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阏逢敦牂（公元214年），尽柔兆涒滩（公元216年），凡三年。

孝献皇帝壬

建安十九年（甲午，公元214年）

春季，马超向张鲁请求带领一支军队向北攻取凉州，张鲁派遣马超回师围攻祁山。姜叙向夏侯渊告急，夏侯渊的诸位部将议论，认为应该上报魏公曹操，由他部署调度。夏侯渊说：“魏公远在邺城，倘若向他报告，往返四千里，等到他的命令传达到这里时，姜叙等人一定早已被打败．不是解决危急的办法。”于是下令部队行动，由张郃率领五千步兵及骑兵为先头部队。马超败退逃走。

韩遂在显亲驻扎，夏侯渊打算袭击韩遂，夺取显亲，韩遂于是退走。夏侯渊追赶到略阳城，与韩遂的驻地相距三十多里，将领们想向韩遂发动进攻，有人建议应该率先攻打兴国的氐人。夏侯渊说：“韩遂的士兵精锐，兴国的城防坚固，进攻很难立刻取胜，不如进攻长离的羌人部落。很多长离的羌人都在韩遂的军中，他们一定会回去救援自己的家乡。韩遂如果舍弃长离羌人拥兵自守，就会失去羌人的支持而孤立无援，倘若援救长离，我军就可以与他的部队展开野战，一定能够活捉韩遂。”于是，夏侯渊让督将留下来守卫辎重，亲自率领轻骑部队抵达长离，攻打焚烧羌人部落，韩遂果然前来救援长离。夏侯渊的将领看到韩遂兵士众多，想要扎下营盘、挖好堑壕然后交战。夏侯渊说：“我军千里奔袭，倘若再扎营盘，挖堑壕，士兵疲劳不堪，无法再让他们去作战了。韩遂的士兵虽然众多，却容易对付。”夏侯渊下令鸣鼓进攻，一举击败了韩遂的军队。夏侯渊进军包围兴国。氐王千万逃奔马超，其余的官兵都向夏侯渊投降了。夏侯渊又转而攻打高平、屠各两个部落，打败了他们。

三月，献帝发布诏书，确定魏公曹操在诸侯王之上的地位，改授金制印玺、帝王和诸王专用的红色绶带以及诸王专用的远游冠。

夏四月，干旱。五月，下雨。

当初，魏公曹操派遣庐江太守朱光在皖地屯守，大量开垦荒地，种植稻谷。吕蒙对孙权说：“皖地土地肥沃，一旦稻熟丰收，曹军一定会扩充军队，应该尽早除去朱光。”闰五月，孙权亲自领兵攻打皖城。将领们打算堆积土山，增加攻城的器械，吕蒙说：“整治攻城器械以及堆土成山，一定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成；到那时，敌人的城防已经坚固，援兵一定抵达，不可能夺取皖城。况且我军趁着雨多水大的时机前来，倘若旷日久留，大水一定逐渐撤退，我们退回的道路一定艰难，我认为那是非常危险的。如今看来，此城不会很坚固，我三军士气旺盛，四面同时发动进攻，可很快攻克；然后趁着退水时回军，这才是大获全胜的计策。”孙权采纳了他的计策。吕蒙举荐甘宁担任升城督，甘宁手持白练，带头攀上城墙；吕蒙下令精锐战士紧随其后，他手执鼓槌击鼓指挥，士卒踊跃登城。拂晓发动进攻，早上辰时已经攻破皖城，俘虏朱光以及城中男女数万人。不久，张辽领兵赶到夹石，得知皖城失守，于是又领兵撤回了。孙权任命吕蒙担任庐江太守，回师驻守寻阳。

诸葛亮留下关羽据守荆州，与张飞、赵云领兵沿着长江而上，攻克了巴东。到达江州，打败并生擒了巴郡太守严颜。张飞呵斥严颜：“我大军既然已经到达，你为什么不投降，竟然胆敢率军顽抗！”严颜说：“你们没有理由夺取我江州，江州只有断头的将军，没有投降的将军！”张飞非常愤怒，命令左右部属将严颜拉出去斩首。严颜神色不变，说：“砍头便砍头，为什么要发火呢！”张飞因严颜的胆魄而折服，将他释放，并任用他为自己的宾客。诸葛亮派遣赵云经外水出兵平定江阳、犍为，派遣张飞平定巴西、德阳。

刘备围攻洛城近一年，庞统身中流身亡。法正写信给刘璋，向他陈述形势强弱，说：“自从左将军刘备起兵以来，对您仍然怀有旧情，实际上没有恶意。我认为您应该改变态度，以保住家族的尊贵地位。”刘璋没有理睬。刘备攻克洛城，进军包围了成都。诸葛亮、张飞、赵云领兵前来会合。

