命令群臣退出朝堂，部署好宫中警卫，办理丧事。司马孚是司马懿的弟弟。群臣都认为太子曹丕即魏王位，应该奉汉献帝的诏令。尚书陈矫说：“魏王在外面去世的消息令全国惊惶恐惧。太子应该节哀即位，来使全国上下安心。况且魏王宠爱的儿子曹彰正守候在灵柩旁边，他如果在此时有不智的举动，生出变故，那么国家就危险了。”当即召集百官安排礼仪，在一天之内全部办理完毕。第二天一早，听从魏王后的命令，立太子曹丕为王，下令大赦天下。不久，汉献帝派遣御史大夫华歆手持诏书，授予曹丕丞相印绶以及魏王玺绶，兼任冀州牧。于是曹丕尊奉母后卞氏为王太后。

改年号为延康。

二月丁未朔日，发生了日食。

壬戌日，任命太中大夫贾诩担任太尉，御史大夫华歆担任相国，大理王朗担任御史大夫。

丁卯日，将魏王曹操安葬在邺城西面的高陵。

魏王曹丕的弟弟鄢陵侯曹彰等人都返回自己的封地。临淄侯曹植的监国谒者灌均迎合曹丕的旨意，上奏说：“临淄侯曹植酗酒，酒后言辞违逆不敬，劫持并胁迫魏王的使者。”曹丕将曹植贬为安乡侯，把右刺奸掾、沛国人丁仪、黄门侍郎丁廙兄弟二人及两家男子全部处死，这些人都是曹植的党羽。

鱼豢评论说：有句谚语说：“贫穷的人，不用学习，自然就会俭朴；卑微的人，不用学习，自然会谦恭。”这并不是说人的性情有差别，而是环境导致的。倘若曹操很早就约束曹植等人的行为，有这样贤明的意图，曹植等人哪里会有非分之想呢！曹彰心怀怨恨，尚且没有到达这一地步；至于曹植，哪里能够发动变乱呢！以至于杨脩因为曹植的倚重而遇害，丁仪因为逢迎曹植而全家被杀，真令人哀叹啊！

始置散骑常侍、侍郎各四人。宫中的宦官任职不得超过各署的署令；并将这一规定写在金策上，存放到宗庙的石函里。当时正在选拔侍中、常侍，曹丕身边的亲信就暗示主持选拔的人，想要自己担任，不再从别的地方选调。司马孚说：“如今新王刚刚登位应该征召任用全国的俊杰，怎么能够凭借这种机会，举荐自己身边的人呢！任职不依据才能，做了官也并不能得到尊贵。”因此才从别的地方进行选拔。

尚书陈群认为，汉朝选拔的官员并没有将人才全部选举出来，于是设立九品中正制；在州和郡都设立中正的官职，来确定应该选举哪些人，中正由各州、郡中贤明、能够辨别人才的人担任，由他们辨别人的品行、能力，分成高低不同等级。

夏季五月戊寅日，汉献帝追尊曹丕的祖父太尉曹嵩为魏太王，追尊曹嵩的夫人丁氏为魏太王后。

魏王曹丕擢升安定太守邹岐担任凉州刺史。西平的麴演与附近几郡勾结起来制造动乱，用以抵抗邹岐。张掖郡的张进抓住太守杜通，酒泉郡的黄华则抗拒太守辛机赴郡就任，他们分别自称太守借以响应麴演。武威郡的三个部落的胡人也再次叛变。武威太守毌丘兴向金城太守、护羌校尉抚风人苏则告急，苏则准备率兵相救，郡中的官员都认为贼人的势力正兴盛，救援武威应该派遣大部队。当时将军郝昭、魏平原本屯守金城，但是奉令不得向西渡过黄河。苏则召集郡中主要官员以及郝昭等人商议说：“现在贼人气盛，然而都是新近拼凑起来的，其中有些人受到坏人逼迫才随从，不一定同贼人一心。应该对贼人的内部矛盾加以利用，乘机攻打，贼人中的善良之人一定会脱离那些邪恶之徒，归附于我们，我们因此增强了力量，而贼人的势力因此减弱了。我们增加了兵员既提升了实力，又增加气势，领兵讨伐，一定能够打败贼人。倘若等待大军到来，需要很长时间，贼人中善良的人没有归宿，势必与邪恶之徒同流合污，善、恶两种人混杂在一起，在短期内难以分离。虽然奉命不得西渡，为了权宜之计而暂时违令，自己作决断也是可以的。”郝昭等人听从了，于是聚集军队救援武威，三个部落的胡人全都归降，苏则、郝昭等人又与毌丘兴一同攻打张掖郡的张进。麴演得知后，率领三千步兵、骑兵迎接苏则，托词前来助战，实际上是打算发动袭击，苏则趁机引诱鞠演会面，将他斩首，并将尸体拖出来向他的部属们展示，麴演的党羽于是全都散了。苏则领兵同各路军队包围了张掖，攻破张掖城，斩杀了张进。黄华恐惧，乞求投降。河西各郡从此全部平定。

当初，敦煌太守马艾在任职期间去世，郡中的人选举功曹张恭暂时代理长史的职务；张恭派儿子张就入朝请求朝廷派遣太守到敦煌就任。恰逢遇到黄华、张进反叛，企图与敦煌郡联合，因此抓住了张就，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迫他结盟。张就抵死不从，暗中送信给张恭说：“您统率敦煌郡，忠义之心，昭然天下，怎么可以因为我在困境之中而改变主意呢！如今大军眼看就要到达这里，您应该率领军队从后面牵制黄华。希望父亲不要因为疼爱儿子，而令儿子饮恨黄泉。”张恭立刻率领军队攻打酒泉，另外派遣铁甲骑兵二百人以及敦煌的属官沿着酒泉北塞，向东迎接新任太守尹奉。黄华想要救援张进，但是又顾忌西部张恭的军队在后面攻打，所以不敢前往救援，只好投降了。张就也终于平安，尹奉得以到郡就任，献帝下诏，封张恭为关内侯。

六月庚午日，魏王曹丕率领军队南下巡查。

秋季七月，孙权派遣使者到汉朝廷献贡。

蜀将军孟达在上庸屯守，与副军中郎将刘封不和；受到刘封的欺压，于是率领四千多户降魏。孟达仪表与才华都不凡，深得曹丕器重与喜爱。曹丕同他乘坐一辆车子，任命他担任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为平阳亭侯。又将房陵、上庸、西城三郡合并为新城郡，由孟达担任太守，治理西南面军政事务。行军长史刘晔说：“孟达怀有侥幸获利的心思，并且自负才智，喜好权术，一定不会对您感恩戴德。新城郡与孙权、刘备的地盘接连，一旦发生变故，恐怕会给国家带来危害。”魏王曹丕没有听从。派遣征南将军夏侯尚、右将军徐晃与孟达一同攻打刘封。蜀上庸太守申耽背叛刘封，前来归降，刘封战败，逃回成都。

当初，刘封原本是罗侯人寇氏之子，汉中王刘备刚刚到达荆州时无子，收刘封为养子。诸葛亮考虑到刘封傲慢固执，凶悍勇猛，担心刘备去世后，没有人能够左右他，劝谏刘备借此机会除掉他，刘备于是将刘封赐死。

