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重光协洽（公元191年），尽昭阳作噩（公元193年），凡三年。

孝献皇帝乙

初平二年（辛未，公元191年）

春季正月辛丑日，大赦天下。

关东各州、郡起兵讨伐董卓的将领们商议认为：献帝年幼，受迫于董卓，又远在长安，关塞阻隔，不知生死，幽州牧刘虞是宗室中才德出众的人，大家准备共同拥立他做皇帝。曹操说：“我们之所以起兵，而且远近的人莫不响应的原因，正是在于我们的行动是正义的。如今皇帝幼弱，虽然被奸臣控制，但却不像昌邑王刘贺那样有可以导致亡国的过失，倘若你们改立他人，天下谁能安然接受！你们若向北边迎立刘虞，我独自尊奉西边的皇帝。”韩馥、袁绍给袁术写信说：“皇帝不是灵帝的儿子，我们打算依据周勃与灌婴废黜少主、迎立代王的旧例，尊奉大司马刘虞为皇帝。”袁术暗中心怀称帝的野心，认为国家有一个年长的皇帝对自己不利，于是表面假借君臣大义，拒绝了韩馥与袁绍的建议。袁绍再次写信给袁术，说：“现今西边名义上有一个年幼的皇帝，却并没有皇家血统，公卿及以下朝臣都谄媚董卓，哪能再相信他们呢！只应该派兵把守关口要塞，自会将他们全都困死。我们在东边拥立一个圣明的君主，太平日子就有指望了，为什么犹豫不决呢？再说，咱们全家被杀，难道你忘了伍子胥是如何为父兄报仇的，怎么可以再次向这样的皇帝称臣呢？”袁术回信说：“皇帝聪明睿智，有周成王姬诵的资质。贼臣董卓在国家危乱之际乘机用暴力威服群臣，这是汉朝的一个小小厄运，你竟然说当今皇帝‘没有皇家血统’，这难道不是诬蔑吗！你还说‘全家被杀，怎么可以再次向这样的皇帝称臣’，这事是董卓所为，怎么可能是朝廷呢！我满腔赤诚，志在消灭董卓，不管其他的事情！”韩馥与袁绍居然派遣前任乐浪郡太守张岐等带着他们的提议去幽州，向刘虞奉上皇帝的尊号。刘虞接见张岐等人，严厉地呵斥他们说：“如今天下四分五裂，皇帝在外受难，我身受国家重恩，不能为国家雪耻。你们各自据守州、郡，本应该尽心竭力地为王室效力，却反倒策划逆谋来玷污我！”他坚决拒绝。韩馥等人又请求刘虞主持尚书事务，代表皇帝封爵任官，刘虞仍然不接受，打算逃到匈奴把自己隔绝起来，袁绍等人这才罢休。

二月丁丑日，任命董卓为太师，地位在诸侯王之上。

孙坚率军迁移到梁县以东屯守，被董卓部将徐荣打败，他再次收集残余部队进驻阳人。董卓派遣东郡太守胡轸率领步、骑兵五千人攻打孙坚，任用吕布为骑督。胡轸与吕布不和，孙坚迎战出击，大败胡轸，斩杀他部下的都督华雄。有人对袁术说：“倘若孙坚攻占洛阳，就无法再控制他了，这叫除去了狼而得到了虎。”袁术心生疑虑，就不再给孙坚运载军粮。孙坚连夜疾驰去见袁术，在地上画图，给他分析形势，说：“我之所以奋不顾身，上为国家讨伐逆贼，下为将军报家门私仇。我与董卓之间并没有个人恩怨，而将军却轻信外人的谗言来猜忌我，这是为什么呢？”袁术窘迫不安，当即调发军粮。

孙坚回到驻地，董卓派遣将军李傕游说孙坚，想要与孙坚结成儿女亲家，让孙坚把他的子弟中想担任刺史、太守的，列出一个名单，许诺由他举荐任用。孙坚说：“董卓逆天无道，我今天倘若不能夷灭他的三族，昭示天下，那么我死不瞑目，岂会同他结亲！”孙坚继续向大谷进军，与洛阳相距九十里。董卓亲自出击，与孙坚在诸陵园一带交战。董卓败逃，退到渑池屯守，在陕县集结兵力。孙坚进入洛阳，攻打吕布，吕布也败逃。于是孙坚打扫皇帝宗庙，用猪、牛、羊进行祭祀，在城南甄官署的水井中找到了传国御玺；又分别向新安、渑池出兵，以逼迫董卓。

董卓对长史刘艾说：“关东军屡次失败，都畏惧我，难成什么气候。只有孙坚这个家伙有点不知死活，挺会用人，应该告诫诸将，让他们注意防范。我过去与周慎到金城郡向西征讨边章、韩遂，向张温请求率领部下做周慎的后援，张温拒绝了。张温又派我去讨伐先零的叛乱羌人，我知道不能成功，但又不得不去，只好出发，留下别部司马刘靖率领四千步、骑兵屯守安定，作为呼应。羌军打算切断我的退路，我只轻微攻击了一下就冲开了阻截，这是因为他们畏惧安定的驻军。羌军以为安定屯驻了数万大军，却不知道只有刘靖一支部队。孙坚追随周慎作战，向周慎请求先率领一万人前往金城，让周慎率领两万人作为后援。边章、韩遂畏惧周慎的大军，不敢轻易同孙坚开战，而孙坚的军队完全可以截断他们的粮道。倘若周慎那帮小子采纳了孙坚的计谋，凉州或许能够平定。但是张温既不能任用我，周慎也不能任用孙坚，最后只能战败逃走。孙坚只是一个佐军司马，见解却与我大致相同，固然是可用之才；只是他无缘无故地跟从袁家的那些公子，最终也会送命！”于是，董卓派东中郎将董越屯守渑池，中郎将段煨屯守华阴，中郎将牛辅屯守安邑，其余的将领分布驻扎在各县，以抵御山东联军的进攻。牛辅是董卓的女婿。董卓返回长安。孙坚在修复历代皇帝的陵墓后，率领军队退回鲁阳。

夏季四月，董卓到达长安，公卿都来迎接，在他车前参拜。董卓击掌对御史中丞皇甫嵩说：“皇甫义真，你惧怕吗？”皇甫嵩回答说：“您凭借德行辅佐朝廷，巨大的喜庆刚刚到来，我有什么可惧怕的！倘若随意杀戮，滥施刑罚，那么天下人人惧怕，岂止独我一人惧怕呢！”董卓的党羽想要依据周朝开国功臣姜太公的先例，尊称董卓为“尚父”。董卓征询蔡邕的建议，蔡邕说：“您的威德，实在很高，然而与姜太公相比，我认为还没有达到。应当等到平定函谷关以东的叛乱，皇帝返还旧京洛阳，然后再商讨这件事。”董卓这才作罢。董卓命令司隶校尉刘嚣将官员与百姓中儿女不孝顺父母、臣属不效忠长官、为官不清廉、弟弟不尊敬兄长的人进行查处，把这些人全部诛杀，财物由官府没收。于是人们竞相诬告，含冤而死的人数以千计。百姓惊恐不安，在路上相遇时，只敢互相示意。