马超发现张鲁不值得一起图谋大事，加上张鲁的部将杨昂等人又数次嫉妒他的才能，心中因此忧郁。刘备派建宁督邮李恢前往游说马超，马超便从武都逃奔氐人部落，秘密给刘备写信请求投降。刘备派人制止了马超，但暗中派兵资助他。马超到达成都，刘备命他在城北驻扎，成都城内的人因此惊骇。

刘备包围成都数十天，派遣从事中郎涿郡人简雍入城劝刘璋投降。此时城中还有三万精兵，粮食和丝帛足以维持一年，官吏与百姓都愿意死战到底。刘璋说：“我们父子统领益州二十多年，并没有施给百姓恩德。百姓攻战三年，尸陈荒野，全是因为我刘璋的缘故，我怎么能安心呢！”于是命令打开城门，同简雍同乘一辆车出来投降，部属没有不落泪的。刘备将刘璋安置在公安，归还他的所有财物，让他佩带振威将军印绶。

刘备进入成都，设宴席犒劳士卒。取出蜀城中存放的金银，分赏给将士们，而粮食与丝帛则归还原主。刘备担任益州牧，任命军师中郎将诸葛亮担任军师将军，益州太守、南郡人董和担任掌军中郎将，并且掌管左将军府事，偏将军马超担任平西将军，军议校尉法正担任蜀郡太守、扬武将军，裨将军、南阳人黄忠担任讨虏将军，从事中郎麋竺担任安汉将军，简雍担任昭德将军，北海人孙乾担任秉忠将军，广汉县长黄权担任偏将军，汝南人许靖担任左将军长史，庞羲担任司马，李严担任犍为太守，费观担任巴郡太守，山阳人伊籍担任从事中郎，零陵人刘巴担任西曹掾，广汉人彭羕担任益州治中从事。

当初，董和在益州郡时，清廉俭朴、公正耿直，深得汉人、夷人百姓的爱戴与信任，蜀中的百姓公认他是遵礼守法的官吏，所以刘备提拔任用他。自从刘备从新野逃到江南以来，很多荆楚士人投奔他，惟独刘巴投奔魏公曹操。曹操任用刘巴为属官，派遣他去招降长沙、零陵、桂阳三郡。正遇上刘备夺取了三郡，刘巴不能完成任务，准备从交州转道返回京城。此时诸葛亮在临蒸，写信规劝他投奔刘备，他没同意，刘备深深地认为是一件憾事。刘巴从交趾进入蜀地归附刘璋。当刘璋想要迎接刘备入蜀时，刘巴劝谏说：“刘备是一代奸雄，进入蜀地后一定会成为祸害。”等到刘备入蜀以后，刘巴又劝谏说：“倘若让刘备去讨伐张鲁，就是放虎归山。”刘璋没有听从，他便闭门称病。刘备进攻成都，向军队下令：“谁如果伤害刘巴，诛灭三族。”等到得到刘巴，刘备非常喜悦。当时益州各郡县闻风而动如影随形地归附刘备，只有黄权关闭城门坚守，等到刘璋跪拜降服时，他才投降。这样，董和、黄权、李严等，本为刘璋所任用的人；吴懿、费观等，刘璋的姻亲；彭羕，为刘璋所排斥的人；刘巴，刘备往日所嫉恨的人，刘备都加以重用，以尽其才能，有志之士，都争相劝勉，益州百姓因此非常和睦。过去，刘璋任命许靖担任蜀郡太守。成都即将被攻破时，许靖曾图谋出城向刘备投降，刘备因此轻视许靖，没有任用他。法正对刘备说：“世上有一种徒有虚名而名不副实的人，许靖就是这种人。但是主公您如今刚开始创建大业，不能挨家挨户地告谕解说，对许靖应当敬重，借以抚慰远近的人，不使其失望。”刘备这才对许靖以礼相待，加以任用。

围攻成都时，刘备曾经和部众约定：“如果攻破成都，你们可以任意拿走官府仓库的所有财物，我决不干预。”破城之后，士兵们都丢下兵器，奔向仓库竞相抢拿财物。因此造成军费不足，刘备深为担忧，刘巴说：“这很简单，只要铸造一种价值百钱的货币，平抑物价，命令官吏设立官市。”刘备采用了这一建议。几个月后，府库的财物就充实了。

当时，有人提议把成都有名的肥田沃土和住宅奖赏给将领们。赵云说：“霍去病曾经说过不消灭匈奴，就不图谋自己的家业。如今的国贼远不是匈奴可比的，我们不可企求安乐。等到天下都平定之后，将士们重返故里，在自己的田地上耕种，才是适宜的。益州的百姓新遭兵灾祸乱，土地、田宅都应该归还给原来的主人，使百姓安居，恢复旧业，然后才能够向他们征发兵役，收取税赋，获得他们的欢心；不应该夺走他们财物，以偏私自己的爱将。”刘备听取了赵云的意见。