武都氐族酋长杨仆率领部落依附汉朝。

甲午日，魏王曹丕驻扎在谯县，在谯县城东大摆酒宴，款待军队将士以及谯县父老，并有歌舞百戏，官员与百姓前来敬酒表达祝颂之意，日落后才散去。

孙盛评论：父母去世，子女应该守丧三年，上至皇帝，下到百姓，都应该如此。所以即使在夏、商、周三代衰落的末期，以及战国时期，七雄争霸，全国混乱的时期，都没有人在十天半月之内就脱掉孝服，在必须返回庙堂哭祭亡故父母的日子里扔掉丧杖。等到汉文帝时期，改变了这个古制，为人之道的纲纪，立刻就废弛了，所以道德不存，风气相比古代败坏了很多。魏王曹丕又追效汉代的制度，接受汉代的礼仪，在人生最应该哀痛时，却设宴歌舞，身处传位之始，就败坏了君王的基业，等到接受了汉朝皇帝禅让之时，又公然纳汉献帝的两个女儿为妃，由此可知，曹丕的政权难以长久，曹氏政权一定短命。

魏王曹丕任命丞相祭酒贾逵担任豫州刺史。当时国家刚刚安定，刺史大多不能统辖所属各郡的事务。贾逵说：“州刺史原本是凭借六条诏书督察二千石及其以下的官吏，所以在考核报告中，都使用威严雄武、有督察之才等词句，而不说他们安详、平和、宽厚、仁爱、有和乐平易之德。如今郡长官轻视法令，导致盗贼公然抢劫、行窃，刺史即使知晓也不进行纠正。长此下去，国家还能走上正轨吗！”对放纵违法之人，不依据法令办事的二千石及以下官吏，他都一律奏报朝廷，罢黜他们。他还对外整修武备，对内认真治理民事，大兴水田，疏通转运粮食的水道，受到官员和百姓的赞颂。曹丕说：“贾逵是真正的刺史。”在全国发布公告，应以豫州为全国各州的榜样，封贾逵为关内侯。

左中郎将李伏、太史丞许芝上表说：“魏应该取代汉室自立，经过占验河图与纬书，很多事例都证明了这一点。”大臣们因此纷纷上表，劝魏王曹丕遵循天意，顺应人愿，曹丕没有应许。

冬季十月乙卯日，汉献帝在高祖庙祭祖，禀告列祖列宗，派遣代理御史大夫张音持符节，捧着皇帝玺绶及诏书，禅位于魏王曹丕。曹丕再三上书辞让，然后在繁阳修筑高坛，辛未日，登坛接受皇帝玺绶，登基为帝，举行燎祭，祭祀天地、山川，更改年号，大赦天下。

十一月癸酉日，曹丕尊奉汉献帝刘协为山阳公，仍然沿用汉朝的历法，使用皇帝的礼仪、音乐；封刘协的儿子为列侯。曹丕追尊自己的祖父魏太王曹嵩为太皇帝；父亲魏武王曹操为武皇帝，庙号为太祖；尊奉母亲魏太后卞氏为皇太后。改封汉朝诸侯王为崇德侯，列侯为关中侯。群臣都封爵、升迁，各有等差。改相国为司徒，改御史大夫为司空。山阳公刘协将自己的两个女儿献给魏文帝曹丕作妃子。

魏文帝曹丕想要重新颁布历法，侍中辛毗说：“魏朝遵从虞舜、夏禹一脉相承的道统，顺应天命，顺从民心；只有商汤与周武王，凭借武力征战统一全国后，才更改历法。孔子说：‘实行夏朝的历法。’《左传》认为：‘夏朝的历法最符合天地运行之道。’我们为什么要违背它呢？”文帝赞同并采纳了辛毗的建议。当时，群臣都赞颂魏朝的功德，而贬损汉朝；只有散骑常侍卫臻却阐明禅让的大义，赞颂汉朝的美德。文帝数次注视着卫臻说：“当与山阳公共同享用天下的珍宝。”文帝想要追封母亲卞太后的父母，尚书陈群上奏说：“陛下凭借圣明的德行顺应天命，创建大业，革除旧制，应当永远成为后世的典范。依据典籍，没有分封妇人土地与爵位的制度。礼仪的典籍中，只记载了妇人附从丈夫的爵位。秦朝违背古制，汉朝又因袭秦朝的体制，都不符合古代君王的法令与经典。”文帝说：“你的意见非常正确，不要封太后的父母了。”并写下了这一建议，确立为制度，收藏在保存档案的台阁中。

十二月，开始修建洛阳宫殿。戊午日，魏文帝曹丕到达洛阳。

魏文帝曹丕对侍中苏则说：“先前攻破酒泉、张掖时，西域曾经派遣使臣到达敦煌，进贡直径一寸的大珍珠，可否再向他们买到吗？”苏则回答说：“倘若陛下能使教化润泽全国，威德波及沙漠，即使不索求珍珠，也会有人送来。向别人索取才得到，就没有什么值得宝贵的了。”文帝默然无言。

文帝征召中郎将蒋济担任散骑常侍。当时曾经有诏书赐予征南将军夏侯尚说：“你是我的心腹重将，应当特别委以重任，任凭你作威作福，有杀人与赦免人的特权。”夏侯尚将诏书出示给蒋济看。蒋济到达京城，文帝询问他的所见所闻，蒋济回答说：“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只听到了亡国的话语。”文帝非常生气，脸色都变了，问他如此说的缘故，蒋济如实回答，趁机说：“‘作威作福’，是《尚书》中清楚写明的戒律。天子没有戏言，古人对这一点十分慎重，请求陛下明察！”文帝立刻下令追回赐予夏侯尚的诏书。

文帝想要迁徙冀州籍士兵的家属十万户，用来充实河南郡。当时，天大旱，又遇蝗灾，百姓遭受饥荒，朝廷各部门都认为不可行，而文帝的态度却非常坚决。侍中辛毗同朝廷大臣请求晋见，文帝清楚他们要劝谏，板着面孔等着，大伙都不敢出声。辛毗说：“陛下要迁徙士兵的家属，出于什么理由呢？”文帝说：“你认为我的做法不对吗？”辛毗回答说：“的确不对。”文帝说：“我不同你讨论。”辛毗说：“陛下不认为我不肖，因此将我安排在陛下的身边，担任咨询的官员，陛下怎么能不同我商讨呢？我的话并不对我个人起到什么好处，而是为了国家着想，有什么理由对我发怒呢？”文帝没有回答，起身要进入内室。辛毗在后面跟随，拉住他的衣襟，文帝猛地拽回衣襟，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很久之后才出来，对辛毗说：“辛佐治，你为什么如此急迫地挟持我？”辛毗说：“如今迁徙民众，既会失去民心，又缺乏粮食，所以我不敢不力争。”因此，文帝只迁徙了一半人。文帝曾经外出猎取野鸡取乐，对群臣说：“射野鸡，太令人高兴了！”辛毗回答说：“这对陛下来说，确实是一件乐事，就我们这些臣子而言，却是一件苦差事。”文帝沉默不言，以后就很少出来打猎了。

