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屠维赤奋若（公元209年），尽昭阳大荒落（公元213年），凡五年。

孝献皇帝辛

建安十四年（己丑，公元209年）

春季三月，曹操大军到达谯县。

孙权围攻合肥，攻了很久都没有攻克。孙权率领轻骑部队打算亲自前往突击敌军，长史张纮劝谏说：“兵器是很凶险的器物，战争是很危险的事情。现在将军仗恃锐气，轻视强暴的敌人，使得三军士兵无不为您担忧。即使能斩杀敌将，俘获旗帜，威慑敌军，这不过是一个偏将的责任，而不是主将所应该做的事情。愿您压制一下像孟贲、夏育那样的勇气，而心怀争霸天下的王者计策。”孙权这才打消了念头。

曹操派遣将军张喜率军救援合肥，过了很久都没有到达。扬州别驾楚国人蒋济暗中向刺史提议，假装收到张喜的书信，声称四万步兵及骑兵已经抵达雩娄，派遣主簿前去迎接张喜。又三次派遣信使带着写有这一消息的书信前去通知城中的守将。其中有一个信使到了城里，其他两个被孙权部将的兵士俘获。孙权轻信了这个虚假情报，立刻烧毁围城的器械撤回。

秋季七月，曹操率领水军从涡水进入淮河，出肥水上岸，屯兵合肥，重新修整芍陂的水利设施，在周边地区屯田。

冬季十月，荆州地区发生地震。

十二月，曹操的军队返回谯县。

庐江人陈兰、梅成占领灊、六安两县反叛，曹操派遣荡寇将军张辽讨伐，斩杀陈兰、梅成等；曹操当即命令张辽与乐进、李典等人率领七千多人屯驻合肥。

周瑜率领军队围攻曹仁一年多，杀死、杀伤很多曹军，曹仁弃城逃走。孙权任命周瑜兼任南郡太守，屯兵据守江陵；程普兼任江夏太守，在沙羡设置郡府；吕范兼任彭泽太守；吕蒙兼任寻阳县令。刘备向朝廷上表举荐孙权行驶车骑将军的权利，兼任徐州牧。正在这时，刘琦去世，孙权便任命刘备兼任荆州牧，周瑜将荆州长江以南的地区划分给刘备。刘备在油口设立军营，并将其改名为公安。

孙权将妹妹嫁给刘备。孙权的妹妹才智敏捷，性情刚猛，有其诸位兄长的风度，她有一百多名侍婢，每人都手执利刀站在一旁侍候，刘备每次进入内宅，时常胆颤心惊。

曹操暗中派遣九江人蒋幹前往游说周瑜。蒋幹在长江、淮河之间以才能、机辩著称，没有人能够胜过他，蒋幹穿着平民百姓的布衣，戴着葛布制成的头巾，自称以私人交情来探望周瑜。周瑜出来迎接，站着对他说：“蒋子翼，你受苦了，坐船远道而来，是为曹操充当说客的吗？”于是邀请蒋幹进入，同他一起参观军营，巡查仓库、军事物资和武器装备后，回来设宴招待蒋幹，酒席间让蒋幹看自己的侍女、服装、饰物以及各种珍奇的宝物。周喻趁机对他说：“大丈夫生于世上，遇到知己的主人，表面上看有君臣关系，内心却结有骨肉之恩，言听计从，福祸与共，即便苏秦、张仪重生，能够使他的意志转移吗？”蒋幹只是一笑，始终没有谈论私人友谊之外的话。他返回向曹操报告，称颂周瑜胸襟广阔，志向远大，不是可以用言语挑拨离间的。

丞相掾和洽向曹操进言道：“天下的人，才干和德行各不相同，不能用同一个标准来选取人才。以过度的节俭朴素来约束自身是可以的，但是用这个标准来要求别人，或许会出现很多过失。现在朝廷上的舆论是官员中穿新衣的、乘好车的，就被认为是不清廉；而不修仪容、穿破旧衣服的，则被赞誉为廉洁。以至于到了士大夫故意弄脏自己的衣服，将好的车子、服饰收藏起来的地步；朝廷各部门的高级官员，有的还亲自携带饭罐到官府办公。树立榜样教化风气，最好采取中庸之道，这样才能持续下去。现在一概提倡这些令人难以承受的行为，用它来约束各阶层的人，勉强施行，一定会使人疲惫不堪。古人的教化，务必要求通情达理。凡是偏激诡异的行为，就会隐藏虚伪。”曹操认为他说得很好。

十五年（庚寅，公元210年）

春季，曹操下令说：“过去，孟公绰担任晋国赵、魏两家贵族的家臣首领时才力有余，却不能够胜任腾、薛等小国大夫的职务。如果必须是清廉的人才然后才加以任用，那么齐桓公又如何能称霸天下呢！大家要辅助我找到身份卑微的人，只要有才能就要举荐上来，我能够得到就能任用他们！”