六月丙戌日，发生地震。

秋季七月，司空种拂被罢免；任命光禄大夫、济南人淳于嘉为司空，太尉赵谦被罢免；任命太常马日 为太尉。

当初，何进派云中人张杨返回并州招募兵马，恰逢何进被杀，张杨就滞留在上党，聚集了部众数千人。袁绍在河内，张杨前往归附，与南匈奴单于於扶罗一同在漳水岸边驻扎。冀州刺史韩馥看到各地豪杰多心向袁绍，心中忌恨；暗中将袁绍的军粮供应减少，想令他的军队离散。正在这时，韩馥部将麹义反叛，韩馥同他交战失败，袁绍就乘机与麹义联合在一起。

袁绍的门客逄纪对袁绍说：“将军举大事却依靠别人供给粮草，倘若不能占据一个州作为根据地，就无法保全自己。”袁绍说：“冀州兵力强大，而我的部众饥乏相交，一旦不能取胜，就没有容身的地方了。”逄纪说：“韩馥是一个庸才，可以暗中联络公孙瓒，让他攻取冀州，韩馥必定惊慌恐惧，我们趁机指派口才好的使节前去替他分析祸福，韩馥迫于突发危机，一定肯将冀州出让给您。”袁绍认为有理，就写信给公孙瓒。公孙瓒率领军队奔赴冀州，表面上声称去攻打董卓，而暗中谋划袭击韩馥。韩馥与公孙瓒交战失利。这时董卓进入函谷关，袁绍便率领军队返回延津，派外甥、陈留人高幹与韩馥所信任的颍川人辛评、荀谌、郭图等人一同游说韩馥说：“公孙瓒统领燕、代两地的军队乘胜南下，诸郡纷纷响应，气势锋锐不可抵挡。袁绍又领兵向东行进，意图不可估量，我们私下替将军担忧。”韩馥心中恐惧，对他们说：“既然这样，那么应该怎么办呢？”荀谌说：“您自己估计一下，您宽厚仁义而能被天下豪杰所归附，比得上袁绍吗？”韩馥说：“不如。”荀谌又问：“那么，临危不惧，遇事果决，智勇过人，比得上袁绍吗？”韩馥说：“不如。”荀谌再问：“历代以来，广施恩德，让天下家家受惠，比得上袁绍吗？”韩馥说：“不如。”荀谌说：“袁绍是这个时代的人中豪杰，将军在三个方面都不如他，地位却又长期在他之上，他一定不会屈居于将军之下。冀州是天下重要的物产丰富之地，他要是同公孙瓒联合攻取冀州，将军立即就会陷入灭亡的险境。袁绍是将军的旧交，又曾经结盟共同讨伐董卓，如今的办法是，倘若把冀州让给袁绍，他一定感激您的厚德，而且公孙瓒也无力同他相争。这样，将军不仅获得了让贤的美名，并且使自身安稳如泰山。”

韩馥生来胆小怕事，于是采纳了他们的计谋。韩馥的长史耿武、别驾闵纯、治中李历得知消息，劝谏韩馥说：“冀州地区能够集结起百万大军，所存储的粮食足够吃十年。袁绍只是一支孤单而没有给养的客军，全仰赖我们的气势，如同婴儿处于我们的股掌之间，不给他奶吃，立刻就会饿死，为什么要把冀州交给他呢！”韩馥说：“我原本是袁家的老部下，并且才能也比不上袁绍，自认为能力不足而让贤，是古人所敬重的行为，你们为什么偏偏要反对呢？”先前，韩馥派遣从事赵浮、程涣统率一万名弓弩士兵驻守孟津，他们得知这个消息后，率军疾驰返回冀州。当时袁绍在朝歌清水口，赵浮等从后面赶来，有战船数百艘，士兵一万多人，军容齐整，鼓声震天，夜里途经袁绍的军营，袁绍非常厌恶。赵浮等到了冀州后，对韩馥说：“袁绍军中没有一斗粮食，部众各自已经离散，虽然有张杨、於扶罗等人新近归附，但是不会为他所用，不足为敌。我们这几个小从事，愿意带领现有部队抵抗他，不出十天，袁军必定土崩瓦解。将军您只管打开房门，安心睡觉，既不用忧愁，也不必畏惧！”韩馥仍然没有采纳，于是退避官位，搬出官府，住在中常侍赵忠的旧宅里，派儿子给袁绍送去印绶，让出冀州。袁绍即将到达邺城，韩馥部下的十名从事争先恐后地舍弃韩馥，只有耿武、闵纯持刀阻拦，但阻止不了，只好作罢；袁绍来到后，将他们二人都杀了。

袁绍于是兼任冀州牧，以朝廷的名义任命韩馥担任奋威将军，只是既没有兵权，也没有官属。袁绍任命广平人沮授担任奋武将军，派他监督所有将领，对他非常宠信。魏郡人审配、钜鹿人田丰都因为为人正直，不受韩馥重用，袁绍任命田丰为别驾，审配为治中，与南阳人许攸、逄纪、颍川人荀谌都成为袁绍的主要谋士。袁绍任命河内人朱汉担任都官从事。朱汉之前曾被韩馥怠慢，这时又想迎合袁绍的旨意，于是擅自派兵包围韩馥的住宅，拔刀登屋，韩馥逃上楼去，朱汉抓住韩馥的大儿子，将他的双脚打断。袁绍立刻逮捕了朱汉，将他处死。但是韩馥依然忧虑惊恐，请求袁绍准许他离开，袁绍同意了，于是韩馥就去投奔陈留郡太守张邈。后来，袁绍派使者去见张邈，商论机密时，使者在张邈耳边悄声细语；韩馥当时在座，认为是要谋害自己，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前往厕所，用刮削简牍的书刀自杀。

鲍信对曹操说：“袁绍身为盟主，却趁机利用职权谋取私利，将会自行生乱，成为第二个董卓。倘若抑制他，则我们的力量不够强大，只会树敌。我们可以暂且先去黄河以南地区发展势力，静观其变。”曹操非常赞同。恰逢黑山、于毒、白绕、眭固等十余万军队攻打东郡，太守王肱不能抵挡。曹操就率兵进入东郡，在濮阳攻击白绕，将白绕打败。袁绍便举荐曹操为东郡太守，曹操将治所设在东武阳。

南匈奴单于於扶罗劫持张杨，反叛了袁绍，驻扎在黎阳。董卓任命张杨担任建义将军、河内太守。

太史观察天象，声称会有朝中大臣被杀死。董卓趁机派人诬陷卫尉张温与袁术暗中勾结，冬季十月壬戌日，将张温在集市中笞打致死，以应验天象。

青州黄巾军攻打勃海，率众达三十万人，试图与黑山军会合。公孙瓒率领步、骑兵二万人在东光县的南面迎击，大败黄巾军，斩杀三万多人。黄巾军舍弃辎重，奔逃渡过黄河。公孙瓒在黄巾军渡河渡到一半时发起进攻，再次大败黄巾军，斩杀数万人，鲜血染红了河水。被俘虏的有七万多人，车辆、甲胄与财物不计其数，公孙瓒因此声威大震。