二年（辛丑，公元221年）

春季正月，封议郎孔羡为宗圣侯，侍奉祭祀孔子。

三月，加封辽东太守公孙恭为车骑将军。

开始恢复使用五铢钱。

蜀地传有汉献帝已经遇害的流言，于是汉中王刘备披麻戴孝，为汉献帝举办丧礼，尊谥汉献帝为孝愍皇帝。群臣纷纷上书，说有很多祥瑞的征兆，劝谏刘备即位称帝。前部司马费诗上书说：“殿下因为曹操父子挟持皇帝，篡夺帝位，所以才流亡万里，召集士卒，统领军队讨伐曹氏奸贼。现在大敌尚未攻克，却先自称皇帝，恐怕人们心中会有所猜疑。过去，汉高祖与楚人约定，谁先消灭秦朝，谁就称王。等到攻克咸阳，擒获了秦皇帝子婴，汉高祖仍然辞让王的称号。而殿下现在还没有走出门庭，便打算自立为帝，我实在认为您不应该如此。”汉中王非常不悦，将费诗贬职为益州部永昌从事。夏季四月丙午日，汉中王刘备在武担山之南登基称帝，宣布大赦，改年号为章武。任命诸葛亮担任丞相，许靖担任司徒。

臣司马光评论说：上天孕育黎民百姓，而他们却不能自治，一定要推选君主进行统治。如果这些人能够禁止暴行，除掉坏人，保全百姓的生活；奖赏善良，惩处邪恶，使社会不至于紊乱，才能够称得上君主。因此夏、商、周三代以前，天下的诸侯国，何止一万个，能够治理百姓，祭扫土地神、谷神的人，被通称为君主。汇合万国而加以统治，确立制度，发布号令，天下没有胆敢违抗的人，才被称为王。王的威德既已衰落，强大的国君能够统帅诸侯，维护王的尊威，就被称为霸。所以自古以来，天下混乱的时候，诸侯们便凭借武力互相攻伐，因此连续很久没有王的时代，也是很多的。秦朝焚书坑儒，汉朝兴起之后，学者们开始推演金、木、水、火、土五德的相生相克，认为秦朝的帝位是不正统的“闰”位，在“木德”与“火德”之间，能够称为“霸”，却不能称为“王”，于是“正”与“闰”，即正统与非正统的争论就兴起了。等到汉室政权灭亡，出现三国鼎立。在此之后，晋朝又丧失了控制的能力，五个胡族扰乱中原。南朝宋与北魏之后，南方与北方被分开治理，各写自己的国史，互相抵制，彼此攻伐，南方人辱骂北方人为“索虏”，北方人辱骂南方人为“岛夷”。朱温夺取唐政权，全国分裂，沙陀人李存勖进入汴京，建立了后唐政权，朱温篡权同篡夺夏朝政权的有穷氏及取代西汉政权的王莽新室一样，其历法与纪年，都弃而不用，这都是包藏私心的偏颇托词，不是出于为天下人考虑的通论。

臣下愚昧，不足以分辨清楚过去的那些朝代，何者是“正”，何者是“闰”，但我私下认为，倘若不能使九州统一，这样的君主，其实只有天子之名，而没有天子之实。虽然在不同的时代，这样的政权有着华与夷、宽仁与暴虐，以及大与小、强与弱的区别，总的来说，它们都同古代的诸侯国没有区别，何以唯独尊崇一个政权为正统，而认为其他政权都是伪政权呢？倘若以上下交替的政权为正统，那么南朝陈的政权是从哪里继承的？拓跋氏的北魏又从哪里继承的？倘若以居住在中原华夏之地的政权为正统，那么匈奴刘氏、羯族石氏、鲜卑慕容氏、氐族苻氏、羌族姚氏、匈奴赫连氏这些政权统治的地域，却都是五帝与三王的旧地。倘若以有道德的政权为正统，那么蕞尔小国也会出现贤明之君，夏、商、周三代时期难道就没有出现过昏庸之君吗？所以说，“正”与“闰”的道理，从古到今，也没有人弄清它的真正含义，并且提出无法反驳的坚定不移的论据。我在这里陈述史实，只是为了说明国家的兴衰，着重论述与国计民生密切相关的内容，让读者自己去分辨善恶、得失，从而作为警戒与劝勉，而不是如同《春秋》那样，依据大义竖立褒贬，从而引导混乱的社会返回到正轨上。“正”与“闰”的分辨，我不敢妄加谈论，只是依据事业成就如实叙述罢了。周、秦、汉、晋、隋、唐这些朝代，都曾经统一过九州，将皇位传给后代，他们的子孙虽然软弱，甚至到了颠沛流离的程度，但还是传承着祖宗的基业，怀有继承恢复的期望，而同他们争夺天下的人，又都是他们过去的臣属，所以仍然都用天子的制度对待。对其余土地、威德、名号没有什么差别，原本就不是君臣关系的政权，都用对待列国的方法来处理，不厚此薄彼，没有抬高，也没有贬低，这样或许才能不歪曲事实，接近公平。然而对于国家分崩离析的时代，不能没有年、月、日等时间概念来陈述事件发生的先后。依据汉朝将帝位禅让给曹魏，而晋朝从曹魏那里继承，后来又传给南朝宋，至于陈，又被隋取代，唐传后梁，至于后周，又被大宋承袭下来，所以不得不使用曹魏、南朝宋、齐、梁、陈、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的年号，用来记载各朝代的史实，并不是尊崇谁、鄙视谁，也没有“正”和“闰”的区分。蜀汉昭烈帝刘备对于汉朝而言，虽然自称是西汉中山靖王之后，但是族属关系过于疏远了，已经说不清经历了多少代，各有什么名分与地位，就如同南朝宋高祖刘裕自称是西汉楚元王的后代，南唐烈祖李 自称是唐朝吴王李恪的后代一样，很难分辨真假了，所以不敢将刘备与东汉光武帝刘秀继承西汉政权，以及东晋元帝司马睿继承西晋政权视为等同，让他承继汉朝的遗统。

孙权将吴的都城从公安迁到鄂，将鄂改名为武昌。

五月辛巳日，蜀汉君主刘备将夫人吴氏立为皇后。吴皇后是偏将军吴懿的妹妹，已故刘璋之兄刘瑁的妻子。册立儿子刘禅为皇太子。迎娶车骑将军张飞的女儿为皇太子妃。

当初魏太祖曹操进入邺城时，文帝曹丕担任五官中郎将，看到袁熙的妻子中山人甄氏貌美，非常喜欢，太祖因此替他娶甄氏为妻，生子曹睿。等到曹丕称帝后，安平人贵嫔郭氏受宠，甄夫人被留在邺城，不能相见，心情忧郁，因而有怨言，郭贵嫔趁机谗毁甄夫人，文帝非常愤怒，六月丁卯日，派遣使臣赐死甄夫人。

魏文帝因为皇家的宗庙在邺城，因此在洛阳建始殿祭祀太祖曹操，与祭祀家人的礼仪相同。

戊辰晦日，发生了日食。有关官员奏请罢黜太尉，文帝下诏说：“发生天灾、出现怪异现象，那是上天在谴责君主，倘若归咎于辅佐朝政的大臣，难道符合夏禹、商汤归咎于己的大义吗！命令各级官员恪尽职守。今后天地发生灾异，不要再弹劾三公。”