二月乙巳朔日，出现日食。

冬季，曹操在邺城修筑铜爵台。

十二月己亥日，曹操下令说：“我当初被举荐为孝廉时，自认为原本不是隐居深山的有名之士，担心被世人视为平庸无能之辈，想要好好处理政务，推行教化，用来建立美好名声，所以在济南国担任国相时，努力清除残暴邪恶，公正地选取人才。因为这样，受到豪门大族的仇视，我担心给家中招致灾祸，于是借口生病，返回家乡。当时年龄还不大，于是在谯县县城以东五十里的地方修建书房，打算在秋季、夏季读书，在冬季、春季射猎，打算这样渡过二十年，等天下太平之后，再出来做官。但我没能实现愿望，被朝廷征召为典军校尉，因此改变主意，打算替国家讨贼建功，使墓道的石碑上面能够写上‘汉朝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这就是我的志愿。然而后面遇到董卓叛乱，我兴举义兵。后来我担任兖州牧，打败黄巾军，使得三十万黄巾军投降；又讨伐袁术，令他走投无路，穷困而亡；打败摧毁袁绍，将他的两个儿子斩首示众；又消灭刘表，因此平定天下。我身为宰相，作为人臣已达到尊贵的极点，远远超出了我的意愿。如果国家没有我，不知道会有几个人称帝，几个人称王！或许有人看到我势力强大，又生性不相信天命，担心有人会随意猜测，说我有篡位的想法，每次想到这里我就深感不安，所以，对你们所说的这些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但是，想让我就此放弃所统辖的军队，交还给主管部门，返回我的封地武平侯国，委实是不可行的。为什么呢？我的确担心自己一离开军队就会被人祸害，既是为我的子孙考虑，又因为我一旦失败就会令国家面临危险，因此，我不能追求虚名，而身受实际的灾祸！然而，我的封地一共有四个县，享有收取三万户百姓赋税的权力，我的德行如何能配得上呢！天下还没有安定，我不能够辞去官位；至于封地，是可以辞让的。现在，我把阳夏、柘、苦三县的二万户封地交还给朝廷，只享受武平县一万户百姓的赋税，以此减少别人对我的诋毁议论，同时也稍微减轻我的责任！”

刘表以前的部众大多归附刘备，刘备以周瑜划分给他的土地太少，不足以全部容纳自己的部下为由，亲自前往京口面见孙权，请求将整个荆州交给自己掌管。周瑜上疏孙权说：“刘备具有一代枭雄的资质，并且有关羽、张飞这些如同熊、虎一样的猛将辅佐，一定不是长久地屈居人下，为人所用之人。我认为最好的计策是将刘备迁徙并安置到吴郡，为他大兴土木修建宫室，多赏赐他美女以及其他玩赏娱乐之物，令他沉迷于声色之乐；同时，将关羽和张飞分开，派他们各自驻守一地，使如我周瑜这样的将领能够统率他们攻战，天下大事就能够平定了。现在滥割土地给他作为资本，使这三人都聚集在疆界，恐怕就会如同蛟龙得云雨的协助，终究不会再停留在水池中了。”吕范也劝谏孙权留下刘备。孙权认为曹操雄踞北方，应当广泛招揽英雄豪杰，没有采纳他们的建议。刘备返回公安，过了很久才得知这些内幕，叹息地说：“天下智谋之士，所见略同。当时诸葛亮劝诫我不要去，也是害怕发生这种事情。我正处于危急中，不得不去，这果真是走险路，几乎没有逃出周瑜之手！”

周瑜前往京口去拜见孙权，说：“如今曹操刚刚在赤壁大败，担忧内部有人叛变，不能同将军交兵相事。我请求与奋威将军一同进军，攻占蜀地，吞并张鲁，然后留奋威将军在那里固守，与马超结盟，我回来与将军据守襄阳，逼近曹操，这样，就可以图谋北方了。”孙权赞成这个计划。奋威将军，是指孙坚弟弟的儿子、丹阳太守孙瑜。

周瑜返回江陵准备行装，在路上病势危重，写信给孙权说：“寿命的长短都是命中注定的，实在不足以惋惜；我只恨心中微小的志愿还没有实现，不能够继续执行您的命令罢了。如今，曹操在北方，疆界并没有平静；刘备寄居在荆州，如同在家中豢养了一只老虎。天下之事，不能预测开始与结束，这正是大臣与将士们废寝忘食之时，也是您思谋运筹之日。鲁肃为人忠烈，遇事不苟，可以取代我。倘若我的建议可以被采纳，我即使死了也将不朽！”周瑜死在巴丘。孙权得到消息后，非常悲痛，大声哭泣说：“周瑜有辅佐帝王的资质，如今忽然短命而亡，我去依靠谁呢？”孙权亲自前往芜湖迎接周瑜的灵柩。周瑜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孙权为自己的长子孙登娶周瑜的女儿为妻；任命周瑜的儿子周循担任骑都尉，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又任命周瑜的另一个儿子周胤担任兴业都尉，把一个宗族的女儿嫁给他。

当初，周瑜与孙策是朋友，孙权的母亲吴太夫人又命令孙权将周瑜视为兄长来尊敬。当时，孙权只是讨虏将军，众位部将与宾客们对他的礼节比较简单，而只有周瑜一人以恭敬的臣属礼节事奉孙权。程普自认为年长于周瑜，数次凌辱周瑜，周瑜屈己下人地对待程普，始终不与他计较。程普后来敬重、佩服周瑜而与周瑜亲近，于是对别人说：“与周公瑾交往，如同喝下醇厚的美酒，不知不觉就已经沉醉。”

孙权任命鲁肃担任奋武校尉，代替周瑜统领军队，任命程普兼任南郡太守。鲁肃劝说孙权将荆州借给刘备，从而与刘备一同抵抗曹操，孙权听从了这个建议。于是从豫章郡中划分出一部分土地设为番阳郡，从长沙郡划分出一部分土地设为汉昌郡；又任命程普兼任江夏郡太守，鲁肃任汉昌郡太守，屯守陆口。

当初，孙权对吕蒙说：“你如今担任要职，执掌权柄，不能不学习。”吕蒙以军中事务繁多，无暇学习为借口推辞。孙权说：“我难道是要求你研究儒家经典，去做博士吗！我只是要求你去广泛涉猎，了解过去的事情罢了。你说事情繁多，但谁会比我忙！我时常读书，自认为大有教益。”于是吕蒙开始读书。等到鲁肃经过寻阳时，与吕蒙相谈，非常吃惊，说：“你如今的才干谋略不再是吴郡原先的阿蒙了！”吕蒙说：“士别三日，就应当刮目相看，大哥怎么发现得如此晚呢！”鲁肃于是去拜见吕蒙的母亲，与吕蒙结为好友后辞别。