刘备袭击刘璋时，留下中郎将、南郡人霍峻守卫葭萌城。张鲁派遣杨昂诱导霍峻，要求共同守城。霍峻说：“我的头可以得到，而城不可以得到！”杨昂作罢。后来刘璋的部将扶禁、向存等人率领一万多人由阆水向上游进军，围攻霍峻将近一年。霍峻在城中只有几百名战士，趁敌人疲惫的机会，挑选精锐士兵出击，大败敌军，斩杀了向存。刘备占据蜀地之后，从广汉郡分出梓潼郡，任命霍峻担任梓潼太守。

法正在外统辖蜀郡，在内则为刘备出谋划策，对他有过一饭之恩的人，他不忘报答，而对他有瞪眼怨恨的人，他也无不报复，擅自诛杀了一些伤害过自己的人。有人对诸葛亮说：“法正过于骄纵，将军您应该向主公汇报，抑制他作威作福。”诸葛亮说：“主公在公安的时候，北边惧怕曹操的强大，东边忌惮孙权的威胁，近处则担忧孙夫人在家中生乱。法正如羽翼一般辅佐主公，使主公得以自由翱翔，不再受到他人的制约。怎么能禁止法正，而令他不能稍微随心所欲呢！”

诸葛亮辅佐刘备治理蜀地，十分崇尚严刑峻法，有很多人怨恨哀叹。法正对诸葛亮说：“过去汉高祖进入函谷关，约法三章，秦地的百姓感恩戴德。现在，您凭借权势，占据一州，初步建立国家，还没有加恩体恤；况且从外面来的宾客与本地人之间的关系讲，客人应该降低自己，希望您能放宽刑罚与禁令，以满足当地人的意愿。”诸葛亮回答说：“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残暴无道，政令苛刻，导致百姓怨恨深重，所以一介草民大喊一声，天下就土崩瓦解；汉高祖顺应时势，可以采取宽大的政策而获得巨大的成功。刘璋糊涂软弱，从他的父亲刘焉开始，刘家施给蜀地的人两世的恩惠，完全依靠法令条文的束缚，互相奉承，德政不能施行，刑罚失去威严。蜀地的人专权而恣意行事，君臣之道，逐渐衰败。授予高官表示宠爱，官位无法再升高时，反而被臣下轻视；顺从臣下的要求，施加恩惠到不能满足时，臣下就会轻狂怠慢。因此到了这种破败的地步，实在是因为施行了这样的政策。我如今要树立法令的威严，执行法令，人们才会明白我们的恩德；用爵位限制官员的地位，加爵的人就觉得荣耀。荣耀和恩德互相调节，上下有一定的礼数秩序，治国的主要原则，就因此彰显。”

刘备任命零陵人蒋琬担任广都县长。刘备曾经趁外出游览，突然到达广都，看到蒋琬不处理诸多政务，当时又烂醉。刘备非常恼怒，要判处他死罪。诸葛亮替蒋琬求情说：“蒋琬是国家的栋梁之材，不是治理百里小县的人才。他施政以安定百姓为本，而不是以虚饰为先，希望主公重新对他加以考察。”刘备素来敬重诸葛亮，才没有给蒋琬定罪，只是在仓促中罢免了他的官职。

秋季七月，魏公曹操攻打孙权，留下小儿子临淄侯曹植守卫邺城。曹操替自己的几个儿子选拔官属的规格很高，任命邢颙担任曹植的家丞。邢颙对曹植依据礼仪严格约束，从不退缩，因此与曹植不合。庶子刘桢擅写文章，辞藻华丽，曹植对他非常亲近、喜爱。刘桢写信进谏曹植：“君侯您只顾采撷我华丽的春花，而忘记了家丞的秋实，将为君上招来非议，我的罪过不小，实在感到恐惧。”

魏尚书令荀攸去世。荀攸深沉缜密，善于料事而能明哲自保，自从跟随魏公曹操四处攻占讨伐，经常在帷幄之中献计献策，时人及他的子弟都不知道他曾经献过哪些计策。曹操曾经赞扬说：“荀彧进献好的计策，不被采纳就不罢休；荀攸消除错误的行为，不达到目的不停息。”又说：“荀彧和荀攸这两位尚书令论人之道，时间愈久，愈显出他们的观点可信，我终身不忘。”

当初，枹罕人宋建趁着凉州动乱，自称河首平汉王，更改年号，设立官署，任命各级长官，长达三十多年。冬季十月，魏公曹操派遣夏侯渊从兴国出发讨伐宋建，包围并攻陷了枹罕，将宋建斩杀。夏侯渊又派遣张郃等人渡过黄河，进入小湟中，河西的各部羌人全部归降，进而平定了陇右地区。

