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重光作噩（公元181年），尽强圉单阏（公元187年），凡七年。

孝灵皇帝中

光和四年（辛酉，公元181年）

春季正月，初次设立 骥厩丞接收和饲养从各郡、国征发来的马匹。由于各地豪强垄断马匹交易市场，马的价格涨至二百万钱一匹。

夏季四月庚子日，大赦天下。

交趾地区的乌浒蛮人反叛作乱已久，州郡长官不能禁止。交趾人梁龙等又起来叛乱造反，攻破东汉政权所置的郡、县。灵帝下诏封兰陵令会稽人朱儁为交趾刺史。朱儁率兵击败叛军，梁龙被杀死，数万人归降，不出一个月，当地叛乱便全部平定。朱儁因功被封为都亭侯，并被征召入朝担任谏议大夫一职。

六月庚辰日，天上落下跟鸡蛋一样大的冰雹。

秋季九月庚寅朔日，发生日食。

太尉刘宽被免除官职；卫尉许 被任命为太尉。

闰九月辛酉日，洛阳北宫东掖庭永巷署发生火灾。

司徒杨赐被免除官职。冬季十月，任命太常陈耽为司徒。

鲜卑进犯幽州与并州。鲜卑首领檀石槐去世，他的儿子和连继位。和连不仅才干与能力不如其父，而且贪婪好色，后来在攻击北地的时候，被北地人射杀。因其子骞曼年龄尚幼，便让他哥哥的儿子魁头担任首领。后来骞曼长大，跟魁头争夺首领的地位，导致部众都离散。魁头去世之后，他的弟弟步度根继任首领。

这一年，灵帝在后宫修建了许多店铺，让宫女们做买卖，导致后宫相互偷窃斗争；灵帝穿上商人的服装，与宫女们共同饮酒作乐。灵帝又在西园玩狗，狗的头上戴着文官的礼帽，身上披着绶带。他还驾驶着由四头驴拉着的车子，在园内来回跑。京城洛阳的人争相效仿，导致驴的售价与马的价钱相同。灵帝还有个积攒私房钱的爱好，收藏天下各类奇珍异宝。每次各郡、国向朝廷进贡，都先挑选出一部分贡品送至中署，称为“导行费”。中常侍吕强上疏劝谏说：“普天之下的财富，没有不生于阴阳的，全归陛下拥有，哪有公私之分！而现在中尚方广敛各郡的珍宝，中御府堆满天下出产的丝织品，西园里收藏着应该由大司农管理的财物，宫中的车马房里则饲养着本应该由太仆管理的马匹。而各地向朝廷缴纳贡品的时候，都要送上导行费。如此一来，征调数量增加，人民贫困，花费增加很多，贡品却很少。贪官污吏从中谋得利益，老百姓深受其害。还有一些阿谀献媚的臣子，喜欢进献个人财物，陛下对他们纵容姑息，由此使这种不良风气越来越盛。根据以往制度，选拔官员的事情应该由三府负责，尚书只负责将三府的奏章转呈给陛下。被选拔者通过考核，加以委任，并要求他们拿出政绩。无政绩者，便交付尚书进行弹劾，提请转至廷尉核查虚实，加以惩罚。于是，三公在选拔人才的时候，全要跟僚属仔细评议，了解这些人的品行，估计他们的才干。尽管这样严格，仍有官员不称职，使得政务荒废。现在只由尚书负责选拔官员，有的是由陛下颁下诏书直接任用，这样，三公就逃脱了选拔不当的职责，尚书也不再能因此获罪，奖惩得不到落实，谁还愿白白辛苦呢！”奏章呈上，灵帝没有理会。

何皇后的嫉妒心十分强，后宫王美人生下皇子刘协，何皇后就用毒药将王美人毒死。灵帝大怒，决定废掉何皇后；宦官们极力为她求情，灵帝才打消这个念头。

大长秋、华容侯曹节去世；由中常侍赵忠代理大长秋的职务。

五年（壬戌，公元182年）

春季正月辛未日，大赦天下。

灵帝下诏让公卿根据流传的民谣来检举为害百姓的刺史和郡守。太尉许 和司空张济投奔有权势的宦官，收取贿赂，对那些担任刺史、郡守的宦官子弟或宾客，虽然他们贪赃枉法、行为污秽，也都不敢过问，却毫无根据地检举了地处边远小郡、清正廉洁而颇有政绩的官员二十六人，这些官员的属下与当地的百姓前去洛阳皇宫门前为他们陈述诉说。司徒陈耽上奏说：“这次公卿的检举行动，完全是为了包庇各自的私党，正所谓是放走鸱枭那样的恶鸟，却将凤凰囚禁起来。”灵帝为此责备了许 、张济，并将那些因为民谣而被免职征召的官员，全部任命为议郎。

二月，发生瘟疫。

三月，司徒陈耽被免职。

夏季四月，发生旱灾。

任命太常袁隗为司徒。

五月庚申日，永乐宫署发生火灾。

秋季七月，太微星旁有异星出现。

板楯蛮人在巴郡叛乱，官军连续数年征伐，没能平定。灵帝准备发动大军，为此询问益州派入朝中汇报情况的计吏汉中人程包，程包回答说：“板楯族中有七个大姓，从秦朝开始他们便建立过功勋，所以得到免除田租赋税的优厚待遇。他们勇猛善战。过去在永初年间，羌人攻入汉川，郡、县的政权全被毁坏，全靠板楯人的援救，羌人才被击溃，死伤无数。羌人称板楯人为神兵，并互相告诫，不要再向南跨入这一地区。到建和二年时，羌人又大规模进犯，全靠板楯人才接连击败羌人。前车骑将军冯绲南征武陵，也是依靠板楯人才得以成功。最近益州郡发生叛乱，太守李颙也是凭借板楯人的征讨而平定叛乱。板楯人如此忠心耿耿，数次建立功绩，本来没有反对朝廷的意思。地方官府向板楯人征收的赋税很重，而且还奴役他们，残酷地鞭打他们，比对待奴隶和强盗更加残忍。有人为缴纳赋税被迫卖妻卖子，有人甚至因为无法忍受而刎颈自杀。虽然他们曾前去州、郡官府陈诉冤情，但州、郡长官没有理会，也没有向上禀报，路途遥远，他们没办法来京城直接向陛下伸冤，满怀怨气地向苍天呐喊，仍是投诉无门。于是各个部落聚集起来叛乱，他们是出于无奈而并无造反要独立的野心。如今只要任命清正廉洁的官员去当州、郡长官，动乱自然就会平定，不需要派兵征伐。”灵帝接受了程包的建议，任命曹谦为巴郡太守，宣布皇帝赦免他们反叛行为的诏书，板楯人立即全部投降。