刘备任命从事庞统担任耒阳县县令，庞统在任职期间荒废政事，被免官。鲁肃写信给刘备说：“庞统的才能不适合管理一个方圆百里的小县。让他处在治中、别驾的职位上，才能发挥才干！”诸葛亮也这么认为。刘备召见庞统，与他详谈天下大势，非常器重他，任命他为治中，亲近优待他仅次于诸葛亮，让庞统与诸葛亮同时担任军师中郎将。

当初，苍梧人士燮担任交趾郡太守。交州刺史朱符被夷贼杀死，州郡陷入动乱之中。士燮上表举荐其弟士壹代任合浦郡太守，士 代任九真郡太守，士武代任南海郡太守。士燮为人宽厚，中原士人大多前往投奔他。士燮在交州称霸，与朝廷又远隔万里，他在那里的威望与尊严都到了无人能及的程度，出入时的卫队仪仗非常盛大，威震当地诸蛮族，使他们顺服。

朝廷派南阳人张津出任交州刺史。张津信奉鬼神，时常用绛色头巾裹头，弹琴、烧香，读道家书籍，说能够有助于教化，他被部将区景杀死，刘表派零陵人赖恭代替张津担任刺史。此时，苍梧郡太守史璜去世，刘表又派吴巨代任苍梧太守。朝廷赐给士燮诏书，任命他担任绥南中郎将，督管七郡的军务，同时依旧兼任交趾太守。吴巨与赖恭交恶，吴巨出兵攻打赖恭，赖恭逃回零陵。

孙权任命番阳郡太守临淮人步骘担任交州刺史，士燮带领自己的兄弟们都听从步骘的调度。吴巨表面上臣服，心中却另有图谋，于是步骘将他引诱出来杀死，声威大震。孙权擢升士燮为左将军，士燮派遣自己的儿子前往孙权那里做人质。从此，五岭以南的地区开始顺从归属于孙权。

十六年（辛卯，公元211年）

春季正月，任命曹操世子曹丕担任五官中郎将，设置属官，作为丞相曹操的副手。

三月，曹操派遣司隶校尉锺繇征讨张鲁，命令征西护军夏侯渊等人领兵从河东出发，与锺繇会师。丞相仓曹属高柔向曹操进谏说：“大军向西进发，韩遂、马超会怀疑是攻打他们，一定互相煽动。应该先安定三辅地区，倘若三辅地区平定，只需要发布文书，就能够平定汉中。”曹操没有采纳这个建议。

关中的将领们果真生出猜疑，马超、韩遂、侯选、程银、杨秋、李堪、张横、梁兴、成宜、马玩等十部都起兵反叛，共有十万兵马，据守潼关；曹操派遣安西将军曹仁督统诸将抵抗，命令他们坚守营寨，不要出战。命令五官中郎将曹丕留在邺城防守，任命奋武将军程昱协助曹丕处理军事，任命门下督广陵人徐宣担任左护军，留在邺城统率留守部队，任命乐安人国渊为居府长史，负责留守事务。

秋季七月，曹操亲自率领大军，攻打马超等部。很多参与军务讨论的人都说：“函谷关以西的士兵谙习长矛，不是精选的精锐部队作前锋，就抵挡不住。”曹操说：“战争的决定权在我手中，而不在敌寇手中。他们虽然谙习长矛，我将使他们的长矛不能施展，你们只等着看吧。”

八月，曹操抵达潼关，与马超等隔着潼关驻扎。曹操向马超急剧施压，却暗地里派遣徐晃、朱灵率领步兵及骑兵四千人渡过蒲阪渡口，到黄河以西扎营。闰八月，曹操从潼关向北渡过黄河。士兵先过河，曹操单独与虎贲武士一百多人留在黄河南岸断后。马超率领步兵及骑兵一万多人进攻，箭如雨下，曹操仍然坐在胡床上不动。许褚扶曹操上船，船工身中流而亡，许褚左手举起马鞍来替曹操挡箭，右手撑船。校尉丁斐放出曹军的牛马引诱敌人，马超的士兵乱抢牛马，曹操得以渡过黄河。曹操大军便从蒲阪渡过西河，沿着河边作甬道，向南推进。马超等退守渭口，曹操于是设了很多疑兵，暗地里用船装载士兵进入渭水，搭建浮桥。夜里，分兵到渭水南岸修建营垒。马超等乘夜攻打营垒，被伏兵打败。马超等屯守渭南，派遣使者请求割让黄河以西土地和解，曹操没有同意。九月，曹操进军，全部渡过渭水。马超等数次挑战，但曹操仍然没有应战；马超等一再请求割让土地，并请求送来儿子当人质。贾诩认为可以佯装同意，曹操接着向他询问策略，贾诩说：“离间他们的联盟罢了。”曹操说：“我明白了。”

韩遂请求面见曹操，曹操与韩遂本来是旧交，于是他们来到阵前，马头相交，在一起谈论了很长时间，没有涉及到战事，只说一些京都的往事与老朋友们，高兴时都拍手欢笑。当时，马超等部队中的关中人与胡人都前来围观，前后重叠，曹操笑着对他们说：“你们是想来一睹曹操吗！我也是一个人，没有四只眼睛两张嘴，只是智谋多罢了！”会面之后，马超等人问韩遂：“曹操说了些什么？”韩遂回答：“没有说什么。”马超等生了疑心。又一天，曹操又给韩遂写了一封信，信中有很多圈改涂抹之处，如同是韩遂改的；马超等就越发怀疑韩遂了。曹操于是与马超等约定日期会战。曹操先派遣轻装部队挑战，与马超等大战了很长时间，才派遣精锐骑兵夹击，大败马超，斩杀成宜、李堪等。韩遂、马超逃往凉州，杨秋逃往安定。