汉主刘备立儿子刘永为鲁王，刘理为梁王。

刘备认为关羽被杀是耻辱，打算攻打孙权。翊军将军赵云说：“国家的贼寇是曹操，而不是孙权。倘若先灭掉魏，那么孙权自然归降。现在曹操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的儿子曹丕篡夺了汉朝的皇位，我们应当顺应众人的心意，趁早夺取关中，占据黄河、渭水的上游，以利于讨伐凶顽的叛逆，函谷关以东的义士必然会自备军粮，驱策战马迎接陛下的正义之师。不应该置曹操于不顾，而先与孙权开战。两国的战火一旦点燃，不可能迅速解决，这不是上策。”群臣中劝谏的人很多，汉主都不听从。广汉郡一个隐居的仕人秦宓上书陈述天时一定不会有利于蜀军，因此而被治罪囚禁在监狱里，后来才被饶恕释放。

当初，车骑将军张飞威武勇猛仅次于关羽；关羽善待士兵，却怠慢士大夫；张飞则喜爱、礼遇士大夫，而不关心士兵。汉主刘备经常告诫张飞说：“你刑罚过严，杀人太多，再将那些遭受过鞭打的将士留在自己的身边，一定会招来祸患。”张飞仍然不改。汉主刘备打算攻打孙权，张飞本应该率兵一万从阆中出发，与大军在江州会师。出发之前，帐下将领张达、范彊杀死了张飞，二人携带张飞的头颅，顺着长江而下投奔孙权。汉主听闻张飞军营的营都督有表上奏，便说：“哎呀，张飞死了！”

陈寿评论说：关羽、张飞都被称赞为万人之敌，是当世的虎将。关羽回报曹操的恩惠，张飞义释严颜，都具有国士的风度。但是，关羽刚愎自用，并且自恃才智武勇，张飞暴虐而不施恩惠，两人都因为自身的弱点而败亡，这是合乎常理的。

秋季七月，汉主刘备亲自率领各路军队攻打孙权，孙权派遣使臣向蜀汉求和。南郡太守诸葛瑾给汉主写信说：“陛下认为您同关羽的感情，与您同先帝的感情比起来如何？荆州大小，与全国相比如何？都是仇敌，谁先谁后？倘若明白了这些，应当怎么做就易如反掌了。”汉主没有听从。当时有人说诸葛瑾派遣亲信与汉主互通消息，孙权说：“我与诸葛瑾之间有生死不变的誓言，他不会背叛我，犹如我不会背弃他。”但是流言仍然四处散播，陆逊上表说，诸葛瑾一定不会做那种事，但是应该有所作为，用来消除他心中疑虑。孙权回信说：“诸葛瑾与我共事多年，恩同骨肉，相知甚深。他的为人，是不符合道德的事情绝不去做，不符合礼义的话绝不会说。过去刘备派遣诸葛亮到我吴地，我曾经对诸葛瑾说：‘你和诸葛亮是同胞兄弟，并且弟弟顺从兄长，才顺乎礼义，为什么不将诸葛亮留下来？诸葛亮倘若留下来同你在一起，我会写信向刘备说明，我想他会同意的。’诸葛瑾回答说：‘我弟弟诸葛亮报效刘备。有了君臣的名分，依据礼义不应该再生二心。弟弟不留在这里，犹如我不会去刘备那里。’他的话足以上达神明，如今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之前收到诋毁他的文疏，我当即封起来送给他，并且亲笔写上批语。我与诸葛瑾，可以说是心腹之交，不是仅凭外人的流言就能离间的。我已经明白你的想法，立刻封起你的奏表，送给诸葛瑾，让他得知你的心迹。”

刘备派遣将军吴班、冯习在巫县击败孙权的将领李异、刘阿等人，率领四万多人继续向秭归进发。武陵的各部蛮夷都派遣使者请求领兵前往。孙权任用镇西将军陆逊为大都督，手持符节，督统将军朱然、潘璋、宋谦、韩当、徐盛、鲜于丹、孙桓等五万人，抗拒蜀汉的军队。

魏文帝的弟弟鄢陵侯曹彰、宛侯曹据、鲁阳侯曹宇、谯侯曹林、赞侯曹兖、襄邑侯曹峻、弘农侯曹幹、寿春侯曹彪、历城侯曹徽、平舆侯曹茂都晋升爵位为公；改封安乡侯曹植为鄄城侯。

修筑陵云台。

起初，魏文帝诏令群臣分析刘备是否为关羽报仇，从而攻打孙权，大臣们都议论说：“蜀只是一个小国，名将也只有一个关羽；他战败亡故，军队被消灭，蜀国正值忧虑、恐惧之际，没有理由再出兵了。”只有侍中刘晔说：“蜀虽然地域狭窄，国力衰弱，然而刘备企图凭借威武壮大自己，势必会出兵，借以显示他的力量强大有余。况且关羽与刘备，名义上是君臣，实际上情同父子；关羽被杀，不出兵为他报仇，也不符合善始善终之义。”

八月，孙权派遣使者向魏称臣，奏章言辞谦恭，并送回于禁等人。朝廷大臣都纷纷庆贺，只有刘晔一人说：“孙权无缘无故向我投降，一定是国内出现危机。前不久，他袭击并杀死了关羽，刘备一定会出动大军攻打他。孙权外有强大的敌寇，部属慌乱不安，又忧心我们乘机攻打，所以献出土地请求投降，这样一来可以防止我们进兵，二来可以获得我们的援助，稳固自己的地位，迷惑他的敌人。现在天下三分，我们占据全国十分之八的土地，吴与蜀各自只能据有一个州的地域，据守险要，依仗长江、大湖，有急难时互相支援，这才有利于小国；现在他们却还互相攻打，这是上天要灭亡他们，我们应该大举进兵，径直渡江攻打孙权。蜀在外面进攻，我们袭击内部，在十天之内，一定会消灭吴。吴灭亡，那么蜀就势单力孤了，即使将吴地的一半割让给蜀，它也不能久存，况且蜀只得到吴的边远地带，我们却能获得吴的本土！”文帝说：“有人归降称臣，我们却攻打他，会使天下愿意归降的人生疑，不如暂时接受吴的归降，偷袭蜀的后路。”刘晔说：“我们与蜀相隔遥远，但邻接吴，蜀又听说我们攻打它，一定会退军回守，这样就很难制止它。现在刘备动怒，出动大军攻打吴国，得知我军伐吴，知道吴一定灭亡，将会非常高兴地向吴进军，同我们竞相分割吴地，而决不会改变计划，压抑自己的怒火去救援吴。”文帝没有听从，接受了吴的归降。

于禁头发胡须全白了，面容憔悴，见到文帝，哭泣着跪拜叩首。文帝用古代晋国荀林父、秦国孟明视的故事为喻抚慰他，任命他担任安远将军，派他北去邺城拜谒曹操的陵墓。文帝事先派人在陵寝的屋子里画上关羽获胜、庞德愤怒、于禁投降的壁画。于禁看到这些画，羞愧悔恨，患病身亡。