八月，在阿亭道修建高达四百尺的楼台。

冬季十月，太尉许 被免除官职，任命太常杨赐为太尉。

灵帝在上林苑狩猎，又经过函谷关，去广成苑进行狩猎。十二月，回到京城洛阳，到太学巡视。

桓典担任侍御史，宦官们皆十分畏惧。桓典时常骑一匹青白相间的马，京城洛阳因而传言说：“走走停停，躲开骑杂色马的御史！”桓典，是桓焉的孙子。

六年（癸亥，公元183年）

春季三月辛未日，大赦天下。

夏季，发生旱灾。

封何皇后的母亲为舞阳君。

秋季，金城郡境内的黄河水暴涨，淹没两岸二十多里。

五原郡境内发生山体崩塌。

当初，钜鹿人张角信奉黄帝、老子，以妖术传授门徒，号称为“太平道”。他用念过咒语的符水治病，先让病人下跪说出自己的罪过，然后喝下符水，有的病人一段时间后竟然痊愈，于是人们把他奉若神明。张角派遣他的弟子游走四方，不断地欺骗引诱，十多年的时间里，信徒有数十万之多，青州、徐州、幽州、冀州、荆州、扬州、兖州和豫州等八州的人，没有不响应的。有人卖光自己的家产，去投奔张角，他们塞满道路，还没到达就病死在路上的也数以万计。郡、县的官员不清楚张角的真实用意，反而说张角教民向善，很受百姓拥戴。

太尉杨赐当时是司徒，他上书道：“张角欺骗百姓，受到免责的赦令却仍不知悔悟，势力逐渐扩张蔓延。如今假如命州、郡进行收捕讨伐，恐怕会加重局势的混乱，导致其提前发生叛乱。应该命令刺史、郡守，查清流民的籍贯，将他们分别护送回本郡，借以削弱张角同党的力量，然后再去诛杀那些首领，这样不必兴师动众便能平定局势。”恰好此时杨赐离职，他的奏章留在皇宫里，没能实行。司徒掾刘陶再次上疏，再次提起杨赐的这个建议，说：“张角等人正在加紧密谋，天下传言说‘张角等偷偷潜入到京城洛阳，窥视朝廷的动静’。他在各地的党徒私下里遥相呼应。州郡官员害怕如实呈报会遭受皇帝的处分，不愿上奏，只是私下里互相通信，没人肯以公文的形式来汇报。所以建议陛下公开颁发诏书，重金悬赏捉拿张角等人，以封侯作为赏赐。官员中如果有胆怯回避的，与张角等人同罪论处。”灵帝对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在意，反而下诏让刘陶整理《春秋条例》。张角将自己的党徒设置为三十六个部分，每部分设置一个方，方，好比是将军的职位。大方统领一万余人，小方统领六七千人，各立首领。他宣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并以白土在京城洛阳各官署及各州、郡官府的大门上全写上“甲子”二字。他们计划由大方马元义等先集合荆州、扬州的数万党徒，按期在邺城会合起事。马元义数次前去京城洛阳，以中常侍封谞、徐奉等人为内应，商定于第二年的三月五日，京城内外一并起事。

中平元年（甲子，公元184年）

春季，张角的弟子济南人唐周上奏告密。于是，朝廷抓捕马元义，在洛阳将其施以车裂的酷刑。灵帝下诏命令三公和司隶校尉调查皇宫、朝廷的官员、禁军将士与普通百姓中信奉张角“太平教”的，诛杀一千多人；同时还命冀州的官员捉拿张角等人。张角等人知道事情败露，连夜派人赶去各地，告知各方首领提前起事，一时间各方全部起兵，他们每人都头戴黄巾作为标志，所以当时人称他们为“黄巾贼”。二月，张角自封为天公将军，他的弟弟张宝称地公将军，张梁称人公将军，他们烧毁当地官府，抢劫城镇。州郡失守，官吏多数弃职而逃；不出一个月的时间，各地纷纷响应，京城洛阳震动。安平国和甘陵国的百姓分别活捉了安平王和甘陵王以响应黄巾军。

三月戊申日，任命河南尹何进为大将军，并封他为慎侯，统领左、右羽林军以及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等五营的将士，驻扎于都亭，修理军械，镇守京城洛阳；还设置了函谷关、太谷关、广成关、伊阙关、 辕关、旋门关、孟津关、小平津关等八关都尉。灵帝聚集群臣商量对策。北地郡太守皇甫嵩认为应该解除禁止党人为官的禁令，并拿出皇帝私人所有的中藏府钱财以及西园厩中的良马，作为给出征将士的赏赐。皇甫嵩，是皇甫规哥哥的儿子。灵帝向中常侍吕强询问建议，吕强说：“党人的禁锢已经太久，人民愤怒怨恨，若不予以赦免，他们将很容易跟张角联合起来，反叛的势头将会日趋扩大，到那时追悔莫及。如今请先将陛下身边贪赃枉法的官员处死，赦免天下的党人，并考察各地刺史、郡守的能力。如果这么做，叛乱就可以平息了。”灵帝惧怕黄巾军的势力，听从了吕强的建议。壬子日，大赦天下党人，已经被放逐至边疆地区的党人及其家属都可以返回故乡；唯独张角不在赦免的范围内。同时征调全国各地精兵，派遣北中郎将卢植讨伐张角，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儁讨伐颍川地区的黄巾军。