刘虞的儿子刘和在朝中担任侍中，献帝想要东归洛阳，派刘和假装逃避董卓，暗中经武关去见刘虞，命令刘虞出兵迎接献帝。刘和到达南阳时，袁术希望刘虞能够成为外援，便扣留刘和，答应在刘虞的兵卒到了之后一起西行奉迎献帝，命令刘和给刘虞写信。刘虞接到信后，便派了数千名骑兵到刘和那里。公孙瓒知晓袁术早就有称帝的野心，于是劝阻刘虞，但是刘虞不听。公孙瓒担心袁术知道这件事情后会怨恨自己，也派堂弟公孙越率领一千名骑兵去见袁术，并暗中挑唆袁术扣住刘和，吞并刘虞派去的军队，刘虞从此与公孙瓒有了仇恨。刘和从袁术那里逃走北上，又被袁绍扣留。

这时，函谷关以东的各州、郡的长官只顾着相互吞并，扩张自己的势力，袁绍、袁术两兄弟彼此间也离心离德。袁术派孙坚前去攻打董卓，孙坚还没有返回，袁绍就任命会稽人周昂担任豫州刺史，袭击并占领了孙坚的根据地阳城。孙坚叹息说：“大家一起为了大义而举兵，拯救国家，如今逆贼董卓眼看就要被打败了，但是我们却互相如此对待，我能同谁齐心合力奋战呢！”孙坚率军还击周昂，周昂战败退走。袁术命令公孙越协助孙坚攻打周昂，公孙越被流箭射中身亡。公孙瓒得知后大怒，说：“我弟弟的死，罪魁祸首就是袁绍。”于是他领兵进驻磐河，上奏朝廷，遍数袁绍的罪状，然后进军攻打袁绍。冀州属下各城大多背叛袁绍而响应公孙瓒。袁绍感到恐惧，便把自己所佩带的勃海太守印绶交给公孙瓒的堂弟公孙范，派他前往勃海郡担任太守，以求得和解。但是公孙范接着便背叛了袁绍，率领勃海郡的军队前去协助公孙瓒。于是，公孙瓒自行任命部将严纲为冀州刺史，田楷为青州刺史，单经为兖州刺史。又全部更换了各郡、县的长官。

当初，涿郡人刘备是西汉中山靖王刘胜的后裔，他年少丧父，家境贫困，同母亲一起靠贩卖草鞋为生，身高七尺五寸，双手下垂就超过了膝盖，耳朵大得自己的眼睛都能看见；他胸怀大志，少言寡语，喜怒不形于色。他曾经与公孙瓒一同在卢植门下学习儒家经义，于是前往依附公孙瓒。公孙瓒派他与田楷夺取青州，立下了功劳，被任命为平原国相。刘备年少时与河东人关羽、涿郡人张飞亲近交好，于是委任他们为别部司马，分别统领军队。他与这两个人同床而眠，情同兄弟，但是在人群密集以及大庭广众之中，关羽与张飞整日站在刘备身边保卫，跟随刘备相机进退，不畏艰险。常山人赵云带领本郡的军队投奔到公孙瓒那里，公孙瓒问他：“听说你们冀州人都愿意跟着袁绍，为什么只有你能迷途知返呢？”赵云回答：“天下惊恐不安，不知道谁是能够拯救大难的英雄，百姓遭受的困苦，如同被倒吊起来一样，我们冀州的百姓，只是向往仁政，并不是蔑视袁绍而依附将军。”刘备见到赵云后，认为他胆识出众，因此用心交结，赵云于是追随刘备来到平原，为他统领骑兵。

当初，袁术占据南阳时，有人口数百万，然而他骄纵淫逸，征收赋税没有节度，百姓困苦，渐渐外逃。他同袁绍结下怨仇之后，两人分别树立党羽，寻求外援，彼此图谋。袁术勾结公孙瓒，而袁绍联合刘表，当时，豪杰多数依附袁绍。袁术愤怒地说：“这些小子不追随我，反而追随我们家的家奴吗！”他又写信给公孙瓒说：“袁绍不是袁家的儿子。”袁绍得知后大为恼怒。

袁术派孙坚前去袭击荆州刺史刘表，刘表派遣部将黄祖在樊城和邓县一带迎战孙坚，孙坚取胜，于是围困襄阳。刘表派黄祖乘夜秘密出城，前去调派各郡的援军，黄祖带领军队打算返回襄阳时，孙坚迎击，黄祖战败退走，逃入岘山。孙坚乘胜连夜追击，黄祖的部队潜伏在竹林树丛中，暗中射杀孙坚，将他杀死。孙坚生前举荐的孝廉、长沙人桓阶到刘表那里请求归还孙坚的尸体安葬，刘表被他的义举感动，同意归还。孙坚哥哥的儿子孙贲率领孙坚的部队依附袁术，袁术也上表举荐孙贲担任豫州刺史。从这以后，袁术无法战胜刘表。

起初，董卓进入函谷关时，留下朱儁镇守洛阳，而朱儁暗中与山东地区的将领们联络，害怕被董卓发觉后会出兵攻打，就逃到荆州。董卓任命弘农人杨懿为河南尹；朱儁又带兵返回洛阳，攻打杨懿，杨懿败逃。朱儁看到洛阳已残破不堪，不能供给物资，便向东移驻中牟县，同时向各州、郡发布公文，号召各地派军队讨伐董卓。徐州刺史陶谦上表举荐朱儁代理车骑将军，派出三千名精兵支援朱儁，其余州、郡也纷纷响应。陶谦是丹阳人，朝廷因黄巾军进犯徐州，便任命他为刺史。陶谦到任之后，击败黄巾军，将其驱逐，徐州境内的秩序得以恢复。

刘焉在益州暗中图谋叛逆。沛国人张鲁从他祖父张陵创立五斗米道以来，世代信奉，迁徙到蜀地居住。张鲁的母亲因为懂得神秘的道术，经常出入刘焉家中，刘焉因此任命张鲁为督义司马，张脩为别部司马，命令二人联合领兵击杀汉中郡太守苏固，并封锁了益州到长安的通道斜谷阁，拦截杀害朝廷派来的使臣。刘焉上书朝廷说：“米贼将道路截断，不能再与朝廷联系。”又找借口杀死州中豪强王咸、李权等十多人，来树立刑威。犍为郡太守任岐与校尉贾龙因此起兵讨伐刘焉，刘焉迎击，斩杀任岐、贾龙。刘焉逐渐得意忘形，制作了只有皇帝才能使用的御车以及其他车具一千多辆，荆州刺史刘表因此上书说“刘焉在益州时刻仿效皇帝，就如同子夏在西河模仿孔圣人一样”。此时，刘焉的儿子刘范担任左中郎将，刘诞担任治书御史，刘璋担任奉车都尉，都随从献帝住在长安，只有小儿子别部司马刘瑁一向跟在刘焉身边；献帝派刘璋前往益州，向刘焉讲明道理，刘焉则将刘璋扣留，不让他返回长安。