臣司马光说：于禁统领数万人，战败而不能死于疆埸，求生而向敌人投降，后来得以返回本国。文帝可以罢免他，也可以杀死他，竟然在陵寝里作画羞辱他，这样做就不像个君王了！

丁巳日，魏文帝派遣太常邢贞携带策命，封孙权为吴王，加赐九锡。刘晔说：“不可这样做。先帝征讨天下，已经占据天下的十分之八，威名功德震动海内；陛下接受汉朝皇帝的禅让，登基为帝，德行符合天地，声名远扬四方。孙权虽然有雄才大略，但仅仅是汉朝的骠骑将军、南昌侯罢了，官职很低，权势卑微；他的属民都畏惧中国，难以强迫他们同谋共事。我们不得已接受他归降，可以晋升他将军的称号，封为十万户侯，却不能立刻封他为王。王与皇帝相比，只差了一级，所使用的礼秩以及服饰、车马的规格都混乱不一。孙权仅仅被封为侯，江南的士人、百姓同他便没有君臣的名分了。倘若我们相信他假装投降，就过高地晋封他，尊崇他的地位，给他冠上王的称号，令江南的士民与他确立君臣关系，这是给猛虎添加双翼。孙权既然获取了王位，迫使蜀军撤退之后，表面上遵守礼节，驯服朝廷，使人们都知晓这件事，实际上对朝廷无礼，以激怒陛下；陛下倘若发怒动火，出动大军攻打他，他便从容地告知他的百姓：‘我们委身侍奉中原朝廷，不吝惜珍珠宝物，按时进贡，不敢违背臣下对皇帝的礼节，但是朝廷却没有缘由地攻打我们，一定要残害我们的国家，掳获我们的人民去当他们的奴仆与婢妾。’吴的百姓因此没有理由不相信他的话。相信他的话而感慨、愤怒，君臣齐心，战斗力就会增强十倍。”文帝依然不听从。曹魏的将领认为吴已经依附，于是放松了对吴军的守备，只有征南大将军夏侯尚进一步加强了攻守的防备。山阳人曹伟素来以才智闻名，听说吴归附曹魏，于是以平民的身份给吴王孙权写信，索求财物，用来结交京城的官员，文帝得知此事后，下令诛杀曹伟。

吴又以武昌为都城。

起初，文帝打算任命杨彪担任太尉，杨彪辞让说：“我曾经担任过汉朝的三公，时值世道动荡，不能为汉朝建立一尺一寸的功劳，现在再担任魏的臣子，对国家选拔人才来说，也不光彩。”文帝便没有任用他。

冬季十月己亥日，大臣早朝，文帝特地领着杨彪上前，用宾客的礼节招待他；赐予他延年杖、倚靠身体的小几，允许他身穿布制单衣、头戴皮弁冠上朝；任命他担任光禄大夫，品级为中二千石；朝见时，位次仅在太尉、司徒、司空之下；又特许他在门前施用“行马”，设置吏员与士卒，以昭示优待与尊崇。杨彪八十四岁时去世。

因为粮价昂贵，文帝下令停止使用“五铢钱”。

凉州的卢水胡人治元多等反叛，河西地区陷入混乱。文帝召令邹岐返回，任命京兆尹张既担任凉州刺史，派遣护军夏侯儒、将军费曜等人随后进军。卢水胡人骑兵共七千多人在鹯阴口迎击张既，张既扬言从鹯阴口进军，实际上秘密从且次抵达武威，卢水胡人因此认为他是神人，退师据守显美县。张既占领武威后，费曜才抵达，夏侯儒等人仍然没有抵达。张既犒劳、奖赏了将士，打算攻打卢水胡人，部下将领们都说：“我军士兵疲乏，敌军士气正盛，难以同他们争锋。”张既说：“现在我军缺乏粮食，只能仰赖从敌人那里缴获，如果敌人看到我军会合，退回去依凭深山，我军追击，则道路艰险，士兵饥饿，退兵，那么敌人又出来劫掠，如此，我们的讨伐将永无休止。这就是所谓一日纵敌，贻害数代的道理。”于是，领兵进军显美。十一月，卢水胡骑兵数千人企图趁大风放火烧毁张既的军营，众将领都惊恐不已。张既趁夜挑选精锐士兵三千人设下埋伏，派遣参军成公英率领一千多名奇兵向敌人挑战，命令他故意败退。卢水胡兵果然竞相追赶，张既下令伏兵截断敌兵的后路，前后夹击，大破敌军，斩首、俘虏敌兵近万人，河西地区全部平定。

后来，西平人麴光反叛，杀死西平郡守。将领们打算攻打麴光，张既说：“只是麴光等人叛乱，西平郡的大多数人不一定与他们一同叛乱；倘若我们派兵前去，西平的官员、百姓、羌人以及胡人一定会认为朝廷是非不分，更加促使他们依附麴光，这好比为虎添翼。麴光等人试图引羌人与胡人作为后援，如果我们事先派羌人与胡人攻打、劫掠麴光的部队，给他们重赏，他们所掠夺的人和物都归他们所有。这样，既能从外部打击麴光的势力，又从内部瓦解他与羌人、胡人之间的关系，不用交战就能平定叛乱。”张既便向羌人发出文告说，被麴光等连累的人，都不予追究；能够斩杀麴光等贼人统帅并送其首级来的，一定加以封赏。不久，麴光的部下将他斩杀，并送来了首级，其余的人都安居如故。

邢贞到达吴地，吴的大臣认为孙权应该自称上将军、九州伯，而不应当接受曹魏的封号。吴王孙权说：“从古到今，还没有听说过有九州伯这个称号。过去沛公刘邦也曾经接受项羽赐予的汉王称号，这只是权宜之计，又有什么损害呢！”于是，孙权便接受曹魏的封号。吴王前往都城的亭舍等候邢贞，邢贞进门，没有下车。张昭对邢贞说：“没有不恭不敬的礼节，也没有不被执行的法令。而阁下胆敢妄自尊大，难道认为江南人少力弱，连一寸兵刃都没有吗！”邢贞立刻下了车。中郎将琅邪人徐盛非常愤怒，回头看向其他将领说：“我们不能拼命为国家兼并许都、洛阳，吞并巴、蜀，却令君王与邢贞结盟，难道不认为是耻辱吗！”说着便哭得泪流满面。邢贞听说之后，对随从说：“吴国有这样的将相，不会长久地居于人下。”

吴王派遣中大夫南阳人赵咨入朝拜谢。文帝问他：“吴王是什么样的君主？”赵咨回答：“是个聪明、宽厚、智慧、具有雄才伟略的君主。”文帝询问具体情况，赵咨回答说：“从平民百姓中选用鲁肃，委以重任，体现了他聪明的一面；从行伍中提拔吕蒙，任命为统帅，体现了他明智的一面；俘获于禁而不加害，体现了他仁厚的一面；兵不血刃夺取荆州，体现了他智慧的一面；仅仅占据荆、扬、交三州之地，却想要夺取天下之地，体现了他的雄才的一面；屈尊而向陛下称臣，这是他的谋略。”文帝又问：“吴王非常有学问吗？”赵咨说：“吴王有万艘战船，百万军队，任用贤能，志在谋划治理，闲暇时则博览经典，遍阅史籍，吸取书中的精华，而不仿效迂腐书生，只是寻找书中可摘之句作文章。”文帝问：“吴可否征服？”赵咨回答说：“大国有征伐小国的军队，小国则有坚固的防备。”文帝说：“吴国抵抗魏国是否有困难？”赵咨对答说：“吴有百万大军，有长江和汉水护城，还有什么困难！”文帝问：“吴像你这样的大夫有几人？”赵咨回答道：“特别聪明通达的人，有八、九十位；像我这样的人，车载斗量，不可胜数。”