献帝自从建都许昌以来，只能够保住自己的帝位而已，身边的随从侍卫全都是曹操的人。议郎赵彦时常为献帝陈述时势，进献对策，魏公曹操因此憎恶他并将他杀害。后来，曹操有事进入殿中见献帝，献帝不胜恐惧，对曹操说：“您如果能够辅佐我，就宽厚一些；否则，您就开恩舍弃我。”曹操脸色大变，于是周旋着请求告辞。汉朝旧制：携带武器的三公在朝见皇帝时，都要由虎贲武士持刀挟持。曹操出殿后，左右相顾，汗流浃背；从此以后不再朝见献帝。

董承的女儿是献帝的贵人，曹操诛杀董承以后，索求他的女儿董贵人，打算杀了她。汉献帝因为贵人怀有身孕，屡次向曹操求情，曹操一概不同意。伏皇后因此心中恐惧，写信给父亲伏完，陈诉曹操残酷地逼迫皇帝的凶恶行径，下令他秘密图谋对付曹操，伏完却不敢采取行动。到此时，事情泄漏，曹操大怒，十一月，派遣御史大夫郗虑手持符节和策书，收缴了皇后的印玺绶带，派尚书令华歆为副手，领兵入宫逮捕伏皇后。皇后禁闭门户，藏在夹墙之中。华歆破门凿壁，拖出皇后。献帝当时正在外殿，引领郗虑坐下，皇后披头散发，光着双脚，一边走一边哭，经过献帝面前诀别说：“不能再次让我活命吗？”献帝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他回头对郗虑说：“郗公，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事吗！”就这样把皇后关押在宫中的监狱里，幽禁而死；她生的两个皇子也被鸠杀，她的兄弟以及宗族亲属被处死的有一百多人。

十二月，魏公曹操抵达孟津。

曹操任命尚书郎高柔担任理曹掾。旧法规定：军队征募的兵士逃跑了，要追究他的妻子、儿女。但士兵还是逃亡不止。曹操打算对逃兵加重刑罚，连带追究他们的父母、兄弟，高柔说：“士兵开小差，确实非常可恶，但是听说他们之中也经常有人后悔。我以为应该饶恕他们的妻子、儿女，或许能够诱使他们回心转意。只根据过去的法令，本来就已经断绝了他们返回的希望，倘若再加重刑罚，我担心从今以后，军队中的士兵看到一人逃跑，害怕自己受到牵连而死，也会跟随着逃跑，将不再有人可杀了。这样一来，加重刑罚不仅不能够制止士兵逃跑，反而会导致更多的士兵逃跑。”曹操说：“很好！”停止施行处死逃兵的刑罚。

二十年（乙未，公元215年）

春季正月甲子日，魏公曹操的女儿曹贵人被册立为皇后。

三月，魏公曹操亲自领兵讨伐张鲁，打算从武都进入氐人所居之地，氐人在道路上拦截，曹操派遣张郃、朱灵打败了氐人。夏季四月，曹操从陈仓出散关抵达河池，氐王窦茂率领部众一万多人倚仗险要地势，不肯降服。五月，曹军攻破氐人，并将他们屠杀。西平、金城的守将麹演、蒋石等人一起杀死韩遂，将其头颅献给曹操。

当初，刘备在荆州时，周瑜、甘宁等人屡次劝谏孙权夺取蜀地。孙权派使者对刘备说：“刘璋没有武勇，不能自守，假使曹操占领蜀地，荆州就危险了。我如今打算先攻破刘璋，然后打败张鲁，统一南方，纵使有十个曹操，也不值得我担忧了。”刘备回答说：“益州百姓富裕，地势险要，刘璋虽然软弱却还足以自守。如今若使军队行进在蜀、汉之地，风餐露宿，在万里道路上运载给养，要想战必胜，攻必取，举措不失利，这是孙武和吴起也难以做到的事情。议者看到曹操在赤壁战败，就认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不再做长远的谋划。但是如今三分天下曹操已经占据其二，打算到沧海去饮马，到吴地来阅兵，哪里会守着这个局面坐等年老呢！而抗拒曹操的同盟之间却无故互相攻伐，把开启吴、蜀门户的关键借给曹操了，让敌人有机可乘，这不是长久之计。况且我和刘璋同为刘姓皇族，希望凭借祖上的威灵匡扶汉朝。现在刘璋获罪于您，我独自恐惧，不敢听从您的计划，请求饶恕。”孙权没有听信刘备的话，派遣孙瑜率领水军驻扎在夏口。刘备不准许孙权的军队过境，对孙瑜说：“你们如果要攻取蜀地，我将披头散发，隐遁山林，不能失信于天下。”于是派遣关羽屯守江陵，张飞屯守秭归，诸葛亮据守南郡，自己亲自坐镇孱陵。孙权不得已，将孙瑜召回。等到刘备向西攻打刘璋时，孙权说：“这个滑头，竟胆敢搞阴谋诡计！”刘备留下关羽守卫江陵，鲁肃的防区与关羽邻接；关羽多次产生疑虑，鲁肃则经常表示友好使他安心。