公孙度的声威远扬海外，中原地区人士为了避开战乱纷纷依附他。北海人管宁、邴原和王烈都前往归附。管宁少年时与华歆是朋友，曾经一起锄菜，看到菜地上有一块金子，管宁继续锄草不止，视黄金如同瓦砾，华歆却将黄金捡起来后又扔掉，人们依据这件事评断出他们二人的优劣。邴原曾经到远方去游学，需要八九年才能回家，老师与朋友们都认为他不会喝酒，所以只拿来米和肉为他饯别。邴原说：“我本来有酒量，只是因为害怕荒废学业，才戒了酒。如今即将与你们远别，可以喝一次。”于是与众人坐在一起喝酒，喝了一天也没喝醉。管宁、邴原都以节操高尚而受到世人的称赞，公孙度听说他们来到辽东，便备好客栈，迎候二人。管宁见过公孙度之后，就在山谷中建造小屋。当时前来避祸的人大多居住在郡城南郊，只有管宁居住在北郊，表示他不想返回家乡，后来人们渐渐在他的周围落户，不过一个月，就形成一个村庄。管宁每次见到公孙度，只谈论儒学经典，不谈论世事；回到山中，只专门讲授《诗经》《尚书》，研习古代祭祀礼仪，只会见学者，而不见其他的人。公孙度因此认为管宁为人贤明，而不再防范他，民间则受到他的德行的感化。邴原秉性刚直，喜欢评议别人，评击不合理的现象，从公孙度以下的各级官吏，都对他心怀不满。管宁对邴原说：“隐藏的龙，以不被人发现而成就其德。不合时机地发表意见，都会招致灾难。”他暗中让邴原逃回中原，公孙度听说后，也没有命人追赶。王烈器度宏大，学业精深，年少时名望就在管宁、邴原之上。他善于教导，乡里有人偷牛，被牛的主人抓住，偷牛贼请求说：“甘愿受刑被杀，只求不让王烈得知。”王烈听说后让人前去看望他，并送给他一匹布。有人问他送布的原因，王烈说：“偷牛贼害怕我听到他的过失，表明他还有羞耻心。既然知道羞耻，就能够产生善心。我送给他布，就是劝他从善。”后来，有一位老人把佩剑遗失在路上，一位行人看到后，就守在了路旁，到了傍晚，这位老人返回，找到了遗失的剑，大为惊奇，便将这件事告知给王烈。王烈派人查问，原来守剑的人就是过去那个偷牛贼。民间发生争执后，都请王烈裁断，有的只走到半路，有的只看到他的房子，就都纷纷退了回去，向对方表示让步，而不愿让王烈得知他们有过纠纷。公孙度打算任命王烈担任长史，王烈推辞了，而去做生意来进行自我贬损，表示无意为官，公孙度这才作罢。

三年（壬申，公元192年）

春季正月丁丑日，大赦天下。

董卓派牛辅率军驻守在陕县，牛辅分别委派校尉北地人李傕、张掖人郭汜、武威人张济率领数万步、骑兵在中牟大败朱儁，并沿途劫掠陈留、颍川两郡所属诸县，所经之处都进行烧杀掳掠，几乎没有遗漏。

当初，荀淑的孙子荀彧，年少时就有才华名望，何颙见到他非常惊异，说：“真是一个辅佐君王的人才！”等到天下大乱，荀彧对乡里的父老说：“颍川地势开阔平坦，四面受敌，应该尽早逃离。”乡里人大多依恋故土，不愿意离去。只有荀彧率领他的家族前去依附韩馥。此时正好袁绍已经夺取了韩馥的地位，他用上宾的礼节接待荀彧。荀彧认为袁绍终究不能成就大业，得知曹操有雄才大略，于是离开袁绍，前去追随曹操。曹操同他交谈之后，大为喜悦，说：“这就是我的张良啊！”于是任命他为奋武司马。那些留在颍川的乡人，大多在这次灾难中被李傕、郭汜等残杀。

袁绍亲自领兵迎战公孙瓒，双方在界桥以南二十里处交战。公孙瓒的军队有三万精兵，锋芒锐不可当。袁绍命令麹义率领八百精兵为先锋，并在左右两侧布下了一千张强弩。公孙瓒轻视麹义兵少，放任骑兵冲阵。麹义的士兵用质牌掩护身体，一动不动，等到与敌人相距不到十几步时，两侧弓弩齐发，喊杀之声惊天动地，公孙瓒军大败。袁军斩杀公孙瓒所任命的冀州刺史严纲，杀死一千多人。麹义率兵追赶到界桥，公孙瓒集结军队，开始反击，麹义再次取胜，于是到达公孙瓒的军营，拔掉了营门大旗，公孙瓒的残军全都逃走。

起初，兖州刺史刘岱与袁绍、公孙瓒都互相交好，袁绍让自己的妻子儿女居住在刘岱的家中，公孙瓒也派从事范方率领骑兵前去帮助刘岱。直到公孙瓒打败袁绍的军队后，才让刘岱交出袁绍的家眷，并另外下命令给范方：“倘若刘岱不交出袁绍的家眷，就带领骑兵撤回！等我平定袁绍之后，将会对刘岱用兵。”刘岱与部属商讨对策，接连几天拿不定主意，后来听说东郡人程昱颇有智谋，便召他来询问意见，程昱说；“倘若舍弃冀州袁绍这个近援，而谋求幽州公孙瓒的远助，就如同到遥远的越地去请游泳能手来解救这里即将淹死的人一样。并且公孙瓒不是袁绍的对手，虽然公孙瓒这次打败了袁绍，然而他终将被袁绍擒获。”刘岱采纳了他的意见。范方率领骑兵返回，还没有到达，公孙瓒就已经战败。

曹操驻军顿丘，于毒等攻打东武阳。曹操带领军队西行入山，前去攻打于毒等的营寨。部下将领全都请求救援东武阳。曹操说：“让叛匪听说我们西行，倘若他们回去救援，那么东武阳的包围就不救自解；倘若他们不回去救援，这样我们能够攻下他们的营寨，而他们一定不能攻下东武阳。”于是率领军队出发。于毒听说曹军西行，于是舍弃东武阳，赶回去救援营寨。曹操乘势进军内黄，攻打眭固及南匈奴单于於扶罗，大败这两支队伍。