文帝派遣使臣要求吴进贡雀头香、大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斗鸭、长鸣鸡。吴群臣认为：“荆、扬二州向朝廷纳贡有常典，魏索要珍玩宝物，不符合礼制，不该给他。”吴王说：“我国正与西北的蜀对峙，江南的百姓都仰赖魏的支持保全自己。他们索要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如同瓦砾、石块，我有什么可吝惜的呢！况且曹丕在居丧期间，却向我们索要这么多珍玩宝物，还同他谈论什么礼仪呢！”于是，按照要求全部上贡。

吴王立儿子孙登为太子，为他精心挑选老师、朋友：任命南郡太守诸葛瑾的儿子诸葛恪、绥远将军张昭的儿子张休、大理吴郡人顾雍的儿子顾谭、偏将军庐江人陈武的儿子陈表四人都担任中庶子，入则为孙登讲解诗书，出外则随从骑射，此四人称为四友。孙登接待属下时，只简略地依据平民之间的交往礼仪。

十二月，魏文帝向东巡游。

文帝打算封吴王孙权的儿子孙登为万户侯，吴王以儿子年幼为理由，上书辞让不受；接着又派遣西曹掾吴兴人沈珩入朝拜谢，并且献上了江南的特产。文帝问沈珩：“吴怀疑我们会向东进攻吗？”沈珩回答：“没有怀疑。”问：“为什么？”答：“相信凭借我们过去的盟誓，双方言归于好，因此不怀疑；倘若魏破坏盟约，我们自有防备。”又问：“据说吴的太子将要前来，这消息可靠吗？”沈珩答道：“我在吴国，既不上朝，也不参加宴会，还不曾听说这种言论。”文帝认为他回答得很好。

吴王与群臣在武昌钓台上饮酒，喝得大醉，令人把水洒在大臣身上，令他们清醒后继续饮酒，吴王说：“今天畅饮，不醉倒在钓台不停杯！”张昭一脸正色沉默不语地出去，坐在车子里。吴王派人召回张昭，对他说：“不过在一起共享欢乐，您为什么生气？”张昭回答说；“过去商纣王建糟丘和酒池，通宵饮酒，当时也认为很快乐，而不认为有什么不好。”吴王默然羞愧，于是停止了酒宴。

一次，吴王与群臣宴饮，亲自起身斟酒，虞翻伏地，假装醉酒不能站立；吴王过去后，虞翻又起身坐起来。吴王非常愤怒，手握宝剑就要刺虞翻，在座的人都惊慌恐惧。只有大司农刘基起身上前抱住吴王，劝谏说：“大王在酒过三杯之后，想要亲手杀死良才，即使虞翻有罪，天下的人谁会知道呢！况且大王凭借能够纳贤容众，所以四海之内的人都仰慕不已；现在却在一朝之间毁坏自己的名誉，可以吗？”吴王说：“曹操尚且诛杀了孔融，我杀一个虞翻又算什么！”刘基说：“曹操轻率地残害士人，因此天下的人都非议他。大王亲自推行德行礼义，想要与尧、舜一比高下，怎么可以将自己与曹操相提并论呢？”虞翻得以避免了一场灾祸。吴王也因此向身边的人下令：“从今以后，只要是我在酒后下令杀人，都不得执行。”刘基是刘繇的儿子。

起初，魏太祖曹操攻克了蹋顿，乌桓族由此逐渐衰落，鲜卑酋长步度根、轲比能、素利、弥加、厥机等人通过阎柔向朝廷进贡，并请求互市，太祖向汉献帝上表，将他们都封为王，以示恩宠。轲比能原本属于小种鲜卑部落，凭借勇猛健壮、廉洁公正，深受本族人信服，因此能够威慑控制各部落，势力在各部落中最强大。从云中、五原以东，一直到辽水，都是鲜卑人的地盘，轲比能与素利、弥加割地而治，各有自己的疆域。轲比能统辖的区域接近边塞，很多中原人都投奔归附他；素利等人的辖区则在辽西、右北平及渔阳的边塞之外，与中原相距遥远，所以没有给边境带来祸患。文帝任命平虏校尉牵招担任护鲜卑校尉，南阳太守田豫担任护乌桓校尉，派他们镇抚鲜卑和乌桓。

三年（壬寅，公元222年）

春季正月丙寅朔日，发生了日食。

庚午日，魏文帝到许昌巡视。

文帝下诏：“如今的上计与孝廉，也就是古代的贡士；倘若限定年龄，然后再取士，那么古代的年老的吕尚、年幼的周朝王子晋就不可能扬名当世。今命令各郡、各国选拔人才时，不要受年纪老幼的局限；儒者能够精通经学，官吏能够通达法令条文，都可以选用。有关部门要纠举弄虚作假的人。”

二月，鄯善、龟兹、于阗王分别派使者入朝进献物品。从此以后，中原与西域又恢复了沟通，并在西域设置了戊己校尉。

汉主刘备从秭归进兵，攻打吴国，治中从事黄权进谏说：“吴人凶悍善战，而我们的水军顺江而下，进攻容易但撤退困难。请求陛下派我领兵作为前锋，向敌人发动攻击，陛下应该坐镇后方。”汉主不听，却任命黄权担任镇北将军，督统长江以北的各路军队；同时亲自率领将士，沿着长江南岸翻山越岭，驻扎在夷道县的猇亭。吴国将领都想要出兵迎战。陆逊说：“刘备率领军队沿长江东下，锐气正盛；并且凭据高山，据守险要，难以向他们发动迅猛进攻。纵使攻击成功，也不能将他们全部打败，如果攻击不利，将折损我们的主力，绝不是小小的损失。如今我们只能褒奖和勉励将士，多方采纳施行破敌策略，静观其变。倘若这一带是平原旷野，我们还应当担心有互相追逐的困扰；现在他们沿着山岭部署军队，不但无法展开兵力，而且会由于困守在树木乱石之中，自己逐渐精疲力竭，我们要有耐心，等待他们疲敝时再开始攻击。”诸位将领都不理解，认为陆逊畏惧刘备大军，都心怀愤恨。

蜀汉从佷山与武陵联络，派遣侍中襄阳人马良送给武陵五溪的各蛮夷部落黄金与锦帛，并授予他们的首领官职与爵位。

三月乙丑日，魏文帝立皇子齐公曹睿为平原王，皇弟鄢陵公曹彰等人都晋爵为王。甲戌日，封皇子曹霖为河东王。

甲午日，文帝巡游到襄邑。

夏季四月戊申日，封鄄城侯曹植为鄄城王。当时，诸侯王都只保有封国的空名而没有实力；诸王都只有百余名老兵担任警卫；与都城相隔千里，又不允许诸侯王进京朝见，而朝廷又在各诸侯王国设置防辅监国的官员监督诸侯王的举动；他们虽然享有王侯的称号，却等同于平民百姓，都想当平民百姓却做不到。法令如此严峻，诸侯王有过失和恶行便每天都能听到；只有北海王曹兖谨慎好学，不曾有过失误。王国的文学与防辅商议说：“我们奉命督察北海王的行为举止，他有过失，我们便要上报朝廷，有善行，我们也应该让朝廷得知。”于是二人联名上表陈述曹兖的美德。曹兖得知后，非常惊慌恐惧，责备文学官说：“修养道德，约束自己，这是做人的本分，而你们却将这些上报朝廷，反而增加了我的负担。况且如果有善行，不用担心朝廷不知道，而诸位急迫上报，不是对我有益呀。”