等到刘备得到益州后，孙权派遣中司马诸葛瑾向刘备索求荆州诸郡。刘备没有应许，说：“我正图谋夺取凉州，等平定凉州以后，才能将荆州全部交给你们。”孙权说：“这是有借无还，不过是找借口拖延时间罢了。”因此任命了长沙、零陵、桂阳三郡的地方长官。关羽将他们全部驱逐。孙权非常恼怒，派吕蒙率领两万士兵攻取三郡。

吕蒙向长沙、桂阳发送文书，两郡都望风归降，只有零陵太守郝普据守城池不降。刘备听说后，亲自从蜀郡赶到公安，派关羽争夺三郡。孙权则亲自前往陆口坐镇，部署调度各军；派遣鲁肃领兵一万屯守益阳，对抗关羽；用紧急军书召令吕蒙，让他舍弃零陵紧急回师支援鲁肃。吕蒙收到孙权的军书，偷偷藏了起来，在夜间召集属下将领，宣布了自己的作战策略；清晨，在向零陵发动攻击时，吕蒙看着郝普的故友南阳人邓玄之说：“郝普听闻世间有忠义之事，也打算那么做，但他却不谙时势。如今左将军刘备在汉中受到夏侯渊的围攻，关羽则在南郡，我们主公亲自讨伐。他们如同首尾倒悬，自救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余力再来救援零陵！如今我已经考虑周全，准备充分，即将向零陵城发动攻击，不用多久一定可以攻克该城，破城之后，郝普自己死了，对事情有什么益处，而且导致百岁白发老母白白被杀，难道不令人痛心吗！我估计郝普是因为得不到外面的消息，认为可以依靠援兵，所以据守到现在。你应该去面见他，向他阐明祸福。”邓玄之见到郝普，把吕蒙的意思全部告诉给他。郝普恐惧，出城投降。吕蒙亲自出来迎接，拉着他的手一起下船，交谈后，吕蒙拿出孙权的军书给他看，拍手大笑。郝普看到军书，得知刘备已经到达公安，而关羽在益阳，惭愧悔恨得要钻入地底下。吕蒙留下孙河，委任他处理零陵的事务，当天率领大军向益阳进发。

鲁肃想要与关羽会谈，将领们担心事情有变，劝鲁肃不可前往。鲁肃说：“事情到了今天，最好的办法是开导、劝说。刘备忘恩负义，孰是孰非还没有最后断决，关羽又怎么敢再打算谋害我的性命！”于是邀请关羽会面，让各自的军队驻守在百步以外的地方，只有双方的将领携刀相见。鲁肃谴责关羽不归还三郡，关羽说：“乌林那次战役，左将军亲身参与战役，竭尽全力攻破敌人，难道能无功而返，不拥有片土，而您要来收取土地了吗！”鲁肃说：“不是这样！开始在长阪与刘备会面时，他的部众抵挡不住一校的人马，智谋竭尽，士气低迷，势力衰颓，意图远逃，那时不会想到会有今天。我们的主公怜惜刘备没有地方安身，不吝惜土地与百姓的劳役，使刘备有了落脚的地方，庇护他渡过难关；而刘备却为自己谋划，虚情假意，违背道德，毁坏我们的友谊。如今他得到益州，又想借此力量兼并荆州土地，这样的事情连普通人都不忍心去做，何况是统率一邦之主呢！”关羽无话作答。正在这时听到魏公曹操即将攻打汉中的消息，刘备担心失去益州，派遣使者向孙权求和。孙权命令诸葛瑾答复刘备，愿意重新和好。于是双方分割了荆州，以湘水为界；长沙、江夏、桂阳以东属于孙权，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属于刘备。诸葛瑾每次以使者身份来到蜀地，与他的弟弟诸葛亮只在公事会议上相见，退下之后从不私下会面。