董卓任命他的弟弟董旻担任左将军，侄子董璜为中军校尉，都掌管兵权，他的宗族以及亲戚全都在朝中担任大官，甚至连董卓侍妾刚生下的儿子也被封为侯爵，以侯爵用的金印和紫色绶带为玩具。董卓所乘坐的车驾与穿戴的服饰都与皇帝的一样，他对尚书台、御史台、符节台发号施令，尚书以下的官员全都到他府中去禀报和请示。他又在郿地修筑了一个巨大的堡坞，墙高七丈，厚七丈，里面储存了足够吃三十年的粮食，董卓对自己说：“大事告成，可以雄据天下；倘若不成，守住这里也足够终老。”董卓生性残忍，随意杀人，部下将领言语稍有失误，就会被当场处死，导致人人自危。司徒王允与司隶校尉黄琬、仆射士孙瑞、尚书杨瓒等暗中图谋除掉董卓。中郎将吕布善于骑射，体力过人，董卓知道自己待人寡恩无礼，担心遭到暗害，无论走到哪里，都常常让吕布在左右随从保卫，非常宠爱信任他，发誓说情同父子。但是董卓为人刚愎，曾经因为一件不合自己心意的小事，就拔出手戟掷向吕布，吕布身手敏捷，避开手戟，又和颜悦色地向董卓谢罪，董卓才息怒作罢。吕布因此心中怨恨董卓。董卓又命吕布守卫中阁，而吕布却与董卓的一位侍女私通，心中更加不安。王允素来善待吕布，吕布见王允时，说出自己差点被董卓杀死的事情，王允便将诛杀董卓的计划告知吕布，并建议他充当内应。吕布说：“但是我们有父子之情，怎么办呢？”王允说：“你自姓吕，本就与他没有骨肉关系。现今考虑自己的生死还来不及，还谈什么父子？他在掷戟之时，难道有父子之情！”吕布于是答应了。

夏季四月丁巳日，献帝患病刚好，在未央殿大会群臣。董卓身穿朝服，乘车入朝，从军营到皇宫的道路两旁警卫密布，左侧是步兵，右侧是骑兵，由吕布等在前后护卫。王允命士孙瑞亲自书写诏书交给吕布，吕布让同郡人骑都尉李肃与勇士秦谊、陈卫等十几人身穿卫士服，伪装成卫士，守卫在北掖门等待董卓。董卓一进门，李肃便举戟刺杀；董卓内穿铁甲，未能刺入，只刺伤了他的手臂，他从车上跌落下来，回头大喊：“吕布在哪里？”吕布说：“奉皇帝诏令讨伐贼臣！”董卓大骂说：“狗崽子，你竟然敢如此！”吕布不等董卓骂完，就手持铁矛将他刺死，并催促士兵砍下他的头颅。主簿田仪以及董卓的奴仆扑到董卓的尸前，吕布也将他们杀死，共杀了三个人。吕布立即从怀中取出诏书，命令官兵们说：“皇帝下诏讨伐董卓，其余人一律不问。”官兵们听后都站立不动，大呼万岁。百姓在街道上唱歌跳舞，表示庆祝，长安城中的士人、妇女卖掉珠宝、首饰与衣服，买来酒和肉，互相庆贺，街市因此拥挤不堪，水泄不通。董卓的弟弟董旻、董璜以及留在郿坞的董氏宗族老幼，全都被他们的部下砍死、射死。董卓的尸体被拖到集市示众。当时天气逐渐炎热，董卓向来肥胖，油脂流到地上，看守尸体的官吏便制作了一根大灯捻，放在董卓的肚脐上点燃，从晚上一直燃到天亮，就如此一连燃烧了几天。受过董卓迫害的袁氏门生把已经被斩碎的董卓的尸体收集起来，焚烧成灰，扬撒在大路上。郿坞中藏有黄金二三万斤，白银八九万斤，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堆积如山。献帝任命王允为录尚书事，吕布为奋威将军、假节，礼仪等待遇都与三公相等，封为温侯，与王允共同主持朝政。

董卓被诛杀时，左中郎将高阳侯蔡邕正在王允家中作客，听闻这一消息后，为之惊叹。王允勃然大怒，叱责他说：“董卓是国家的大贼！几乎灭亡了汉室的江山。你是汉朝的大臣，应该同仇敌忾，而你心念他的私人恩惠，反过来替他悲痛，这岂不是与他一同为逆！”当时就将蔡邕收捕，交付廷尉。蔡邕谢罪说：“我虽然身处这样一个不忠的地位，但是对古今君臣大义，耳中经常听说，口中经常提及，怎么也不会背叛国家而心向董卓的！我愿意接受在脸上刺字、砍脚的处罚，让我继续写完《汉史》。”很多士大夫同情蔡邕，设法营救他，却没有成功。太尉马日 对王允说：“蔡伯喈是举世奇才，对汉朝的史事典章非常了解，应当让他完成史书，这将会是一代大典；况且他所犯的罪过是微不足道的。杀了他，岂不令天下士人失望！”王允说：“过去汉武帝没有杀司马迁，后来使得他所作的谤书《史记》流传后世。现在国运中衰，兵马就在郊外，不能让奸佞的臣子在幼主身边撰写史书，否则既无益于皇帝的圣德，还会使我们这些人蒙受诋毁。”马日 退出后，对别人说：“王允大概不会有后代留存了！善良的人是国家的楷模；史著是国家的经典；毁灭楷模，废弃经典，这样岂能长久！”蔡邕便死在狱中。

起初，黄门侍郎荀攸与尚书郑泰、侍中种辑等密谋：“董卓骄横残忍，没有真正的亲信，虽然手握强兵，实际上却是一个孤立的独夫民贼，可以直接将他刺死！”事情将成，而消息泄漏，荀攸被捕入狱，郑泰逃走，投靠袁术。荀攸在狱中的言谈与饮食都与平时一样，恰逢董卓被杀，荀攸得以幸免。

青州的黄巾军进攻兖州，兖州刺史刘岱打算出兵迎敌。济北国相鲍信劝谏他说：“如今黄巾军有百万之众，百姓全都非常恐慌，士卒也没有斗志，不能对抗敌人。但是黄巾军没有辎重，只靠劫掠来供应军需，如今我们不如蓄留实力，先固守城池；敌军求战不得，攻城不克，势必离散，然后我们再挑选精兵，占据要害关口，就可以将敌军打败。”刘岱没有采纳，率军出战，结果被黄巾军杀死。

曹操的部将东郡人陈宫对曹操说：“如今刺史死了，州中无主，与朝廷的联络也已经中断，我想去劝说州中的主要官员，同意由您来主持州中事务，以此作为资本，进而夺取天下，这是霸王大业。”于是，陈宫前去游说别驾、治中等主要官员说：“如今天下分裂，而州中无主；曹操是一代英才，倘若迎接他当刺史，一定能够使百姓安宁。”鲍信等也有同样的看法，便与州中官吏万潜等人来到东郡，迎接曹操兼任兖州刺史。曹操随后率兵到寿张县东攻打黄巾军，不能取胜。黄巾军骁勇善战，而曹军则兵力薄弱，曹操稳定军心，鼓舞士气，严明赏罚制度，并且连设奇计，昼夜不停地作战，每次都擒获不少敌军，黄巾军便退出兖州。鲍信战死，曹操悬赏寻找他的尸体，可终究没有找到，于是就雕刻了一个鲍信的木像。下葬时，曹操亲自去祭奠，放声大哭。朝廷任命京兆人金尚为兖州刺史。金尚要去赴任，遭到曹操迎击，金尚逃离，投奔了袁术。