众将领问曹操说：“开始，贼军据守潼关，渭水以北的道路都空虚没有防备。但您不从河东进攻冯翊，反而驻扎在潼关，过了一段时间又北渡黄河，是什么原因呢？”曹操回答：“敌军屯守潼关，倘若我军进入河东，敌军就会分派部队在各处渡口防守，我们便不能渡过西河，我故意将重兵集中安排在潼关；敌军就集中力量在南守卫潼关，西河的防务因此空虚，所以徐晃、朱灵两位将军能够轻而易举地夺取西河；然后，我率领大军北渡黄河，敌军不能与我争夺西河的原因，就在于两位将军已经事先驻守在那里了。我用车辆和树木等，向南修筑甬道，既是为了做出不能战胜的姿态，也是为了示敌以弱。渡过渭水后修筑营垒，敌人挑战而坚守不出，是使敌军骄傲自大；因此，敌军未修营垒，而请求割地和解。我顺从他们而答应要求，是为了顺从其意从而使他们自认为安全而不加防备，同时，我们养精蓄锐，一旦开战，好比是迅雷不及掩耳。用兵变化莫测，不能固守一种方法。”

开始时，关中联军的每一部将领领军到来时，曹操都面带喜色。诸位将领询问缘故，曹操回答：“关中地区辽阔宽广，倘若他们各自据险坚守，讨伐他们，不花费一两年是平定不了的。如今，他们全都聚集在一起，人数虽然众多，但是都互不顺服，军队没有适当的主帅，可以一举消灭，比逐个征讨要容易很多，我因此心中喜悦。”

冬季十月，曹操从长安出发，向北征伐杨秋，包围安定。杨秋投降，曹操恢复他的爵位，让他留下来安抚百姓。

十二月，曹操从安定回师，留下夏侯渊镇守长安，任命议郎张既担任京兆尹。张既采用怀柔的政策招集流亡在外的流民返回家乡，兴建恢复县城与村镇，受到百姓拥戴。

韩遂、马超反叛朝廷时，很多弘农、冯翊辖下的县邑加以响应，只有河东郡的百姓没有异心。曹操与马超等隔着渭水对峙，军粮完全依靠河东郡供给。到马超等被打败后，还剩下二十多万斛粮食，曹操因此增加河东郡太守杜畿的官秩为中二千石。

扶风人法正担任益州牧刘璋的军议校尉，没有受到刘璋的重用，又被与他一起寄居益州的同乡们鄙视，因此心情郁闷不得志。益州别驾张松与法正交好，张松对自己的才能很自负，觉得刘璋不足以同他一起有所建树，时常暗中叹息。张松劝谏刘璋结交刘备，刘璋说：“谁可以担任使者？”张松于是推荐法正。刘璋派遣法正出使，法正推辞，然后假装迫不得已才领命出发。法正回来后，对张松说刘备有雄才伟略，他们二人密谋奉迎拥戴刘备为益州之主。

正在此时，曹操派遣锺繇率领军队讨伐汉中的张鲁，刘璋得知消息后，心怀恐惧。张松乘机游说他说：“曹操的兵马无人能敌，如果攻取汉中，凭借张鲁库存的物资来攻打益州，谁能抵御得住！刘备与您同宗，是曹操的大仇人，善于用兵。如果让刘备去征讨张鲁，一定能够打败张鲁。张鲁一旦被打败，则益州的势力增强，曹操即使来攻，也无能为力了。如今本州的将领们如庞羲、李异等都自认为劳苦功高而骄横异常，还打算向外投靠。如果得不到刘备的帮助，那么敌人在外面进攻，百姓在内部叛变，一定会失败。”刘璋认为他的话很对，派法正率领四千人前往迎接刘备。主簿巴西人黄权劝说刘璋道：“刘备以骁勇闻名于世，如今把他请来，要如同部曲一样对待他，一定不会使他的心意得到满足；要如同宾客一样对待他，那么一国不容二主，倘若客人安如泰山，那么主人就会危如累卵了。不如封锁边界，以等待时局清平。”刘璋没有听从，将黄权调任为广汉县县长。从事广汉人王累将自己倒吊在成都城门劝谏刘璋，刘璋一概不听。

法正到达荆州后，暗中向刘备献策说：“以将军的英明才智，正应该利用刘璋的懦弱无能；张松是益州的重要官员，在内部响应；这样来夺取益州，易如反掌。”刘备犹疑不决。庞统向刘备进言说：“荆州荒废残破，人才、物资已经竭尽，东有孙权，北有曹操，难以达成所愿。现在，益州的户口有一百万，土地肥沃，物产富饶，如果果真能够得到益州作为资本，则大业可成！”刘备说：“如今，与我势如水火的，只有曹操。曹操急躁，我则宽厚；曹操残暴，我则仁慈；曹操奸诈，我则忠信。总是与曹操相违，才能使事情成功。而如今因为贪图小利而失信于天下，将来怎么办呢？”庞统说：“天下动乱时，本来就不是依靠一种方法就能平定的。并且吞并弱小，讨伐愚昧，用不合礼义的办法取得，再用合乎礼义的方法加以治理，这些行为都是古人推崇的。倘若在事定之后，赏赐给刘璋面积广大的封国，哪有违背信义可言呢！今天咱们不去夺取，最终会落到别人手中。”刘备认为他的看法很对。于是，留下诸葛亮、关羽等镇守荆州，任命赵云兼任留营司马，刘备亲自率领几万名步兵进入益州。