秋季七月，魏公曹操到达阳平。张鲁想要献出汉中归降曹操，他的弟弟张卫不愿意，率领数万部众仰仗关隘坚守，在山上横向修筑城墙十多里。当初，曹操听信凉州从事以及从武都投降过来的人的说辞，说：“张鲁容易打败，阳平城外的南、北山之间相距遥远，不好防守。”曹操信以为真。等到他亲自实地察看之后，发现与听说的不同，于是感叹地说：“别人的测量，很少有令人满意的。”攻打阳平山的守军时，山势险峻难以攀登，不能及时攻克，士兵死伤很多，军粮即将竭尽，曹操意志受挫，便打算让军队出发，切断山道然后撤走，派遣大将军夏侯惇、将军许褚呼喊山上的士兵返回。恰逢前部军队在夜间迷路，误入张卫下属的军营，张卫的士兵震惊溃散。侍中辛毗、主簿刘晔等人跟随在迷路士兵的后面，便报告夏侯惇、许褚说“我军已经占领了敌人的重要据点，贼寇已经溃散逃跑”，夏侯惇等人仍然不信。夏侯惇亲自前往视察，返回报告曹操，继续进兵攻打张卫，张卫等人趁夜逃走。

张鲁听说阳平已经被曹军攻陷，打算投降，阎圃说：“如今被迫投降，功劳一定很小；不如通过杜濩投靠朴胡，共同抵抗曹军，然后再臣服，功劳一定很大。”于是逃奔南山进入巴中。张鲁的部下要将全部宝物以及仓库烧毁，张鲁说：“我们本来打算归顺国家，而这样做就不能将意愿转达上去。现在离开这里，只是为了避开大军的锋锐，不是心怀恶意。宝物仓库本来就是国家所有的。”于是，封存府库，然后离去。曹操进入南郑，对张鲁的做法非常赞赏。又因为张鲁原本有善意，派人前往宽慰晓谕。

丞相主簿司马懿对曹操说：“刘备凭借奸诈劫持了刘璋，蜀人还没有依附他，他却远征争夺江陵，不能失去这个好机会。我们如今攻克了汉中，益州因此震动，此时进军攻击，一定能瓦解。圣人不可违背天时，也不可坐失良机。”曹操说：“人都苦于不知满足，既然得到陇地，又看着蜀地吗！”刘晔说：“刘备是人中豪杰，进退有度，却缓慢；取得蜀地的时间太短，还不能依赖蜀人。我们刚刚取得汉中，蜀地的人震动恐惧，此时进兵刘备势必自行崩溃。凭借主公的英明神武，趁其崩溃时领兵压境，一定能够攻克。如果稍微迟缓，诸葛亮担任丞相又善于治国，关羽、张飞勇冠三军而担任将领，蜀地百姓安定，据守险要，难以攻克。如今不去攻取，一定会成为我们的后患。”曹操没有采纳。七天之后，蜀地来降的人说：“蜀中每天发生数十次惊扰，守将虽然通过斩杀来镇压，仍然没有安定下来。”曹操问刘晔：“现在还可以出击吗？”刘晔回答：“如今蜀地已经初步安定，不能再进攻了。”于是撤军。任命夏侯渊担任都护将军，率领张郃、徐晃等人驻守汉中；任命丞相长史杜袭担任驸马都尉，留下来掌管汉中的事务。杜袭施行怀柔政策进行开导，汉中的百姓自愿迁徙到洛阳、邺两地的人有八万多。

八月，孙权率领十万士兵围攻合肥。此时，张辽、李典、乐进率领七千多人屯守合肥；魏公曹操亲自征讨张鲁，留了一份指令给合肥护军薛悌，在指令的封套边上写有：“敌人到达时再打开看。”等到孙权抵达，薛悌等人打开指令，指令中写道：“如果孙权到来，张辽、李典出战迎敌，乐进守城，护军不要参战。”诸将认为寡不敌众，对曹操的指令心生怀疑。张辽说：“魏公远去征讨张鲁，等他派遣救兵到达时，敌人一定已经将我们打败。所以他指示趁敌人还没有集结时给予迎头痛击，以摧毁敌军的锐气，安定我军军心，然后才能够拒守。”乐进等人都没有说话。张辽愤怒地说：“成败的关键，在此一战。诸位如果还有疑问，我张辽将独自出击，决一胜负。”李典原本与张辽不和，感叹地说：“这是国家大事，只看您的计谋如何罢了，我怎么会因为私人恩怨就损害国家大义呢！我请求同您一起出战。”于是，张辽当夜招募愿意同自己出战的兵士八百人，杀牛设宴犒劳他们。第二天早晨，张辽身披铠甲，手持战戟，率先冲锋陷阵，杀死数十人，斩杀敌军两员大将，大喊“我是张辽”，冲破敌军营垒，一直到达孙权旗下。孙权大为震惊，不知所措，登上一座高丘，用长戟抵御。张辽大声叫喊要孙权下来交战，孙权不敢轻举妄动，看到张辽带领的人马并不多，于是下令将张辽重重包围。张辽紧急突围，带领数十名部下冲出去。其余的人大喊：“将军要舍弃我们吗？”张辽又返身杀回，再次突围，救出其余的士兵。孙权的人马都望风披靡，不敢阻挡。从早晨一直战到中午，东吴的士兵失去了斗志。张辽这才命令回城，整修城防，部署守城，军心因此安定。孙权包围合肥十多天，没有攻克，便撤军返回。士兵们已经上路，孙权与部下将领们在逍遥津北岸，张辽在远处看到后，便率领步兵、骑兵突然杀到。甘宁与吕蒙等人奋起抵抗敌军，凌统带领亲兵扶着孙权冲出包围，然后返身杀进去与张辽大战，身边的战士全部阵亡，他自己也负伤在身，估计孙权已经没有危险，这才退回去。孙权乘骏马上了逍遥津桥，桥南部的桥板都已撤去，有一丈多宽没有桥板；亲近监谷利在孙权马后，要孙权抓住马鞍，放松缰绳，他在后面使劲地用鞭子抽马以助马势，于是飞跃过去。贺齐率领三千人在逍遥津南岸迎接，孙权因此幸免于难。孙权登上大船，设宴饮酒，贺齐走下宴席，痛哭流泪说：“主公尊贵无比，应当谨慎稳重，今天的事情，几乎带来灾祸与失败。属下都震骇恐慌，如同天塌地陷，希望您终身以此引以为戒！”孙权亲自上前为贺齐擦干眼泪说：“我很惭愧，一定把这次教训铭记在心，不仅仅写在束身的大带上啊。”