这时中常侍赵忠、张让、夏恽、郭胜、段珪、宋典等都被封为侯爵，颇为受宠，灵帝常说：“张常侍是我的父亲，赵常侍是我的母亲。”于是宦官无所忌惮，纷纷修建宅第，甚至效仿皇宫的式样。灵帝曾想登上永安宫的瞭望台，宦官们害怕灵帝看到自己的宅第，便让中大人尚但劝谏灵帝说：“天子不应该登高，登高会使得百姓流散。”灵帝从此不敢再登上较高的楼台亭榭。直至封谞、徐奉为张角做内应的事情败露，灵帝斥责诸位常侍说：“你们经常说党人图谋不轨，我把他们全部禁锢起来，有人甚至惨遭杀戮。现在党人却是在为国家出力，你们反而跟张角勾结，该不该处死？”宦官们叩头说：“这些均为王甫、侯览所做！”于是，各位常侍均退避收敛，各自召回他们在外担任州、郡官员的亲属及子弟。于是，赵忠、夏恽等人一并向灵帝诬陷吕强，说吕强与党人共同议论朝廷，时常阅读《霍光传》，他的兄弟全都在官位上贪赃枉法。灵帝听后，命令中黄门携带兵器召吕强入宫。吕强知道灵帝召他的用意之后，忿忿不平地说：“我死了之后，一定会有大乱！大丈夫要为国尽忠，怎么能被人诬陷而去面对狱吏呢！”于是就自杀了。赵忠、夏恽等再次诬陷说：“吕强被召见，还不清楚要问他何事，便在外自杀了，这说明他的确有罪。”于是，灵帝下令抓捕吕强的亲属，将其财产没收。侍中、河内人向栩向灵帝上书，抨击宦官。张让便诬陷向栩与张角同心，想做张角的内应。于是向栩被捕，送至黄门北寺监狱处死。郎中、中山人张钧上书说：“我认为，张角之所以可以兴兵作乱，百姓之所以愿意归附张角，其根源都是在于十常侍大多安排自己的父兄、子弟、亲戚及其投靠者来充任州郡长官，掠夺财富，抢劫百姓。百姓无处伸冤，这才想要跟朝廷对抗，聚集起来成为强盗。应该斩杀十常侍，将他们的头悬挂在京城的南郊，向百姓谢罪，并派出使者向全国宣布这件事。如此，可以不动用军队镇压，庞大的寇盗集团就会溃散。”灵帝将张钧的奏章交诸常侍看，这些人全部吓得摘掉帽子，除掉鞋袜，下跪叩头，乞求灵帝允许他们前往洛阳专门审理皇帝亲自交办案件的诏狱去投案自首，并将家产捐出，用以填补军费。灵帝下诏令诸常侍全部穿戴起代表官位的衣帽鞋袜，继续担当原职。他对张钧上奏这事发怒道：“他真是个狂人！难道十常待中连一个好人都没有！”御史顺应灵帝的心意，诬告张钧信奉黄巾道，于是将其逮捕入狱，后死于狱中。

庚子日，南阳郡的黄巾军将领张曼成攻城并将太守褚贡杀死。

灵帝询问太尉杨赐关于黄巾军的情况，杨赐的回答直接恳切，灵帝很不高兴。夏季四月，杨赐因为没能平定黄巾叛乱而被免职。任命太仆、弘农人邓盛为太尉。一段时间后，灵帝翻阅从前的奏章，发现了杨赐和刘陶呈上的跟张角相关的奏章，于是封杨赐为临晋侯，封刘陶为中陵乡侯。

司空张济被免除官职；任命大司农张温为司空。

皇甫嵩、朱儁带领四万军队，联合讨伐颍川郡的黄巾军，皇甫嵩跟朱儁各带领一支军队。朱儁与黄巾军将领波才激战，被打败；皇甫嵩进军长社，固守县城。

汝南郡的黄巾军在邵陵击溃太守赵谦率领的军队。广阳郡的黄巾军将幽州刺史郭勋及太守刘卫杀死。

波才带领黄巾军将皇甫嵩围困于长社县城。皇甫嵩的兵力很少，士兵都感觉十分恐慌。黄巾军的营寨设立的地方遍地荒草，恰逢狂风大作，皇甫嵩命令士兵们全部手持成束苇草登上城楼，另外命令一批勇士暗中穿越包围圈，纵火并高声呐喊，城上的军士也燃烧火把与之呼应。皇甫嵩带军从城里擂鼓呐喊而出，直奔敌阵，黄巾军非常吃惊，慌乱而四下溃散。此时，刚好骑都尉、沛国人曹操率军赶到，五月，皇甫嵩、曹操跟朱儁会师，再次出征，击败黄巾军，杀死数万人。灵帝封皇甫嵩为都乡侯。

曹操的父亲曹嵩，为中常侍曹腾的养子，其本来的姓氏已无法考证，据传是夏侯氏的后代。曹操自幼机敏，有谋略，善权术，为人仗义，行为自由放荡，不学习钻研礼仪教化，不经营家产事业。当时人并不认为他很出奇，只有太尉桥玄和南阳人何颙与别人对他的看法不一样。桥玄对他说：“天下即将出现大乱，不是掌握时代命运的人才，不能拯救济世。能够安定这场大乱的人，恐怕就是你吧！”何颙见到曹操后，叹息说道：“汉朝即将灭亡，能够安定天下的，一定是这个人。”桥玄向曹操建议说：“你在世上没什么名声，可以跟许子将结交。”许子将，就是许训的侄子许劭，善于待人接物，可以辨识人的品德与能力，跟他的堂兄许靖都有很高的名望。他们喜欢一起谈论本地的著名人士，并根据这些人的品德行为，逐月更改评语与排列顺序，因此汝南人称之为“月旦评”。许劭曾担任郡府中管理人事的功曹，当时府中官员听说之后，没有不更改、修饰自己的操行的，以求得到一个好评。曹操前去拜访许劭，询问他对自己的评价，说：“我是什么样的人呢？”许劭很鄙视曹操的为人，于是没有回答。曹操加以威胁，许劭才说：“你在天下太平的时候可以成为一个能臣，在天下大乱的时候就会成为一个奸雄。”曹操听闻之后欣喜离去。