癸亥日，文帝返回许昌。

五月，把长江以南的八郡划归荆州，而长江以北的各郡设置为郢州。

蜀军从巫峡建平接连设营，一直到夷陵附近，共设置了数十座营盘，任命冯习为大督，张南为前部督，从正月开始与吴军对峙，直到六月还没有开始决战。汉主命令吴班率领数千人到平地扎营，吴军的将领都想要出击，陆逊说：“这里面一定有诈，我们暂且静观。”汉主看到计划没有实现，便带领八千伏兵从山谷中出来。陆逊说：“我之所以没有采纳诸位攻打吴班的建议，是因为我预料刘备一定有计。”陆逊向吴王上书说：“夷陵是军事要害之地，是国家的关隘险阻，虽然容易攻取，也容易再次失守。失去夷陵，不仅仅是损失一个郡，就连荆州也会令人担忧，如今应该争夺夷陵，务必彻底取得胜利。刘备违反常情，不守卫自己的巢穴，却胆敢亲自送上门来，我虽然不才，但凭着大王的威灵，得以名正言顺地讨伐逆贼，定会很快击败他，没有什么值得忧虑的。我当初怀疑刘备会水陆并进，如今他却舍弃水路不走，而从陆路进发，到处扎营，观察他的军事部署，一定不会再变化了。希望大王高枕而卧，不必忧虑这件事。”

闰六月，陆逊即将攻打蜀军，部下将领都说：“攻打刘备应该在他立足不稳时，现在蜀军已经深入我国五六百里，同我们对峙了七八个月，占据了险要地势，稳固了防守，攻打他不会顺利。”陆逊说：“刘备是个非常狡猾的家伙，再加上有丰富的经验，蜀军刚刚集结时，他思虑精纯专一，我们无法向他发起攻击。现在蜀军已经驻扎很久了，却仍然找不出我军的漏洞，将士疲惫，意志沮丧，计无可施。如今正是我们对他前后夹击的良机。”于是先下令攻打蜀军的一个营垒，战斗失利，将领们都说：“徒损兵将！”陆逊说：“我已经有了破敌计策。”下令战士每人手拿一束茅草，采用火攻，取得了胜利；取胜后又乘势率领各路军队同时出击，斩杀张南、冯习和胡人酋长沙摩柯等蜀军将领，攻破蜀军营垒四十多座。蜀将杜路、刘宁穷途窘迫，向吴军请求投降。

汉主刘备登上马鞍山，布置军队环绕自己，陆逊督促各路军队四面围攻，缩小包围圈，蜀军土崩瓦解，战死一万多人。汉主乘夜逃走，驿站官员亲自挑着兵器铠甲在险要的路口焚烧断后，汉主因此才得以逃入白帝城，蜀军的船只、器械，以及水军、陆军的军用物资，全被吴军夺走；将士的尸体布满江面，顺流而下。汉主既羞惭愧又失望地说：“我被陆逊折辱，这难道是天意吗！”将军义阳人傅肜掩护大军撤退，部众全部阵亡，他却越战越勇。吴军劝说他投降，他大骂说：“吴狗，蜀汉将军哪有投降之理！”于是战死。从事祭酒程畿逆江乘船撤退，部下说：“后面追兵即将追上，应该把两船联结的方舟拆开，轻舟撤退。”程畿说：“我从军以来，还没有学习如何逃跑。”因此，也战死了。

当初，吴安东中郎将孙桓另外派兵在夷道攻打蜀军前锋，被蜀军包围，向陆逊求救，陆逊说：“不可。”将领们说：“孙将军与大王同族，现在被围受困，为什么不派兵解救？”陆逊回答：“孙将军深得军心，城池牢固，粮食充足，没有值得担忧的地方。等到我的计划成功之后，我们即使不去救援孙将军，蜀军对孙将军的包围也会自行解除。”

等到陆逊的计划得以施展，包围孙桓的蜀军果然奔逃溃散。后来，孙桓见到陆逊说：“之前确实埋怨你见死不救，如今事情已经明朗，才知道你调度自有方略。”起初，陆逊被任命为大都督，部下将领中有的是讨逆将军孙策的旧将，有的是孙权的同族贵戚，都非常骄傲自大，不听从指挥。陆逊手抚宝剑说：“刘备天下闻名，连曹操都忌惮他，现在已经率领大军进入我国疆界，是我们的强劲对手。诸位都承国家的大恩，应当和睦相处，齐心消灭强敌，回报国家，而你们却不听从我的指挥，是为什么呢？我虽然是一介书生，却受到主公的委任，主公之所以委屈各位充任我的部下，是认为我还有一点点值得称道的地方，这就是能够忍辱负重。大家各有职责，怎么能够推辞！军中有常法，不可以违犯！”等到击破刘备，明白计谋多出自陆逊，诸位将领才纷纷折服。吴王听说这些事情后，对陆逊说：“将军为什么不在当时就把那些不听指挥的人向我举报？”陆逊回答说：“我深受主公厚爱，而这些将领，有的是陛下的心腹，有的是陛下的得力助手，有的是国家功臣，都是值得陛下依赖、能够共同成就大业的人，我私下仰慕蔺相如、寇恂委曲求全以成就国事的大义。”吴王大笑着称赞他，加封陆逊辅国将军的称号，兼任荆州牧，改封为江陵侯。

过去，诸葛亮与尚书令法正有不同的爱好、崇尚，但是二人都以公事为重，各取所长，诸葛亮总是赞叹法正的智谋。等到汉主刘备攻吴惨败时，法正已经去世，诸葛亮叹息地说：“倘若法正仍然在世，一定可以阻止主公攻打吴国；即使东行，也一定不会失败。”汉主逃到白帝城，吴将徐盛、潘璋、宋谦等人竞相上表请求“继续攻打，一定可以擒获刘备”。吴王询问陆逊应当如何。陆逊与朱然、骆统上书说：“曹丕正在广泛集合军队，表面上声称帮助我们讨伐刘备，实际上不安好心，请您下令全军退回。”

当初，魏文帝听说蜀军树立木栅扎营，相连七百多里，便对大臣们说：“刘备不懂军事，哪有连营七百里来与敌人对峙的！‘在杂草丛生、地势平坦、潮湿低洼、艰险阻塞等地方扎营的军队一定会被敌军打败’，这是用兵大忌。孙权报捷的奏表很快就会到达。”仅仅过了七天，吴军攻破蜀军的捷报果然送来了。