九月，巴、 夷首领朴胡、杜濩、任约各自率领所有部众归附朝廷。于是朝廷划分巴郡，任命朴胡担任巴东太守，杜濩担任巴西太守，任约担任巴郡太守，三人都被封为列侯。

冬季十月，开始设置只有名号的侯爵，用来奖赏建有军功的人。

十一月，张鲁率领家属出来归降。魏公曹操亲自迎接，任命张鲁担任镇南将军，以宾客的礼节对待他，封他为阆中侯，食邑万户。同时封张鲁的五个儿子以及阎圃等人为列侯。

习凿齿评论说：阎圃规劝张鲁不要称王，而曹操却追封他，后来的人，哪有不甘愿臣服曹操的！堵塞水的本源，其下游自然没有水流动了，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啊！如果不明白这一点，只重视武力征伐的效用，丰厚的爵位与赏赐只给那些拼死作战的武士，民众百姓因此认为动乱有利可图，习惯于争相攻伐，倚仗武力，就会使战乱不能停息。曹操如此封赏，可以说是明白赏罚的根本原则。

程银、侯选、庞德都跟随张鲁归降曹操。魏公曹操恢复了程银、侯选的官爵，任命庞德担任立义将军。

张鲁逃往巴中时，黄权对刘备说：“倘若失去汉中，那么三巴将很难救济，这等于割断蜀地的四肢。”刘备因此任命黄权担任护军，率领军队前去迎接张鲁；因为张鲁已经归降曹操，黄权于是前去攻打朴胡、杜濩、任约，攻破。魏公曹操派遣张郃率领军队占领三巴，企图将那里的百姓迁移到汉中，张郃率军向宕渠进发。刘备派遣巴西太守张飞抵抗张郃，五十多天后，张飞袭击张郃，取得大胜。张郃逃走，退回南郑，刘备也回师成都。

曹操拨出原属于韩遂、马超的士兵五千多人，由平难将军殷署等人率领，又任命扶风太守赵俨担任关中护军。曹操下令赵俨派遣一千二百名士兵加强汉中防务，由殷署负责遣送到汉中，即将被派往汉中的士兵非常不情愿。赵俨将这些人送到斜谷口后返回，还没有抵达军营，殷署的军队就发生叛乱。跟随赵俨的一百五十名步兵、骑兵都是叛军的亲属、同党，他们得知叛乱以后，都非常惊恐，穿好铠甲，手执兵器，心中不复安定。赵俨从容地阐述成败得失，恳切地进行抚慰勉励，将士们都慷慨地说：“不论生死，我们都会追随护军，不敢怀有二心！”赵俨带领他们前往各个营盘，分别鉴别那些结党反叛的人，一共八百多人，将他们分散在田野中。赵俨下令：只取那些策划叛乱的首领惩处，其余一概不加追究；郡县将所逮捕的人全部释放，于是叛兵相继返回投降。赵俨秘密汇报：“应当将这批人送往大营，派遣旧部镇守关中。”魏公曹操于是派遣将军刘柱率领两千人前往，约定抵达后再遣送关中兵。不久事情泄漏，各营惊恐，已经不能采用劝导使众人安定下来。赵俨于是宣布：“我将在你们当中选出一千名温和老实的人留下来镇守关中，其余的全都遣送到东方。”于是召见主管官员，命令送来各营士兵名册，立刻进行挑选。这样留下来的人心意稳定，与赵俨一心，那些应当离开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赵俨在一天内将这些人全部发遣上路，并将所留下来的一千人分散到各处安置。刘柱率领的部队不久就从东方赶到，赵俨于是再次威逼利诱，将留下的一千人也全部发遣，让他们跟在先前被遣发的部队后面，一起前往东方。赵俨保全并遣送到东方的人有两万多。