朱儁进攻黄巾军时，其护军司马、北地人傅燮上疏道：“我听闻天下的灾祸不是来自外部，而都是兴起于内部。因为这样，所以虞舜先除去四凶，然后才任用十六位贤能之士辅佐自己，这表明恶人不除去的话，善人就无法获得权力。现在张角在赵、魏之地起兵，黄巾军在六州作乱，这场大乱的根源在于宫廷内部而灾祸蔓延至四海。我受陛下的委任，领命率兵征伐，从颍川开始，攻战没有不取胜的。黄巾军的势力虽然强盛，并不足以令陛下忧虑。我所恐惧的是，若治理洪水不从源头开始，下游一定会泛滥得更为严重。陛下仁爱宽容，对很多不好的事情不忍心处理，于是宦官们掌握了朝政大权，忠臣无法得以重用。即便真将张角砍头处死，平息了黄巾叛乱，我的担忧会更深。为什么呢？因为邪恶小人和正人君子不应该共同治理国家，犹如寒冰和炽炭不能放入同一器皿中一样。那些邪恶小人知道，正人君子的成功是他们要灭亡的先兆，他们一定会花言巧语，做尽弄虚作假之事。传谣的人多了，即使是曾参那样的孝子也难免被怀疑，市中明明没有老虎，但只要有三个人说有，人们就会相信！如果陛下无法仔细分辨，那么忠实的臣子便会再次像秦国名将白起那样含冤而亡了！陛下应当深思虞舜对四凶的处理，立即诛杀那些善进谗言的佞臣，这样善人就会愿意为朝廷尽力，叛乱自然会平息。”赵忠看到这份奏章后非常痛恨。傅燮征伐黄巾军立下许多战功，应该得到封爵的赏赐，赵忠便向灵帝讲傅燮的坏话。灵帝记得傅燮奏章所说的，没有怪罪傅燮，但最终也没有封他。

黄巾将领张曼成屯驻在宛城城下一百多天。六月，南阳太守秦颉攻击黄巾军，将张曼成杀死。

交趾地区盛产珍珠等很多宝物，前后担任过刺史的官员多数没有清廉的行为，财物搜刮差不多了，就要求调任，所以底层官吏与百姓都很愤恨，便联合起来反叛，俘虏了刺史及合浦太守来达，叛乱队伍的首领自称为“柱天将军”。三府选用京县县令、东郡人贾琮任交趾刺史。贾琮到任之后，调查叛乱的缘由，人们都说：“官府的赋税太重，百姓没有不被搜刮一空的。京城洛阳太遥远，没地方诉冤。民不聊生，只好聚集在一起当盗贼。”贾琮便四处发布公文，让百姓各自安居生产，招抚流亡在外的饥民返回故乡，免除徭役，处死为害较大的盗贼首领，选派清正能干的官吏担当属下各县的代理县长，一年之间叛乱全部平定，百姓得以安居。大街小巷的人们为贾琮作歌谣：“贾父来得晚，让我先叛乱；如今见清平，官吏不敢饭！”

皇甫嵩、朱儁乘胜追击攻打在汝南郡和陈国的黄巾军，在阳翟追击黄巾将领波才，在西华攻击黄巾军另一位将领彭脱，全都取得了胜利。黄巾军剩下的部族有的投降，有的逃散，三郡的叛乱全部被平定。皇甫嵩上书报告作战情形，将功劳归于朱儁，于是朝廷进封朱儁为西乡侯，提升为镇贼中郎将，灵帝下诏命令皇甫嵩征讨东郡的黄巾军，朱儁征讨南阳的黄巾军。

北中郎将卢植带领军队接连击败张角，斩杀俘虏一万多黄巾军，张角等退保广宗县城。卢植带领军队将广宗城包围，修筑围墙、挖掘沟渠，制造攻城专用的云梯，很快就可以攻下广宗城。这时候灵帝派小黄门左丰到卢植军中察看，有人劝卢植贿赂左丰，卢植不肯。左丰回到洛阳，对灵帝说：“据守广宗的贼寇很容易攻破，然而卢植只是让军队躲在营垒里休息，等着上天诛杀张角。”灵帝很生气，派人用囚车将卢植押解回洛阳，判处比死罪轻一等的刑罚；派东中郎将、陇西人董卓代替卢植的职位。

巴郡人张脩用妖术替人治病，其方法跟张角几乎相同，他让生病的人家里出五斗米，号称“五斗米师”。秋季七月，张脩聚众叛乱，攻击郡、县；当时的人们称他们为“米贼”。

八月，皇甫嵩与黄巾军在苍亭开战，俘获黄巾军将领卜巳。董卓攻打张角不力，遭到处分。乙巳日，灵帝下诏，命令皇甫嵩领军征伐张角。

九月，安平王刘续被指控为大逆不道，处死，封国被撤销。当初，刘续被黄巾军所俘虏，安平国人将他赎回，朝廷商议打算恢复他的封国。议郎李燮提出：“刘续身为一个藩王，很不称职，有损朝廷的声誉，不应该让他恢复封国。”朝廷没有听从李燮的意见。李燮反而被指控为诽谤宗室，送至左校去服苦役。不出一年，安平王刘续因罪被处死，李燮这才被释放，重新任命为议郎。京城洛阳人将这件事跟其父李固不肯立质帝、桓帝事联系在一起，称颂说：“父不肯立帝，子不肯立王。”

冬季十月，皇甫嵩与张角的弟弟张梁在广宗交战，张梁的军队精勇善战，皇甫嵩没能取胜。第二天，皇甫嵩关闭营门让士兵休养，同时观察敌方的变化，发现黄巾军逐渐松懈，于是便在夜里调动军队，清晨鸡鸣之时，疾驰冲向敌阵。战到傍晚的时候，黄巾军大败，张梁被杀死，三万多黄巾军被杀，大约五万人坠落河中淹死。在此之前张角就已经病故，他的棺材被剖开，乱刀碎尸，头颅被送至洛阳。十一月，皇甫嵩又在下曲阳进攻张角的弟弟张宝，张宝被杀死，黄巾军有十几万人被杀、被俘虏。灵帝听闻之后异常高兴，立刻任命皇甫嵩为左车骑将军，兼冀州牧，并封为槐里侯。皇甫嵩能体恤士兵，每次行军休息的时候，总是等到营帐全都建立好，他才去休息，士兵全都吃上饭，他才去吃，所以可以所向披靡、屡建战功。

北地郡羌族的先零部落及枹罕、河关两地的百姓联合叛乱反抗，一起拥立湟中的义勇首领胡人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为将军，杀掉护羌校尉泠徵。金城人边章、韩遂在西州素来享有名望，起事者将其诱骗来，以武力要挟他们主持军政事务，杀死金城太守陈懿，攻击并焚烧州郡官府。