孙权得知刘备西入益州的消息，派船来迎接妹妹；孙夫人想要带刘备的儿子刘禅回到东吴娘家，张飞、赵云带领军队在长江拦截孙权的船队，这才把刘禅带回荆州。

刘璋命令沿途各郡、县为刘备供给所需，刘备进入益州境内如同回到家中，刘璋先后赠送的各种物资数以亿计。刘备抵达巴郡，巴郡太守严颜抚胸感叹说：“这就是所谓‘独自坐在深山中，放出老虎来自卫’的事情啊。”刘备从江州向北经过垫江从水路抵达涪县。刘璋率领步兵以及骑兵三万多人，车辆悬挂着帐帷，刀枪、甲胄耀眼夺目，与阳光交相辉映，前往涪县会见刘备。张松令法正向刘备提议，就在见面时袭击刘璋。刘备说：“这件事不可仓促！”庞统说：“如今，趁见面时抓住刘璋，那么将军不必出动武力，就能坐得一州。”刘备说：“刚刚进入别人的地盘，恩德与信义还没有显现，不能这么做。”刘璋举荐刘备代任大司马，兼任司隶校尉；刘备也举荐刘璋代任镇西大将军，兼任益州牧。两人手下的官兵也相互交往，在一起晏饮一百多日。刘璋给刘备充实兵力，提供大量军用物资，让他去攻打张鲁，又命令刘备统率驻扎在白水关的益州部队。加上刘璋增拨过来的部队，刘备已有三万余人，车辆、甲胄、器械以及粮草钱财等都非常充足。刘璋返回成都，刘备向北进发，抵达葭萌，没有马上进攻张鲁，先广施恩德，收买民心。

十七年（壬辰，公元212年）

春季正月，曹操返回邺城。献帝诏令曹操拜见皇帝时，司仪官只称呼他的官职，不称呼名字，准许曹操入朝觐见时，不必小步向前急走，可以佩剑穿鞋上殿，如同汉初丞相萧何的先例。

曹操向西征讨关中，河间百姓田银、苏伯造反，煽动幽州、冀州的百姓响应。五官中郎将曹丕想要亲自率军征讨，功曹常林说：“北方的官员与百姓都乐于安定，讨厌战乱，顺服归化已经很久了，遵守法令的人很多；田银、苏伯等不过是聚集在一起的狗和羊，不会造成危害。如今，我们的大军还在远方，外有强敌，将军守卫邺城，身系天下安危，轻率出兵去远征，即使平定了动乱，也不足以显示威武。”曹丕于是派将军贾信前去讨伐，当即消灭叛军。剩下的一千多名贼军请求投降，参与讨论的人都说：“曹公过去下过命令，凡是被包围后再请求投降的，一概不赦免。”程昱说：“这是在战乱时期所采取的一种审度权势的计策。如今天下已经基本平定，不能随便诛杀；纵使要诛杀他们，也应该事先向曹公报告。”那些人都说：“军事上的行动，可以专断，不需请示。”程昱说：“专断是指遇到紧急情况时必须当机立断。如今这些叛民已经掌控在贾信手中，所以我不愿将军擅自作决定。”曹丕说：“对。”立刻派人向曹操报告，曹操果然下令赦免不杀。后来，得知是程昱的建议，非常喜悦，说：“你不仅明白军事策略，还善于处理别人父子之间的关系。”

过去的制度：在击败敌军的文书中，杀死一人一般夸张报成十人；而国渊在报告斩首数目时，都据实上报，曹操询问其中的缘故，国渊说：“讨伐境外的敌寇，多报杀死及俘获人数，在于夸耀武力，耸人听闻。河间在我们的疆界之内，田银等人反叛，虽然被平定，建立了战功，我私下却感到羞耻。”曹操非常高兴。

夏季五月癸未日，诛杀卫尉马腾，并把他的三族全部夷灭。

六月庚寅晦日，发生日食。

秋季七月，发生螟灾。

马超等人的残余部众在蓝田驻守，夏侯渊率领军队前去讨伐，平定该地。

鄜县盗贼梁兴在冯翊劫掠，各县的官员惊恐万分，都把县府迁移到郡府所在地，议论此事的人认为应该迁移到险阻之地去据守。左冯翊郑浑说：“梁兴等人已经被击败而散乱，逃窜隐藏到高山深谷，尽管还有人跟随，但大多数是被他逼迫的。如今，应该广开招降的途径，宣扬朝廷的威信，而据险自守，这是示弱的做法。”郑浑于是聚集官吏百姓修整城郭，严加防备，招募百姓追捕叛贼，凡是缴获叛贼的财物与妇女，十分之七赏给缴获者。百姓大悦，都愿意追捕叛贼；失去妻子儿女的叛贼都回来请求投降，郑浑责令他们送回其他叛贼劫掠的妇女，然后才归还他们的妻子儿女。叛贼因此互相攻击，梁兴的党羽离散。郑浑又派遣威望高的官员与百姓分别前往山谷去宣扬朝廷的旨意，出来投降的人陆续出现。郑浑于是下令各县的官员都将县府迁回本地，安定百姓及投降的叛贼。梁兴等畏惧，率领残余部众聚集在鄜城。曹操派遣夏侯渊率军协助郑浑进行讨伐，于是斩杀梁兴，余党悉数平定。郑浑是郑泰的弟弟。

九月庚戌日，献帝封皇子刘熙为济阴王，刘懿为山阳王，刘邈为济北王，刘敦为东海王。

当初，张纮认为秣陵山川位置优越，地势险要，劝孙权以秣陵为治所；等到刘备向东经过秣陵时，也曾经劝孙权到那里居住。孙权于是修建石头城，把治所迁移到秣陵，将秣陵改名为建业。