二十一年（丙申，公元216年）

春季二月，魏公曹操返回邺城。

夏季五月，进封魏公曹操为王。

当初，中尉崔琰向曹操举荐钜鹿人杨训，曹操依礼任用他。等到曹操晋爵为王，杨训作表称颂曹操的功德。有人嘲笑杨训迎合世俗，轻浮虚伪，认为崔琰荐人失误。崔琰从杨训那里取来上表的底稿查看，给杨训写信说：“如果不用表，事情就好了。什么时代啊！什么时代啊！总有一天会改变的。”崔琰的本意，是讽刺那些胡乱议论的人过于苛求，而不通情理，当时有与崔琰向来不和的人，上告崔琰“高傲而目空一切，怨愤诽谤，信中有怙逆不逊之意”。曹操非常愤怒，下令逮捕崔琰下狱，判处剃光头发服苦役的刑罚。那个告发崔琰的人又说：“崔琰当了刑徒，捻着胡须直视宾客，似乎心有怨恨。”曹操于是赐崔琰自尽。

尚书仆射毛玠因为崔琰无辜而死心怀伤感，郁郁不乐。又有人告发毛玠怨愤非议，曹操下令逮捕毛玠下狱。侍中桓阶、和洽都替毛玠辩解，曹操没有听从。桓阶请求查清事实。魏王曹操说：“告发他的人说，毛玠不仅非议我，而且为崔琰感到不满。这是抛弃君臣的恩义，妄自为处死的朋友抱怨，对这种行为，恐怕不能容忍。”和洽说：“如果事实确实如同告发的人所说的那样，毛玠罪孽深重，天地不容。我不敢强词夺理地替他辩护，破坏臣下绝对服从君王这一最高准则，因为毛玠常年受到您的宠爱与信任，为人耿直、忠正，深为众人忌惮，他理应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然而人性难免会发生变化，应当进行审查，对告发者和毛玠二人进行核实。当今大王圣恩，不忍将此案移交司法部门，更使得是非曲直的界限不明。”曹操说：“所以不追究，只是为了同时保全毛玠以及告发的人而已。”和洽回答说：“毛玠如果的确有非议主上的言论，应该斩首示众；如果没有，告发的人就是诬告大臣，混淆主上的视听，不加以审查，我私下感到不安。”曹操终究没有追究，毛玠被释放出来，罢黜官职，后来在家中去世。

当时，西曹掾、沛国人丁仪得势，毛玠获罪，丁仪占有很大的原因；群臣都惧怕他，不敢正视他。只有尚书仆射何夔以及东曹属东莞人徐奕没有顺从丁仪，徐奕遭到丁仪谗毁，被调出京城担任魏郡太守，仰赖桓阶的帮助，才得以幸免灾祸。尚书傅选对何夔说：“丁仪已经迫害了毛玠，您应该对他屈从低头。”何夔回答说：“做事不义，恰恰是伤害了自己，怎么能够伤害到别人！况且怀有奸邪谄媚之心的人，身处圣明的朝廷中，能够长久吗！”崔琰的堂弟崔林，曾经和陈群一起议论冀州的人物，称崔琰为第一，陈群则认为崔琰的才智不足以保全自己，因此贬低崔琰。崔林说：“大丈夫只看有无遇到明主的机会罢了，如果像各位一样，就算高贵吗！”

五月己亥朔日，出现日食。

代郡乌桓的三个首领都号称单于，倚仗实力，骄纵无度，恣意妄行，太守对他们无可奈何。魏王曹操任命丞相仓曹属裴潜担任太守，准备授予他一支精锐部队。裴潜说：“单于自己也知道放纵的时间很长了，如今多带兵去，他们一定感到恐惧而抗拒我们入境，少带，则不能令他们惧怕，因此应当采用计策来解决问题！”于是裴潜只驾单车入郡，单于们惊喜万分。裴潜进行安抚，恩威并加，单于们慑服。

当初，南匈奴长期定居在塞内，和编入户籍的平民基本相同，却不需要纳贡赋。议者担忧他们户口增加过快，渐渐难以控制，应该进行预防。秋季七月，南单于呼厨泉到魏去朝见，魏王曹操便将他留在邺城，派右贤王去卑监理其国事。单于每年得到的绵、绢、钱、粮与列侯相同，子孙可以世代传袭封号。同时，把单于的部众划为五部，每部设立一个贵族为统帅，并选派汉人担任司马监督他们。

八月，魏任命大理锺繇担任相国。

冬季十月，魏王曹操练兵攻打孙权；十一月，到达谯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