当初，武威郡的太守凭借权贵的势力，行为放肆、贪婪暴虐，凉州从事、武都人苏正和检举揭发了他的罪行。凉州刺史梁鹄很恐惧，想要杀死苏正和以免牵连到自己，于是去征求汉阳郡长史、敦煌人盖勋等人的意见。盖勋素来跟苏正和有仇，有人劝盖勋乘机进行报复，盖勋说：“借着刺史跟我征求意见的机会谋害人才，是不忠；乘人之危，则是不仁。”他劝阻梁鹄说：“人们豢养猎鹰，是想要靠它捕捉猎物，若是因为猎鹰捕捉了猎物而将它煮杀，那么养它还有什么用呢！”于是梁鹄便停止了杀害苏正和。苏正和听说这件事后，前去拜访盖勋，跟他道谢，盖勋不见他，说：“我是为梁使君着想，而不是为了苏正和。”他对苏正和的怨恨跟从前一样。后来，刺史左昌偷盗军粮数万石，盖勋劝阻他，左昌很生气，于是让盖勋与从事辛曾、孔常领军另驻阿阳抵抗叛军，想借口盖勋作战不力而怪罪他。然而盖勋数次立下战功，左昌无计可施。直至北宫伯玉攻打金城，盖勋劝左昌出兵救援，左昌没有采纳他的建议。陈懿死之后，边章等进军，在冀县包围左昌。左昌召盖勋等去救援，辛曾等人犹疑不决，不肯出兵。盖勋大怒说：“过去庄贾身为监军而延误军期，被司马穰苴处死，如今的从事难道比古时的监军还要尊贵吗？”辛曾等很害怕，便听从他的主张，出军救助。盖勋抵达冀县之后，以反叛的罪名斥责边章等人，边章等人全说：“如果左刺史早点听从您的建议，出兵攻击我们，也许我们还能够改过自新。如今罪孽深重，无法投降了。”于是，撤除对冀县的包围离开。叛乱的羌人将护羌校尉夏育围在官府畜牧场。盖勋与州、郡一起出兵去救夏育。援军行至狐槃，被羌人击败。盖勋手下所剩不到一百人，身上有三处负伤，但仍稳坐不动。他指着路边的木牌说：“就将我的尸体放在这里。”句就部落的羌人首领滇吾手执武器不让众人杀死盖勋，并说：“盖长史是一位贤人，你们如果杀死他，对不起上天。”盖勋仰天大骂道：“该死的反叛羌人，你知道什么，快点来杀我吧！”羌人全部大吃一惊，面面相觑。滇吾下马让盖勋骑，盖勋不肯上马，于是被羌人所俘虏。羌人佩服他的义气与勇气，不敢加害，便将他送回到汉阳。后来凉州刺史杨雍上表举荐盖勋兼任汉阳太守。

张曼成的余党拥立赵弘为统帅，人数再次增加，达到十多万，占据宛城。朱儁跟荆州刺史徐璆等人带领军队联合包围宛城，从六月攻至八月，始终没能取胜。有关部门要求将朱儁调回来，司空张温上疏说：“从前秦国任用白起，燕国任用乐毅，均是经过长年奋战，才能击败敌人。朱儁在征伐颍川黄巾的时候已有功绩，挥师南下，作战方案已经确定；临阵换帅，是兵家最忌讳的，应该再给他一段时间，让他取得成功。”灵帝这才作罢。不久后，朱儁发动攻击，将赵弘杀死。黄巾将领韩忠再次占领宛城抵御朱儁。朱儁让士兵们击鼓攻打宛城的西南角，黄巾军全都前往该处进行抵御。朱儁却亲自率领精锐部队袭击宛城的东北角，登上城墙进入城内。韩忠退守小城，慌乱失措，请求投降。诸将都愿意接受，但朱儁说：“在军事上，本来就有形式一样而实际情况不同的，从前秦末项羽争霸的时候，百姓没有确定的君主，所以要奖赏归附者，以鼓励人们前来归顺。现在天下统一，唯独黄巾军起来造反，如果接受了他们投降，就没办法鼓励那些守法的百姓；而严厉镇压，才能惩罚罪犯。现在如果接受他们的投降，只会更进一步地助长叛军的气焰，他们在有利的时候起兵进攻，不利的时候则请求投降。这是纵容敌人的做法，不是好策略。”朱儁持续发动进攻，没能攻下。他登上土山，观察黄巾军的情况，回头对司马张超说：“我知道原因了。如今叛军被严密地围困住，内部形势紧急，他们投降无门，想突围也不可能，所以只有拼死一战。万人一心，已是势不可挡，更何况他们十万人一条心呢！不如我们撤除包围圈，集中兵力攻城。韩忠见到包围解除了，一定会自己出来求生，叛贼们自己出城一定会各自寻求生路，斗志全无。这是击败敌人的最好办法。”于是朱儁解除包围，韩忠果然出战，朱儁乘机追击，大败黄巾军，杀死一万多人。南阳太守秦颉杀死韩忠，剩下的黄巾军又举荐孙夏为统帅，再度占领宛城。朱儁发起猛烈的攻击，司马孙坚率领部下首先登上城墙。癸巳日，攻下宛城。孙夏望风而逃，朱儁追到西鄂县的精山，再次击败黄巾军，斩杀一万多人。于是黄巾军溃败四散，其他州、郡诛杀黄巾余下的部众，每郡都杀死数千人。

十二月己巳日，大赦天下，年号更改为中平元年。

豫州刺史太原人王允攻破黄巾军，从收缴的战利品中查出宦官首领张让门下的宾客跟黄巾军来往的书信，便将这些信件上奏朝廷。灵帝知道后大怒，斥责了张让；张让磕头请罪，灵帝竟然也没再追究。张让由此寻机诬告王允，于是将王允逮捕入狱，恰好碰上大赦，王允得以恢复刺史之职；但是在十天之内，又因其他罪名被捕。杨赐不愿意让王允再遭受拷打的痛苦与侮辱，派人跟王允说：“因为你告发了张让，所以在一个月之内会被捕两次。张让无比凶恶，内心难测，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是否还要再受折辱。”王允属下那些年轻气盛的从事们，一起流着泪将毒药进奉给王允。王允厉声说道：“我身为一个臣子，得罪了君王，应当由司法机构正式处死，以公告天下，怎么可以服毒自杀呢！”于是摔碎药杯，奋然起身，出门登上囚车。待到他被押解至廷尉以后，大将军何进与杨赐、袁隗一起上疏营救，王允才得以免死，被判处减死一等的罪刑。