吕蒙听说曹操想要再次东征，劝说孙权在濡须水口的两岸修筑营寨。诸位将领都说：“上岸攻击敌军，洗洗脚就上船了，修建营寨有什么用呢！”吕蒙说：“兵事有顺利之时，也有不利之时，打仗不会百战百胜，倘若敌人突然出现，步兵、骑兵紧紧逼迫，我们甚至到不了水边，难道还能上船吗？”孙权说：“很对！”于是下令修建营寨，称为濡须坞。

冬季十月，曹操率领军队东征孙权。董昭对曹操说：“古往今来，人臣匡救国家的功劳，从来没有您如今的功业这样大的；有您如今的功业的人，没有长期居于臣属的。如今，您以德行有缺陷为耻，乐于保守名节。然而您居于大臣之位，会使人因为这件大事怀疑您，实在不得不多加考虑。”于是与列侯及将领们相商，认为丞相曹操应该进爵为国公，由皇帝赏赐他代表特权的九锡，来表彰特殊的功勋。荀彧认为：“曹公原本为拯救朝廷，安定天下而发起义兵，秉承忠贞的诚心，严守退让的实意。君子以仁德爱人，不应当如此。”曹操因此不悦。等到向东征讨孙权时，曹操上表请求献帝派遣荀彧前往谯县慰劳军队，荀彧到达之后，曹操便趁机留下他，让他担任待中、光禄大夫，持符节，参与丞相府的军务。曹操的大军向濡须进发，荀彧因为生病留在寿春，服毒药而亡。荀彧品性高尚、行为端正，而且有智谋，喜欢举荐贤士，因此当时的人对他的死都感到惋惜。

臣司马光说：孔子对于评价仁德非常重视，即使是子路、冉求、公西赤等非凡的门人，令尹子文、陈文子等诸侯的贤能大夫，都不够资格被称赞仁德，而只称赞管仲的仁德，难道不是因为他辅佐齐桓公，对百姓有很大的恩德啊！齐桓公的行为如同猪狗一样，但是管仲并不以之为耻，反而辅佐他，是因为他知道，没有齐桓公，就不能够拯救百姓。汉末天下大乱，百姓生灵涂炭，如果没有绝顶的才能，就不能拯救百姓。既然这样，那么荀彧舍弃曹操，还能去辅佐谁呢？

齐桓公时，周朝王室虽然已经衰微，但还没有像建安初期时的汉朝王室那样。建安初期，全国动荡颠覆，汉朝朝廷没有一尺土地、一个百姓。荀彧辅佐曹操而使汉王朝复兴，推荐任用贤能之才，训练军队，裁断机要，制定策略，征讨四方，接连获胜，于是转弱为强，变乱为治，占据了天下的十分之八，他的功劳难道还比不上管仲吗！管仲没有为公子纠而死，但荀彧却为汉朝王室而死，他的仁德又在管仲之上了！

然而杜牧却认为：“荀彧在规劝曹操攻占兖州时，将他比作高祖刘邦与光武帝刘秀，在官渡之战时不让曹操撤退返回许都，则比作楚汉相争，等到大事已经成功，荀彧才想在汉代留下尽忠的美名，这如同教唆小偷去挖墙破柜而不与小偷分赃，能认为他不是小偷吗？”臣认为，孔子说“文胜质则史”，凡是撰写历史的人，在记载历史人物的言语时，都一定会有所修饰。那么，将曹操比为刘邦、刘秀以及楚汉相争的，只是史学家的文字，哪里会全都是荀彧所说的话呢！用这些话来贬低荀彧，是冤枉人。并且，如果曹操称帝，那么荀彧将会成为最大的开国功臣，会受到与萧何一样的奖赏；荀彧不贪图这样的富贵，而牺牲生命换取名声，难道是人之常情吗！

十二月，有异星出现在五诸侯星座。

刘备在葭萌屯军，庞统对刘备进言说：“如今应该暗中挑选精锐士兵，昼夜兼程赶路，直接袭击成都，刘璋既不懂军事，又素来没有预备，大军突然降临，可以一举平定，这是上策。杨怀、高沛都是刘璋的名将，各自统领强兵，在关头据守，听说他们屡次上书劝谏刘璋把将军送回荆州。将军派人去通知他们，说荆州出现紧急情况，您要回师救援，并派人打点行装，表面上做出打算回去的样子，这两个人既佩服将军的英名，又欣喜将军要离去，我估计他们一定会轻装骑马前来拜见将军，乘机将他们捉拿，吞并他们的部队，再向成都进发，这是中策。返回白帝城，同荆州联合，再慢慢地图谋夺取益州，这是下策。倘若迟疑着不离去，将会遭致严重的困境，不能再拖延了。”刘备同意采纳庞统的中策。

等到曹操攻打孙权，孙权要求刘备回师救援。刘备写信给刘璋说：“孙权与我本是唇齿相依，而关羽兵力薄弱，如今不去救援，曹操就一定能攻占荆州，进而入侵益州边界，这远比张鲁更令人担忧。张鲁只是一个求自保的贼寇，不足以令人忧虑。”于是刘备趁机请求刘璋增拨一万名士兵与军用物资给他，刘璋只允许増拨四千士兵，军用物资也只提供一半。刘备就以此激怒他部下的将士说：“我们替益州征讨强敌，军队辛苦劳累，而刘璋却吝惜财物，如此吝啬，如何能使士大夫为他死战呢！”张松写信给刘备与法正说：“如今，大事很快就能成就，怎么能放弃这里离开呢！”张松的哥哥、广汉郡太守张肃得知张松的谋划后，担心受到株连，于是告发张松的阴谋。刘璋便逮捕张松，将他斩首，同时向各关口要塞的将领发布文书，下令他们都不要再与刘备往来。刘备非常恼怒，召见刘璋部下的白水军督杨怀、高沛，谴责他们对客人无礼，将这两人斩首；刘备带领军队直接进驻关头，兼并了杨怀、高沛的部队，继续进军，占据涪城。