五月，任命征西将军皇甫嵩担任车骑将军。

起初，吕布劝王允把董卓的部下全部杀掉，王允说：“这些人没有罪过，不可处死。”吕布想要把董卓的财物赏赐给公卿以及领兵将领，王允又没有同意。王允素来只将吕布视为一员武将，而吕布却认为自己诛杀董卓立下功劳，到处自我夸耀，既然失望，心中渐渐不满。王允为人刚直方正，嫉恶如仇，起初因为惧怕董卓，迫不得已折腰低头。董卓伏诛之后，自认为不会再有什么祸患，非常骄傲自满，因此部下对他并不是十分爱戴。王允起初曾经与士孙瑞协商，特地下诏赦免董卓的部下，随后又心生猜疑，说道：“部下只是遵守主人的命令，本来没有罪过可言。现在倘若将身为恶逆之人的他们予以赦免，恐怕反而招致他们的猜疑，并不是安稳他们的办法。”因而没有颁布赦免诏书。后又商讨将董卓所统率的军队全部解散，有人对王允说：“凉州人一向忌惮袁绍，畏惧关东大军，现在如果一旦解散军队，打开函谷关，董卓的部下一定人人自危。可以任命皇甫嵩为将军，统领董卓的旧部，留驻陕县并加以安抚。”王允说：“不能这样。关东的义兵将领与我们是一条心的。如今假如再将大军留驻陕县，扼守险要，虽然安抚了凉州人，却使关东将领生疑，这是不行的。”

当时，百姓中流传要杀死所有凉州人的谣言，于是那些董卓过去的将领、校尉都惊惧不安，全都拥兵自守，甚至还相互传言说：“蔡邕只是因为受过董卓的亲信和厚待，尚且受到牵连被处死，如今既然没有赦免我们，又打算解散我们的军队，今天解散军队，明天我们就会成为任人宰杀的鱼肉了。”吕布派遣李肃前往陕县，宣布皇帝的诏命，诛杀牛辅，牛辅等领兵与李肃交战，李肃大败，逃回弘农，被吕布诛杀。牛辅心中惊惧不安，恰巧遇上军营中无故自发惊扰，牛辅打算弃军逃走，被身边的人杀死。李傕等返回大营时，牛辅已死，李傕等没有依靠，就派使者前往长安请求赦免。王允回答说：“一年之内不能发布两次赦免令。”没有同意他们的请求。李傕等更加恐惧，不知如何是好，打算解散军队，各人分别抄小路逃回家乡，讨虏校尉武威人贾诩说：“倘若你们放弃军队，只身逃命，只需一个亭长就能逮捕你们。不如大家同心协力，向西攻打长安，去为董卓报仇。如果事情成功，可以拥戴皇帝以辅佐天下；倘若不成功，再逃走也不迟。”李傕等认为很对，于是一起起誓结盟，率领数千人马，日夜兼程向长安进发。王允因为胡文才、杨整脩都是凉州的豪强大族，于是召见胡、杨二人，想派他们出使东方，向李傕等人解释误会，但是王允在面见他们时，并不和颜悦色，而是说：“这些潼关以东的鼠辈，想要干什么？你们去把他们叫来！”因此，胡文才和杨整脩去了李傕那里，实际上是将大军召回长安。

李傕沿途招集兵马，等到达长安时，已经聚集了十多万人，与董卓的旧部樊稠、李蒙等合兵包围了长安，长安城墙高而陡直，无法攻打，围守了八天，吕布军队中的叟兵叛变，六月戊午日，叛军引李傕的军队入城，李傕等纵容士兵大肆劫掠。吕布与李傕等在城中交战不利，便率领数百名骑兵，将董卓的头颅挂在马鞍上，突围出逃，在青琐门外停马，招呼王允一同逃走。王允回答说：“倘若得到社稷之灵的保佑，安定国家，是我最大的愿望；倘若不能实现这个愿望，我将奉献生命赴死。如今皇帝年幼，只能依赖我，遇到危险而自己逃亡，我不忍心这么做。请鼓励关东的诸位将领，时常把皇帝与国家的大局放在心上。”太常种拂说：“身为朝廷大臣，不能遏制暴力，抵御凌辱，导致刀刃指向皇宫，还打算逃到哪里去！”于是奋战而死。李傕、郭汜等驻守在南宫掖门，斩杀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被杀的官吏与百姓共一万多人，尸体散乱地布满街道。

王允扶着献帝逃上宣平门，躲避乱兵，李傕等人在城下跪在地上叩头，献帝对李傕等人说：“你们放任士兵肆意横行，想要做什么？”李傕等说：“董卓忠于陛下，却无故被吕布杀害，我们是为了给董卓报仇，不敢造反。等这件事了结之后，我们甘愿上廷尉去领受责罚。”李傕派兵将宣平门楼围住，联名上表，要求司徒王允出面，问道：“太师董卓犯了什么罪？”王允逼于无奈，只得走下楼来面见李傕等人。己未日，大赦天下，任命李傕为扬武将军，郭汜为扬烈将军，樊稠等人都为中郎将。李傕等收捕司隶校尉黄琬，将他杀死。

起初，王允任命同郡人宋翼担任左冯翊，王宏担任右扶风，李傕等打算杀死王允，又担心他们起兵反抗，于是先让献帝下诏征召宋翼、王宏。王宏派人对宋翼说：“郭汜、李傕因为我们二人在外拥兵，所以不敢杀害王允。倘若今天应召，明日就会被灭族，你有什么计策？”宋翼回答说：“虽然无法估计祸福，但是皇帝的诏命是不能违背的。”王宏的使人说：“关东各州、郡的义兵如同滚水沸腾，想要杀死董卓，现在董卓已死，他的党羽容易制服。倘若起兵一同讨伐李傕等人，与山东诸军彼此呼应，正是化祸为福的上策。”宋翼没有听从，王宏孤立不能成事，于是二人都接受征召。甲子日，李傕收捕王允、宋翼、王宏，将他们一同处死；王允的妻子儿女也都被杀死。王宏临死之前大骂道：“宋翼，你这个没用的腐儒，不值得同你商议国家大事！”李傕把王允的尸体放置在闹市之中，没人敢去收敛。王允过去的部属平陵县县令京兆人赵戬放弃官位，收敛王允的尸体安葬。当初，王允将讨伐董卓的功劳全部归于自己，因为士孙瑞的功劳归于王允，没有封侯，因而这次能够幸免于难。

臣司马光说：《易经》称“辛劳而又谦让的君子，有善终的吉瑞”，士孙瑞立下了大功却不夸耀，来保护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能不称赞他有过人的智慧啊！李傕等任命贾诩担任左冯翊，打算封他为侯。贾诩说：“我提出的只是救命的计策，有什么功劳！”坚决推辞不愿接受。又任命他担任尚书仆射，贾诩说：“尚书仆射是宫廷的主要官员，受到天下的瞩目，我一向名望不重，不能令人心服。”于是任命贾诩担任尚书。

吕布途经武关前往南阳投奔袁术，袁术给他非常优厚的待遇。吕布自恃杀死了董卓，对袁氏有功，因此纵容部下士兵抢掠。袁术因此心存忧患，吕布发现后，心中不安，就离开袁术，去河内投奔张杨。李傕等人悬赏抓捕吕布，形势非常紧迫，吕布又从张杨那里逃跑，改投袁绍。