二年（乙丑，公元185年）

春季正月，发生大的瘟疫。

二月己酉日，洛阳南宫的云台发生火灾。庚戌日，皇宫的乐城门发生火灾。

中常侍张让、赵忠劝说灵帝对全国的耕地增加赋税，每亩加收十钱，用来建设宫殿、铸造铜人。乐安郡太守陆康上疏劝谏说：“从前春秋的时候，鲁宣公按亩征收田税，导致蝗虫的幼虫大量生出，造成灾害。鲁哀公想要增加百姓的赋税，孔子以为这种做法不对，怎么能强行搜刮人民的财物去铸造没用的铜人，又怎么能将圣人的劝诫置之不理而自己去效仿亡国君主的行为呢！”宦官们攻击陆康援引亡国的例子来比喻圣明的君主，是大不敬之罪，于是用囚车将陆康押送至廷尉监狱。侍御史刘岱上书为他辩护，陆康才得以免除死刑回到乡里。陆康，是陆续的孙子。灵帝又下诏命令各州、郡向朝廷贡献木材和纹理美观的石料，分批次送至京城洛阳。宦官们在验收的时候，百般刁难，对觉得不合格的，强迫州、郡官贱卖，价格只是原价的十分之一。各州、郡无法完成任务，宦官们又把已经验收的木材卖给州、郡官员，但当州、郡官员们用重新购得的木材来交纳时，宦官们仍是百般挑剔，不肯马上接收，导致运来的木材都堆积在一起腐朽了，宫殿则连续几年没能建成。各地的刺史、太守更乘机私自增加百姓赋税，从中贪污，人民怨声载道。灵帝又命令西园的皇家卫士分别往各州、郡去督责催促，这些人恐吓惊扰州郡官府，接受许多贿赂。刺史、二千石官员跟茂才、孝廉在升迁与赴任的时候，都要缴纳“助军”和“修宫”钱。大郡的太守，通常要交纳二三千万钱，其余的根据职位高低不同而有差别。凡是新委任的官员，都要先去西园议定应交纳的钱数，然后才能赴任。有些清正廉洁的人，请求辞官不去的，也全被逼迫上任、交钱。当时，河内人司马直刚刚被任命为钜鹿太守，因他一直有清正廉洁的称号，所以将他应交的数额减少三百万。司马直接到诏书后，怅然感叹说：“身为百姓的父母官而却要剥削百姓去迎合当前这种弊政，我不忍心啊。”于是借口有病而辞职，但是没能获得批准。在赴任路上，他走到孟津，上书很详细直接地陈述了当时的各种弊政，之后服毒自杀。他的奏章呈上之后，灵帝很受震动，暂时停止征收修宫费。

任朱儁为右车骑将军。

自从张角作乱开始，各地百姓纷纷起事叛乱，有博陵人张牛角、常山人褚飞燕以及黄龙、左校、于氐根、张白骑、刘石、左髭文八、平汉大计、司隶缘城、雷公、浮云、白雀、杨凤、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绕、眭固、苦蝤等，数不胜数，这些队伍多的有二三万人，少的有六七千人。张牛角跟褚飞燕的军队一起进攻瘿陶，张牛角被流箭射中，临死前下令他的部下尊奉褚飞燕为统帅，同时让褚飞燕改姓张。褚飞燕原名为褚燕，因身轻如燕部众的侵害、骁勇善战，所以军中都叫他“飞燕”。张燕接管张牛角的队伍之后，山区的叛匪全都归附于他，部众猛增，达到将近一百万人，号称“黑山贼”。黄河以北的各郡、县都受到张燕部众的侵害，朝廷却没有能力派兵围剿。于是，张燕派使者去京城洛阳，上奏书请求归降。于是灵帝任张燕为平难中郎将，命令他管理黄河以北山区的行政及治安事务，每年可以向朝廷举荐孝廉，并派遣计吏去洛阳汇报。

司徒袁隗被免除官职。

三月，任廷尉崔烈为司徒。崔烈，是崔寔的堂兄。当时，官员往往是通过宦官或者灵帝幼时的乳母向西园贡献财物之后，才能出任三公。段颎、张温等人虽然立有军功，也很有声望，但都是先进献钱物，之后才能登上三公之位。崔烈通过灵帝的乳母进献五百万钱，所以当上司徒。到正式任命的那天，灵帝亲自主持仪式，文武百官都来参加，灵帝对身边的亲信说：“真后悔没有稍微吝惜一些，不然可以要到一千万。”程夫人在旁边说：“崔烈，是冀州的名士，怎么肯花钱来买官！多亏了我，他才肯出这么多，您反而还不满意吗！”因此，崔烈的名声顿时下跌。

北宫伯玉等进犯三辅地区，灵帝下诏，命令左车骑将军皇甫嵩镇守长安，指挥大军进行征讨。

当时凉州地区不断有人起兵叛乱，官府为了筹集征伐的军费而时常增加赋税，司徒崔烈觉得应当放弃凉州。灵帝下诏让公卿百官商讨这件事，议郎傅燮严厉地说道：“杀了司徒，天下才可以安定！”尚书弹劾傅燮在宫殿上公开污蔑大臣有罪。灵帝让傅燮说出理由，傅燮回答说：“樊哙由于匈奴冒顿单于进犯中原，出于忠义激愤，要求出兵讨伐，并没有失去人臣的礼节，而季布还说‘樊哙应该处死。’如今凉州是天下的交通要道，并肩负守护国家西边门户的重要任务。高祖刚刚平定天下的时候，便让郦商去占领陇右；武帝开疆拓土，设置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议论的人觉得这是切断了匈奴的右臂。现在地方官员治理不当，导致全州叛乱造反，崔烈身为宰相，不为国家考虑如何平息叛乱的计策，却想要抛弃这块广袤万里的国土，我觉得十分困惑！若是胡人得以居住此地，兵强马壮，铠甲坚实，据以作乱，这便将是天下最大的忧患，甚至将危害到政权的稳定。如果崔烈不知道这点的话，说明他太愚蠢了；如果他知道这些还故意提此建议，则是不忠的表现。”灵帝同意并采纳了傅燮的建议。