十八年（癸巳，公元213年）

春季正月，曹操的大军进军濡须口，号称步兵、骑兵共四十万，攻克了孙权在长江西岸的营垒，俘虏了孙权部下的都督公孙阳。孙权率领七万士兵抵抗曹军，两军对峙了一个多月。曹操看到孙权的战舰、武器精良，军队都严整有序，叹息说：“生儿子应当像孙权；至于刘表的儿子，不过是猪狗罢了！”孙权写信给曹操说：“春水正要上涨，您应该快速离去。”在另外一张纸上写着：“您不死，我就不能安宁。”曹操对众部将说：“孙权没有欺骗我。”于是撤军返回北方。

庚寅日，献帝下诏，将全国的十四个州合并，恢复为九个州。

夏季四月，曹操抵达邺城。

当初，曹操在谯县的时候，担心沿着长江一带的郡县会受到孙权的侵犯，想将百姓迁移到内地，向扬州别驾蒋济询问意见，说：“过去，我与袁绍在官渡对峙的时候，曾经迁移过燕县与白马县的百姓，百姓没有逃散，敌军也不敢抢掠。如今，我打算迁移淮河南岸的百姓，如何？”蒋济回答说：“当年我方弱小而敌人强大，不将百姓迁走就会失去他们。自从战胜袁绍以来，您威震天下，百姓没有其他想法，而且人的性情本就依恋故乡，实在不愿意迁走，我担心一定会令百姓不安。”曹操没有依从。不久，百姓互相传达，异常惊恐，从庐江、九江、蕲春、广陵，十余万户全部向东渡过长江，长江以西因此空无人迹，在合淝以南，只剩下皖城还有百姓。后来，蒋济奉命出使到邺城，曹操接见他，大笑着说：“我原本只是想让百姓避开敌军，却反而将他们全都驱逐到敌人那里去了！”授予蒋济丹阳郡太守的职位。

五月丙申日，献帝封曹操为魏公，将冀州属下的十个郡封为他的食邑，曹操依旧以丞相的身份兼任冀州牧。同时加“九锡”：御用大车与兵车各一辆，分别配有四匹黑色雄马驾车；龙袍、冕冠并配上红色的礼鞋；诸侯享用的三面悬挂的乐器与三十六个人演出的乐舞；府邸的大门可以漆成红色；登堂的台阶可以修建在屋檐下；虎贲卫士三百人；兵器斧、钺各一柄；朱红色的弓一把，朱红色的箭一百支，黑色的弓十把，黑色的箭一千支；祭神用的美酒一罐，并配有玉圭和玉勺。

天降大雨。

益州从事、广汉人郑度听说刘备起兵，对刘璋说：“左将军刘备孤军出击远道来袭，他的军队不足一万人，并且将士们并不是全心归附他，军队又没有辎重，只能依靠田野的庄稼为食。因此，最好的计策是将巴西与梓潼境内的百姓全部驱赶到内水、涪水以西，将巴西与梓潼仓库中的粮食以及田野里的庄稼全部烧毁，高筑壁垒深挖壕沟，静观其变。等到刘备率军前来挑战，我们坚守不出，他们长时间没有劫掠到粮草，不过一百天，一定会自动撤退，等他们撤退时我们再出击，一定可以擒获刘备。”刘备听说后非常担心，向法正询问对策，法正说：“刘璋最终不会采纳郑度的计策，不必忧虑。”刘璋果然对部下说：“我听说过抵御敌人从而保护百姓的，没有听说过要迁移百姓来躲避敌人的。”没有采用郑度的计策。刘璋派遣部将刘 、冷苞、张任、邓贤、吴懿等抗拒刘备，都被打败，退守绵竹；吴懿到刘备那里投降。刘璋又派遣护军南阳人李严、江夏人费观统领驻扎绵竹的各路军马，但是李严、费观也带领着自己的部下向刘备投降。刘备军队的实力更加强大，分派部下将领去平定周围各县。刘 、张任与刘璋的儿子刘循撤退到洛城据守，刘备进军围攻洛城。张任率领军队出城迎敌，在雁桥与刘备军交战，张任军失败，张任战死。

秋季七月，魏国开始修建祭祀土神与谷神的社稷坛以及曹氏祖先的宗庙。

曹操进献三个女儿给献帝，都被封为贵人。

当初，曹操追赶马超到达安定，听说田银、苏伯反叛，率军返回。参凉州军事杨阜对曹操说：“马超有韩信、英布那样的勇武，羌人和胡人都非常信服他；倘若大军撤回，再不加以防备，陇山以西的各郡就不能再为朝廷所有了。”曹操撤回军队之后，马超果然率领羌人、胡人攻打陇山以西的各郡县，各郡县纷纷起来响应，只有作为凉州州府以及汉阳郡府所在地的冀城坚守不降。

马超吞并了陇山以西的所有部队，张鲁又派遣大将杨昂率军支援马超，共有一万多人，攻打冀城，从正月一直打到八月，朝廷的救兵也没有赶到。凉州刺史韦康派遣别驾阎温出城，向夏侯渊求救。马超的大军在冀城城外包围了多层，阎温乘夜从水中秘密游出城去。第二天，马超部下的士兵发现足迹派人追踪，将阎温擒获。马超带着阎温来到城下，命令他告诉城中的守军说：“东方没有救兵。”阎温向城里大声喊道：“大军还有三天就到达，你们努力坚守！”城中的守军都流下了眼泪，大呼万岁。马超尽管很恼怒，但由于冀城久攻不下，依旧慢慢地进一步引诱阎温，希望他可以改变主意。阎温说：“事奉君主，只有誓死的决心，没有二心，而你竟然想让长者说出那种有悖道义的话吗！”马超于是杀了阎温。