秋季七月，冀州地区发生严重的蝗灾，暴发饥荒。

汉主刘备大败而逃，黄权在长江北岸，道路被吴军切断，无法退回，八月，率领部下投降曹魏。蜀汉的有关官员请求逮捕黄权的妻子、儿女，汉主说：‘我有负于黄权，不是黄权辜负了我。”仍然同过去一样对待黄权的家眷。文帝对黄权说：“你舍弃贼逆，投效朝廷，是打算效法陈平、韩信舍弃项羽，投奔汉高祖的做法吧？”黄权回答说：“我过去受蜀主的厚待，既然不能降吴，又因道路不通而不能回蜀，不得已归降陛下。况且败军的将领能得以保住性命已经万幸，哪里还敢谈论效法古人！”文帝优待他，授任镇南将军，封为育阳侯，加给侍中的官衔，还让他充当自己的陪乘。有从蜀汉投降过来的人说，蜀汉已经处决了黄权的妻子、儿女，文帝想要黄权为亲人发丧。黄权说：“我与刘备、诸葛亮以诚相待，他们深知我的为人与志向。我私下怀疑此事不一定属实，请求再等一等。”后来得知确切消息，事情果然如同黄权所说。马良也死在武陵的五溪。

九月甲午日，文帝下诏：“妇人参政，是动乱的根源。从今日起，大臣不得向皇太后上奏，皇太后与皇后的亲属不能担当辅佐朝政的重任，也不能被封为王或诸侯。这一诏书应传给后代，有谁胆敢违背，天下共同诛杀。”卞太后每次接见外亲，都不露亲热之情，她经常说：“生活要简朴，不应该奢望赏赐、贪图享乐。我的族人常常责怪我对他们过于薄情，这是因为我有自己的原则。我侍奉武皇帝四、五十年，已经习惯了俭朴的生活，不可能自行变得奢侈享受。族人违犯法律禁令的，我尚且还会罪加一等，不要指望我会给你们送去金钱、粮食，或者宽恕你们。”

文帝将要立郭贵嫔为皇后，中郎栈潜上书说：“后妃品德的优劣关系到国家的盛衰、治乱。所以圣贤的君主册立皇后都非常慎重，一定是从世代显贵的家族中选择贤惠的淑女立为皇后，统御后宫妃嫔，虔诚地祭奉宗庙。《易经》说：‘家庭治理得端正，国家就会安定。’从治理家事推及到治理国事，这是前代帝王奉行的好的制度。《春秋》中记载宗人衅夏的话：‘没有以妾为妻的礼仪。’齐桓公在葵丘结盟时说：‘不要以妾为妻。’如今后宫受宠的妃嫔的地位仅次于君王。倘若因为宠爱她们，就册立她们为皇后，使卑贱的人突然获得尊贵的地位，我担心今后卑贱的人被册立，高贵的人遭受废弃的事情会接连发生，没有法令制度加以限制，祸乱也就从上面开始了。”文帝没有听从他的劝谏。庚子日，立郭贵嫔为皇后。

当初，吴王派遣于禁的护军浩周、军司马东里衮晋见魏文帝，陈述忠诚，言辞异常恭敬、忠厚。文帝询问浩周等人：“孙权值得信任吗？”浩周认为孙权肯定会臣服，而东里衮则认为孙权不一定会臣服。文帝心悦浩周的话，认为浩周确实了解孙权，因此决定封孙权为吴王，又让浩周返回吴国。浩周对吴王说：“陛下不相信大王会遣送公子去充当人质，我以全族百人的性命担保公子一定会去。”吴王非常感动，以致泪水沾湿了衣襟，对天发誓。浩周回到曹魏，而孙权却没有把儿子送去，只是说了很多漂亮话。文帝要派侍中辛毗、尚书桓阶赴吴盟誓，并责令吴王送儿子上路，吴王礼貌地回绝了。文帝发怒，打算派大军讨伐，刘晔说：“吴新近取得胜利，上下一心，而且有江河湖泊的阻隔，我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取胜。”文帝不听。

九月，诏令征东大将军曹休、前将军张辽、镇东将军臧霸进军洞口，大将军曹仁进军濡须，上军大将军曹真、征南大将军夏侯尚、左将军张郃、右将军徐晃围攻南郡。吴派建威将军吕范督统五路军队，以水军抗拒曹休等人，左将军诸葛瑾、平北将军潘璋、将军杨粲援救南郡，裨将军朱桓在濡须指挥，抗拒曹仁。

冬季十月甲子日，文帝在首阳山东部修建自己的陵墓，发布有关葬礼制度的文告，要求丧事务必从俭，墓中不得陪葬金器与玉器，一律使用陶器。还命令将此诏书存放在皇家宗庙，副本由尚书台、秘书监及三公府保存。

吴王因扬、越一带很多蛮夷还没有归附，于是言辞谦恭地上书，乞求自己改过自勉；他上书说：“倘若我的罪难以宽恕，必须惩处，我一定奉还朝廷封给我的土地和百姓，到交州寄居度过余年。”又给浩周写信说：“我想为儿子孙登求娶皇帝的宗室之女。”又说：“孙登年幼，我打算派孙长绪、张子布随从孙登前往。”文帝回信说：“朕和你的君臣大义已定，哪里会乐于劳师动众，远涉长江、汉水。倘若孙登早上到这里，我晚上就命令大军返回。”于是，吴王改年号为黄武，依凭长江拒守。

文帝亲自率领大军从许昌出发南下征讨，又把郢州恢复为荆州。十一月辛丑日，文帝抵达宛城。曹休在洞口上书自陈：“愿意率领精锐士卒称雄江南，从敌人那里掠取物资给养，一定成功，倘若我战死，陛下不必挂念。”文帝唯恐曹休迫不及待地渡江，便派人骑驿马传令阻止。侍中董昭随侍在文帝左右，说：“我私下观察到陛下面带忧色，只是因为担忧曹休渡江吗？如今渡江，人情所难，纵使曹休有这个意图，他势必不能单独行动，还要获得其他将领的支持。臧霸等人既富裕，又有尊贵的地位，已经不再有其他奢望，只希望就这样一直到死，保住禄位传给子孙罢了，怎么会冒险奔赴危险之地，以求侥幸获胜呢？倘若臧霸等人反对渡江，曹休自然也失去信心。我恐怕即使陛下下令渡江，他们也会徘徊滞留，未必肯执行命令。”不久，恰逢暴风吹断吴将吕范船队的所有缆绳，船只径直漂向曹休等人的营垒之下，魏军斩杀、俘获吴军数千人，吴军溃败逃散。文帝得到报告，敕令诸军火速渡江。魏军还没有进兵，吴军救援的船只已经赶来，收拢溃军返回江南。曹休派臧霸领兵追击，没有获胜，将军尹卢战死。

庚申晦日，发生了日食。

吴王派遣太中大夫郑泉前往蜀汉访问，蜀汉派遣太中大夫宗玮到吴回报，吴、蜀又恢复交往。

汉主刘备听说魏大肆伐吴，写信给陆逊说：“曹军如今已经到达长江、汉水一带，我将再度领兵东下，将军认为我能不能这样做？”陆逊回信说：“只恐怕贵军刚刚战败，还没有恢复元气，所以才同我国恢复交往；况且应当养好创伤，修补元气，没有闲暇对外作战。倘若阁下不慎重考虑，想要再次率领残兵败将远道而来，一定难逃覆灭之命。”

蜀汉汉嘉太守黄元反叛。

吴将孙盛领兵一万占据江陵中洲，作为外围协助保卫南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