夏季四月庚戌日，天降大冰雹。

五月，太尉邓盛被免除官职。任太仆、河南人张延为太尉。

六月，灵帝以征讨张角有功的名义，封中常侍张让等十二人为列侯。

秋季七月，三辅地区螟虫成灾。

皇甫嵩征伐张角的时候，经过邺城，看见中常侍赵忠修建的住宅超过规定的标准，就上奏朝廷建议没收赵忠的宅第。另外，中常侍张让曾私下向皇甫嵩要五千万钱贿赂，皇甫嵩拒绝。赵、张二人因此向灵帝诬告说，皇甫嵩久攻不胜，大批军用物资被浪费。于是，灵帝便将皇甫嵩召至洛阳，收回他左车骑将军的印信绶带，并将他的封邑削减了六千户。八月，任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让执金吾袁滂做他的副手，率领军队征伐北宫伯玉。并授任中郎将董卓为破虏将军，跟荡寇将军周慎一并归张温统率。

九月，任特进杨赐为司空。冬季十月庚寅日，监晋侯杨赐去世，谥号“文烈”。任命光禄大夫许相为司空。许相，是许训的儿子。

谏议大夫刘陶上奏说：“天下之前有张角之乱，之后又有边章之乱，现在西边的羌族叛军已攻打到河东郡，形势恐怕愈发严重，威胁到京城洛阳的安全。百姓们只有四散逃生的念头，而没有一丝前进奋战以求生的想法。西面的叛军日益逼进，车骑将军张温孤立无援，若是战场失利，残局将无法收拾。我深知如此多次上书，一定会招致陛下的不悦，但是依然不克制自己，还要继续跟陛下进言，是因为我清楚，国家太平，我也将从中获益；国家危险，我则会先行灭亡。现在，我再次陈述目前亟待处理的八件事情。”这八件要事的主旨，是指出天下之所以大乱，都是由宦官引起。于是宦官们一并向灵帝诬陷刘陶，说：“从前张角叛乱之后，陛下发布诏书，恩威并施。自那之后，叛乱者都已悔悟。如今四方安宁，而刘陶对陛下圣明的政治不满，专门揭发妖孽一类的阴暗面。刘陶所说的事情，州、郡并没有上奏，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我们怀疑刘陶跟贼人有联系。是灵帝下令抓捕刘陶，送至宦官控制的黄门北寺监狱，严刑拷打，日益逼迫。刘陶跟皇帝派来审讯的使臣说：“我恨自己无法像伊尹、吕尚那样为明主出力，却跟商朝末年的微子、箕子、比干三位仁人的命运一样。如今上面滥杀忠诚正直的臣子，下面的百姓则苦不堪言，这个政权也快要结束了，以后后悔也来不及了！”于是闭住气自杀身亡。前任司徒陈耽为人忠诚正直，宦官们都很怨恨他，也加以诬陷，令他死在狱中。

张温率领各郡的步兵和骑兵十几万驻扎于美阳，边章、韩遂也进军美阳，张温与他们交战，没能取胜。十一月，董卓与右扶风鲍鸿等联合在一起攻击边章、韩遂，击败他们统领的西羌军，边章、韩遂逃至榆中。张温派周慎率领三万人追剿边章、韩遂。参军事孙坚向周慎建议说：“贼人占据的城里粮食不足，应当会从外面调入，我愿带领一万人马，切断敌军的运粮道，将军统领大军在后方接应，叛军一定会因为饥饿疲惫而不敢应战，退至羌人腹地。那时我们再联合围剿他们，便可以平定凉州。”周慎没有采纳他的建议，率军团团围住榆中城。而边章、韩遂分兵驻守在葵园峡，反而将官军的运粮道路切断。周慎十分恐慌，丢弃辎重而撤军。张温又派董卓带领三万人去征伐羌族的先零部落。羌人与胡人在望垣以北将董卓包围。董卓的军中缺少粮草，于是想要在准备渡河的地方修筑堤堰，假装要捕鱼充饥。然后，在堤堰的掩护之下，偷偷地撤退。待到羌人发觉而追击的时候，董卓早早将堤堰决开，河水已经很深，导致羌人没办法过河追赶，于是董卓回师，驻扎扶风。

张温以皇帝的诏书征召董卓，董卓很久之后才去晋见张温。张温责怪董卓，而董卓应答的时候毫不恭顺。孙坚上前几步附在张温的耳边悄声说道：“董卓不怕降罪，气焰反而更加嚣张，应该按照军法‘应召不及时到达’一条，申明法令，给予处斩。”张温回答说：“董卓在黄河、陇山之间素来颇有威望，现在将他杀死，西征将无人可以依靠。”孙坚说：“将军亲自率领皇家大军，威震天下，何必要靠董卓！看看董卓的言行，对您不尊重，眼里没有长官，行为举止无礼，这是第一条罪状；边章、韩遂叛乱多年，应该及时征讨，而董卓却说不可，动摇军心，这是第二条罪状；董卓接受委派，没立下功绩而返，长官征召的时候又迟迟不来，而且态度骄傲自大，这是第三条罪状。古代的名将受命带军出征，没有不靠果断诛杀以成功的。如果现在将军对董卓刻意拉拢，不立即诛杀，那么有损统帅的威严和军中法规的过错，就在您的身上。”张温不忍心杀董卓，便说：“你先回去，时间一长，董卓会起疑心的。”于是孙坚告辞而出。

这一年，灵帝在西园修建万金堂，将大司农所管国库中的金、银、铜钱和绸缎等都搬至万金堂中，堆得满满的，灵帝还将钱存放于小黄门、中常侍家中，每家各存数千万，并在他当皇帝之前的封地河间购买田地，建筑住宅。

三年（丙寅，公元186年）

春季二月，江夏郡的兵士赵慈聚众叛乱，将南阳郡太守秦颉杀死。

庚戌日，大赦天下。

太尉张延被免除职位。灵帝派遣使者持符节前往长安授任张温为太尉。在京城之外任命三公，从张温开始。

任命中常侍赵忠为车骑将军。灵帝让赵忠评价征讨黄巾军的功劳。执金吾甄举对赵忠说：“从前傅燮在征讨东方的黄巾军的时候，立下大功，但是没被封侯，天下人感到非常失望。现在将军亲自担当这项重任，应当举荐贤能之人，审理冤情，以满足民心。”赵忠采纳了甄举的建议，让他的弟弟城门校尉赵延去向傅燮致意。赵延对傅燮说：“只要你肯稍微接受我哥哥的友情，封万户侯则不在话下。”傅燮严厉地拒绝道：“有功绩而没有得到封赏，是我的命运。我怎么能恳求私人的赏赐呢！”赵忠听后更加怨恨，然而却顾忌傅燮的威望，不敢公开加以迫害，便将他调离京城，任命为汉阳郡太守。