过了一段时间，外面的救兵仍然没有到达，刺史韦康和太守想要投降。杨阜大声哭号着劝谏他们说：“我们率领自己的父兄子弟，用大义来互相勉励，有誓死的决心而没有二心，就是为了协助你们坚守此城。如今，为什么要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功名，陷入不义的罪名呢！”刺史、太守没有听从杨阜的劝阻，打开城门迎接马超。马超进城之后就杀了刺史、太守，自称征西将军，兼任并州牧，并督办凉州军事。

曹操命令夏侯渊率领军队救援冀城，还没有抵达，冀城就已经投降了。夏侯渊距离冀城还有二百多里时，马超出兵迎战，夏侯渊战斗失利。此时，氐王千万也起兵以响应马超，在兴国驻扎，夏侯渊领兵撤回。

此时恰逢杨阜的妻子去世，杨阜去马超那里请假安葬妻子。杨阜的表兄、天水人姜叙担任抚夷将军，率领军队驻扎在历城。杨阜见到姜叙以及姜叙的母亲，非常悲痛。姜叙说：“你为什么如此悲痛？”杨阜说：“守城却没有守住，长官被杀而不能同死，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马超背叛父亲与君王，残酷地杀死本州的长官，这岂是我杨阜一人应该忧心自责的问题，一州的士大夫都蒙受这个耻辱。你统领重兵，受命全权管理这一地区，却没有征讨逆贼之心，赵盾正是因为如此才被史官记载为弑君的。马超虽然强大，却不讲道义，有很多弱点，容易对付。”姜叙的母亲激愤地说：“好了！姜叙，韦刺史遇害，也有你的一部分责任，难道只是杨阜一个人吗！人谁能不死，能死于忠义，便是死得其所。你只应当快速行动，不要再顾及我；我自会为你担当，不会因我年老而拖累你。”姜叙就和同郡人赵昂、尹奉、武都人李俊等人，一同谋划讨伐马超，又派人前往冀城，结交安定人梁宽、南安人赵衢，令他们充当内应。马超命令赵昂交出儿子赵月充当人质，赵昂对妻子士异说：“我们已经谋划好了，事情一定可以成功，应当把赵月怎么办？”士异厉声回答：“能够昭雪君父的耻辱，就是掉脑袋都不值一提，何况一个儿子！”

九月，杨阜与姜叙发兵，进入卤城，赵昂、尹奉占领祁山，用来讨伐马超。马超得知后大为恼怒，赵衢因此心怀诡诈地劝说马超亲自率领军队去攻打杨阜等人。马超出城后，赵衢与梁宽等人关闭冀城城门，将马超的妻子儿女全部杀死。马超进退都丧失了依靠，于是袭击历城，抓到姜叙的母亲。姜叙的母亲大骂马超说：“你这个背叛父亲的逆子，残杀长官的恶贼，天地怎会长久地收容你！你不早死，还敢有脸见人！”马超杀了她，接着又杀了赵昂的儿子赵月。杨阜与马超交战，身受五处重伤。马超兵败，于是向南投奔张鲁。张鲁任命马超担任都讲祭酒，打算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有人对张鲁说：“像马超这样的人，尚且不能敬爱自己的父母，如何能爱惜别人！”张鲁于是打消了想法。曹操封赏征讨马超的功臣，封十一个人为侯爵，杨阜被封为关内侯。

冬季十一月，魏国开始设置尚书、侍中和六卿等官职；任命荀攸担任尚书令，凉茂担任尚书仆射，毛玠、崔琰、常林、徐奕、何夔担任尚书，王粲、杜袭、卫觊、和洽担任侍中，锺繇担任大理，王脩担任大司农，袁涣担任郎中令，代理御史大夫职务，陈群担任御史中丞。袁涣将获得的赏赐都分给亲戚、朋友，家中没有积蓄，当家用不足时，就向别人讨要，从来不故作苛求，但是时人都佩服他的清廉。这时，有人传言刘备已死，群臣都表示庆贺，只有袁涣没有这样做。

曹操想要恢复肉刑，下令说：“过去，大鸿胪陈纪认为死刑有仁德的一面，御史中丞陈群能申述你父亲的理论吗？”陈群回答说：“我父亲陈纪认为汉代废弃肉刑而增加笞刑，本来是想显示恩德，但死的人却增多了，这就是所谓名义上减轻，而实际上加重。名义上轻，则百姓更加容易犯法；实际上重，则伤害百姓。并且杀人偿命，是合于古代法制的；至于伤人，或者毁坏身体，或者剪去头发，都与理不合。倘若恢复古代刑法，对犯了强奸罪的施加宫刑，将偷盗者的脚砍去，就会永远没有淫荡和穿墙盗窃的罪犯了。古代的三千条刑法，虽然不可悉数恢复，但是像上面所列举的几种罪名，正是如今所忧患的问题，应当率先施行。汉朝法律，对判处斩首的罪犯，不能讲什么仁德，除此之外，其余判处死刑的人，可以改判肉刑。如此一来，施加死刑所失去的人口与新出生的人口就足以相抵。如今，以鞭笞致死的刑法代替不杀人的肉刑，是重视人的肢体，而轻视人的生命。”当时参与议论的人，只有锺繇与陈群意见一致，其余人都认为不能恢复肉刑。曹操因为四方战事还没有停息，顾忌众人的意见，停止了恢复肉刑的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