丙子日，任命前将军赵谦担任司徒。

秋季七月庚子日，任命太尉马日 担任太傅，录尚书事；八月，任命车骑将军皇甫嵩担任太尉。

献帝下诏命令太傅马日 、太仆赵岐持符节去安抚关东诸州、郡。

九月，任命李傕担任车骑将军，兼任司隶校尉，假节；任命郭汜担任后将军，樊稠担任右将军，张济担任骠骑将军，都封为侯爵。李傕、郭汜、樊稠执掌朝政，张济出京，率军驻扎在弘农郡。

司徒赵谦被罢官。

甲申日，任命司空淳于嘉担任司徒，光禄大夫杨彪担任司空，主持尚书事务。

起初，董卓入关后，劝说韩遂、马腾等人共同对抗山东征讨董卓的联军，韩遂、马腾率军前往长安。他们到达长安时，恰巧董卓被杀。李傕等便任命韩遂为镇西将军，令他返回金城；马腾为征西将军，前往屯守郿地。

冬季十月，荆州刺史刘表派遣使者献上贡品。任命刘表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封为成武侯。

十二月，太尉皇甫嵩被免除官职，任命光禄大夫周忠担任太尉，参与主持尚书事务。

曹操追击黄巾军到达济北，黄巾军全体投降曹操，曹操得到兵士三十多万，男女一百多万人，收编其中精炼勇锐的人，号称为“青州兵”。

曹操延聘陈留人毛玠担任治中从事，毛玠向曹操进言道：“如今天下四分五裂，皇帝逃亡在外，百姓荒废本业，因为饥荒而流亡在外。官府没有一年的存粮，百姓不能安心，这种局面很难持久。奉行正义的军队，才能取得胜利，稳固地位应该拥有丰厚的财富。应该尊奉天子，用朝廷的名义命令叛逆之臣，发展农业和桑蚕业，来积蓄军需物资，这样一来，霸王之业就得以建立。”曹操采纳了他的建议，派使者去河内郡太守张杨那里，想借道西上长安同朝廷联系，被张杨拒绝。定陶人董昭劝说张杨道：“虽然袁绍与曹操是一家，但势必不会长久合作。曹操如今虽然势力弱小，但是他实际上是天下真正的英雄，应当寻找机会结交他。何况有今天这样的机会，最好允许他的使者通过，使他的奏章能够上呈朝廷，并上表举荐他，倘若事情成功，就可以建立深厚的交情。”于是张杨同意曹操的使者通过河内郡前往长安，同时上表举荐曹操。董昭还以曹操的名义给李傕、郭汜等人写信，根据他们权势的轻重，分别致以恳切深厚的问候。李傕、郭汜接见了曹操的使者，认为关东诸将领打算自己拥立皇帝，现在曹操虽然派使者前来表达效忠，但并不是出于真心，李、郭二人商议后打算扣留使者。黄门侍郎锺繇劝说李傕、郭汜道：“现今天下英雄一起崛起，各自假托朝廷的名义独断专行，只有曹操心向王室，朝廷若拒不接受他的忠诚，岂不会令那些打算效仿他的人失望！”李傕、郭汜于是款待曹操的使者，并给以十分丰厚的回报。锺繇是钟皓的曾孙。

徐州刺史陶谦与各郡国的太守、国相共同签署文书，推举车骑将军朱儁担任太师，并用公文通知各州长官，号召共同讨伐李傕等人，奉迎天子回到洛阳。恰逢李傕采纳太尉周忠、尚书贾诩的计谋，用皇帝的名义征召朱儁入朝，朱儁便辞谢陶谦的提议，应召入朝，再次担任太仆。

公孙瓒又派遣军队攻打袁绍，到达龙凑，被袁绍的军队打败。公孙瓒于是退还幽州，不敢再出来。

扬州刺史汝南人陈温去世。袁绍派袁遗兼任扬州刺史；袁术派军队攻打并打败袁遗，袁遗逃到沛地，被乱兵杀死。袁术任命下邳人陈瑀担任扬州刺史。

四年（癸酉，公元193年）

春季正月甲寅朔日，发生日食。

丁卯日，大赦天下。

曹操在甄城驻军。袁术受到荆州刺史刘表军队的逼迫，领兵移驻封丘，黑山军的一个分支部队与匈奴单于於扶罗都依附袁术。曹操打败袁术的军队，然后包围了封丘。袁术撤退到襄邑，后又退到宁陵。曹操在后面追击，接连打败袁术。袁术逃到九江，扬州刺史陈瑀领兵抵御，阻止袁术入境。袁术退守阴陵，在淮河以北纠集部队，又向寿春进军。陈瑀非常恐惧，逃回下邳，袁术于是占领寿春，自称扬州刺史，兼称徐州伯。李傕打算拉拢袁术作外援，便任命袁术为左将军，封为阳翟侯，假节。

袁绍同公孙瓒委任的青州刺史田楷连续奋战两年，士兵疲敝不堪，粮食全都吃完，士兵都抢掠百姓，导致田地间连青草都很难看到。袁绍任命自己的儿子袁谭为青州刺史，田楷同他交战，不能取胜。恰逢朝廷派赵岐前来调解关东各州、郡的矛盾，公孙瓒便与袁绍结为儿女亲家，各自撤兵。

三月，袁绍驻扎在薄落津。这时，他属下魏郡的士兵叛变，与黑山军于毒等数万人联合攻占邺城，杀死魏郡太守。袁绍带军撤回到斥丘驻扎。

夏季，曹操大军返回定陶。

徐州治中东海人王朗与别驾琅邪人赵昱劝说刺史陶谦道：“要想获得诸侯的拥戴，最好的办法是尊奉君王。现在天子流亡在长安，应该派遣使者前往进贡。”陶谦于是派赵昱携带尊奉皇帝的奏章前往长安。献帝下诏任命陶谦担任徐州牧，加授安东将军，封为溧阳侯。任命赵昱担任广陵太守，王朗担任会稽太守。当时，徐州一带的百姓富裕，粮食丰足，很多流民前来投奔。但是陶谦任用奸佞小人，疏远忠诚正直之士，司法与政务都治理不善，徐州的政局因此日益混乱。许劭避难来到广陵，陶谦对他的礼节和待遇都非常优厚，许劭对他的门徒们说：“陶谦表面上追求尊重贤才的名声，但他实际上并不是正人君子，现在待我虽然优厚，将来必将转薄。”于是，他离开徐州。后来，陶谦果然大肆抓捕流亡到徐州的士大夫，人们才佩服许劭的先见之明。

六月，扶风郡下了大冰雹。

华山发生山崩。

太尉周忠被免官，任命太仆朱儁担任太尉，主持尚书事务。

下邳人阙宣聚集百姓数千人，自称天子；陶谦讨伐并杀死阙宣。

大雨昼夜不停地持续二十多天，淹没了许多民宅。

袁绍领兵深入朝歌境内的鹿肠山，讨伐于毒，围攻五日，打败了于毒，斩杀于毒及其部下一万多人。袁绍于是沿着山路北行，攻打左髭丈八等乱贼，将他们全部斩杀。又攻打刘石、青牛角、黄龙左校、郭大贤、李大目、于氐根等，再次杀贼数万人，乱贼的屯堡全部遭到屠杀。最后，袁绍与黑山军张燕以及四营的匈奴屠各部落、雁门的乌桓部落在常山交战。张燕有数万精兵，战马数千匹。袁绍与吕布共同攻打张燕，一连战斗了十多天，张燕的士兵死伤虽然很多，袁绍的士兵也感到疲惫，于是双方各自撤退。