灵帝命令钩盾令宋典修建南宫里的玉堂殿，又让掖庭令毕岚铸造四个铜人，另打造四口铜钟，容量均为两千斛。又铸造一种名为“天禄”的铜兽和铜蛤蟆，于平门外的桥东吐水，将水从蛤蟆口中吐出输入到皇宫里。又制造翻车和渴乌，放在桥西用作抽水，用来浇洒城外南北大道，认为如此便可以节省百姓洒水泼道的费用。

五月壬辰晦日，发生日食。

六月，荆州刺史王敏征伐赵慈，将他斩杀。

车骑将军赵忠被免除职位。

冬季十月，武陵蛮族发生叛乱，武陵郡的军队将他们镇压下去。

前任太尉张延遭到宦官们的诬告，被逮捕入狱，死于狱中。

十二月，鲜卑进犯幽州和并州。

征召张温回京城洛阳。

四年（丁卯，公元187年）

春季正月己卯日，大赦天下。

二月，荥阳百姓造反，诛杀了中牟县令。三月，河南尹何苗带领部队征讨荥阳叛民，将其击败；灵帝封何苗为车骑将军。

韩遂诛杀边章与北宫伯玉、李文侯，侵吞其部队后指挥十几万士兵进军围攻陇西郡，陇西郡太守李相如背叛朝廷，跟韩遂联合。凉州刺史耿鄙带领属下六郡的军队讨伐韩遂。耿鄙非常信任治中程球，但程球却贪赃枉法，好营私利，使得士人和百姓有颇多不满。汉阳太守傅燮对耿鄙说：“您任职的时间不算长，人民还没能很好地感受到教化。贼军听说官军即将征伐，一定会万众一心，边疆地区的士兵多勇猛善战，锋锐难当。而我们则是由六郡的军队刚刚组合而成，军队上下尚未和睦，万一发生内乱，即便后悔也来不及了。不如让军队调整一下，树立统帅的威信，做到赏罚分明，贼军见到形势有所缓和，一定会以为是我军胆怯，他们之间便会开始争权夺利，必然离心离德。然后，您带领已经教化好的民众，去讨伐已然分崩离析的贼军，大功可以坐享！”耿鄙没有听从。夏季四月，耿鄙大军行至狄道，凉州别驾叛变响应贼军，先杀死程球，之后又杀死耿鄙，贼军之后进军包围汉阳郡。汉阳城中兵少粮尽，但傅燮仍然坚守。

当时，有几千名北地郡的胡人骑兵跟着贼军进犯郡城，他们的心里都念着傅燮的恩德，便一并在城墙外面叩头，请求护送傅燮回归家乡北地郡。傅燮的儿子傅幹，年仅十三岁，对父亲说：“国家治理混乱，导致您不容于朝廷。如今兵力太少而没办法自己坚守城池，应当听从羌、胡人的请求，回归故乡，待到日后有圣明的天子出来，再前去辅佐。”傅幹的话还没说完，傅燮便感叹道：“你知道我必须去死啊！唯有圣人可以通达权变，其次则是固守节操。从前的商纣王性情暴虐，忠臣伯夷依然严守臣节，不吃周朝的粮食而死去。我生在乱世，无法居家静养浩然正气，已经接纳了朝廷的俸禄，还想着逃避危险吗！我往哪里走呢？一定要死在这里！你有才能和智慧，要好好努力！主簿杨会就是我的程婴，他会好好照顾你的。”狄道人王国派前酒泉太守黄衍前去劝说傅燮：“天下已经不是汉朝廷所能统治的了，您愿意成为我们的统帅吗？”傅燮按剑呵斥黄衍说：“你身为国家正式任命的太守，反而要为叛军来做说客吗！”于是，傅燮带领军队杀向贼军，战死在沙场上。耿鄙属下的司马扶风人马腾也带领军队叛乱，跟韩遂联合在一起，一同推举王国为首领，攻击抢掠三辅地区。

太尉张温因为没能平息叛乱，被免除职位；任命司徒崔烈为太尉。五月，任命司空许相为司徒，光禄勋、沛国人丁宫为司空。

起初，张温征发幽州乌桓的三千骑兵去征讨凉州贼军，前中山国相、渔阳人张纯请求率领这些乌桓骑兵，张温没有听从，而是让涿县县令、辽西人公孙瓒率领。部队抵达蓟中的时候，乌桓骑兵因为粮饷拖欠着没有发放，大多逃跑回归乌桓部落。张纯因为没有让他率领乌桓兵而不满，便跟同郡人、前泰山郡太守张举和乌桓部落首领丘力居等结成联盟，抢劫蓟县，并诛杀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郡太守刘政、辽东郡太守阳终等人，集结部众多达十几万，在肥如县驻扎。张举自称天子，张纯称弥天将军、安定王。他们发布公文通告各州、郡，声称张举应当代替东汉政权，要求灵帝退位，命令公卿百官奉迎张举。

冬季十月，长沙人区星造反，自称将军，有部众一万余名。灵帝下诏，任命议郎孙坚为长沙太守，孙坚讨伐并镇压了叛民，被封为乌程侯。

十一月，太尉崔烈被免除官职；任命大司农曹嵩为太尉。

十二月，匈奴屠各部落造反。

这一年，皇帝出卖关内侯爵位，价格为五百万钱。

前任太丘县县长陈寔去世，全国各地有三万多人前去参加吊丧活动。陈寔在乡里，公平正直地率领民众。百姓发生纠纷，都求他进行裁决，他将是非曲直讲解得非常清楚，事过之后没有抱怨的。甚至有人叹息说：“宁愿接受刑罚，也不想被陈先生批评！”每当杨赐与陈耽被授任为公、卿等高级职务、文武百官前去祝贺的时候，他们总是哀叹陈寔没能出任高官，对自己先任要职而感到羞愧。

张角

张角

大破张角，选自《关帝圣迹图》。

大破张角，选自《关帝圣迹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