吕布部下的将士多残忍暴戾，袁绍颇为忧患，吕布于是请求还师洛阳。袁绍以皇帝的名义任命吕布兼任司隶校尉，派遣精壮武士护送吕布，却命令他们暗中杀掉吕布。吕布命人在他的帐内弹筝，自己暗中溜走了。护送的武士们乘夜袭击吕布，把帐篷和床全都砍坏。第二天早晨，袁绍听说吕布仍然活着，非常恐惧，下令关闭城门，严密防守。吕布率军再次依附张杨。

前太尉曹嵩在琅邪逃避战乱，他的儿子曹操命令泰山郡太守应劭将曹嵩接到兖州。曹嵩携带辎重一百多车，陶谦的一个部将驻扎在阴平县，士兵想要哄抢曹嵩的财产，于是在华县与费县的交界处突然袭击，杀死曹嵩与他的小儿子曹德。秋天，曹操领兵攻打陶谦，攻克了十多个城池，大军到达彭城，与陶谦的军队展开激战，陶谦战败，撤退到郯县固守。当初，洛阳一带经历董卓之乱，百姓向东迁徙，多数投奔徐州，这次遇到曹操到来，在泗水河坑杀男女老幼数十万人，尸体阻塞了河道，导致水流不通。曹操围攻郯县，未能攻克，于是离开，攻占了虑、睢陵、夏丘三县，所过之处全部遭到屠戮，鸡犬不留，旧城废墟不再有行人。

冬季十月辛丑日，京城长安发生地震。

有异星出现在天市星旁。

司空杨彪被免官。丙午日，任命太常赵温担任司空，录尚书事。

幽州牧刘虞与公孙瓒之间的怨恨日益积累，不能亲善和睦，公孙瓒数次与袁绍相互攻打，刘虞不能禁止，因而逐渐减少对公孙瓒的粮草供应。公孙瓒大怒，屡次违抗刘虞的命令，又经常侵掠百姓。刘虞不能抑制他，于是委派使者上书陈述公孙瓒残暴掠夺百姓的罪状，公孙瓒也上书指责刘虞克扣军粮。两人交相上奏，相互指责，朝廷不能裁决，只是敷衍而已。于是公孙瓒在蓟城的东南修筑了一座小城，领兵住在里面。刘虞数次请他会商，他都称病不去。刘虞担心他终究会叛乱，于是带领部下共计十万大军，讨伐公孙瓒。当时公孙瓒的部下都四散在外，仓促地挖开东城打算逃走。刘虞的部队没有纪律，缺乏训练，刘虞又爱惜百姓的房屋，下令不得纵火，他告诫士兵说：“不得伤害其他人，只杀公孙瓒一人。”因此，士兵没能攻下小城。公孙瓒于是精选了几百名勇士，乘风放火，径直冲出重围，刘虞军队大肆溃散，刘虞与部下官属向北逃到居庸关，公孙瓒赶来，围攻居庸关，三天后攻下，抓住刘虞及其妻子儿女返回蓟城，仍然让刘虞签署州府的文书。恰逢朝廷派使者段训宣布献帝的诏书，增加刘虞的封邑，让他总管六州的事务；授任公孙瓒为前将军，封为易侯。公孙瓒就乘机污蔑刘虞之前曾与袁绍等人通谋要当皇帝，胁迫段训在蓟城的闹市将刘虞及其妻子儿女处死。前任常山国相孙瑾、下属张逸、张瓒等一起自动聚到刘虞周围，对公孙瓒破口大骂，然后与刘虞一同赴死。公孙瓒把刘虞的头颅送到京城长安，刘虞的旧部尾敦在半路上截获头颅，送回安葬。刘虞为人仁厚，广施恩德，因此深得民心，幽州的百姓，无论是当地土著，还是流亡来的外乡人，无不为他的惨死而感到痛惜。

当初，刘虞想派遣使者前往长安去呈送奏章，但是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众人都说：“右北平人田畴，二十二岁，虽然年轻，却是一个奇才。”刘虞便送上礼物，聘请他做自己的掾吏。车马备好，即将出发的时候，田畴说：“如今道路不通，盗寇横行，倘若公开官方使者的身份，一定会成为他们抢劫的对象。我愿以平民百姓的身份前往，只要能够到达长安就行。”刘虞听从了他的意见。田畴便在自己的门客中选拔了二十名骑士，一起从居庸关出塞，沿着阴山径直到达朔方郡，再走小路到达长安，向朝廷呈上刘虞的奏章。献帝诏令田畴担任骑都尉。田畴认为皇帝正处于流亡受屈辱时期，尚未安定，自己不能担任官职享受荣耀，因而坚决辞让不受。他得到朝廷回复的章报后，就立刻赶回幽州，但是等他到达时，刘虞已经被杀害。田畴到刘虞的墓前祭拜，陈放并汇报朝廷章报，然后痛哭着离开。公孙瓒得知后，大怒，悬赏抓捕田畴。抓到后，公孙瓒问田畴：“你为什么不把朝廷的章报送给我？”田畴说：“汉朝王室势力衰微，人人怀有异心，只有刘虞还有忠贞的节操。章报中的内容，对将军并没有称赞之词，恐怕也不是将军愿意听到的，因此我没有送来。况且将军既然残杀无罪的上级，又仇视遵守节义的臣僚，我恐怕燕、赵地区的豪杰之士全都会跳到东海里淹死，而无人肯追随将军。”公孙瓒只好释放了他。

田畴向北回到无终县，率领宗族以及归附他的数百人，扫地而结盟说：“刘虞的仇不报，我没有颜面活在世上！”于是进入徐无山中，在深险之处找到一片平地，修建营寨居住，亲自耕作，奉养父母，百姓前来投奔，数年之间增加到五千多家。田畴对乡里的父老说：“如今大家居住在这里，已经形成村镇，但不相统一，又没有法令制度来约束，恐怕不是维持长久安定的做法。我有一个计划，希望与诸位父老一同实施，可以吗？”大家都说：“可以！”田畴于是制订法令进行约束，凡是相互杀伤、偷盗以及因争吵而告状的人，依据情节的轻重予以处罚，最重的判处死刑，共十多条。他又制定婚姻嫁娶的礼仪以及学堂讲授用的课程，法令制订后，向众人公布实行，大家都愿意遵守，到了路不拾遗的程度。北方边塞地区的人全都非常敬服田畴的威信，乌桓、鲜卑部落分别派使者来向田畴致意，并馈赠礼物，田畴悉数安抚接纳他们，让他们不要侵扰作乱。

十二月辛丑日，发生地震。

司空赵温被罢免。乙巳日，任命卫尉张喜担任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