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资治通鉴》,简称“通鉴”,是北宋司马光主编的编年体史书,全书共294卷。它以时间为纲,事件为目,从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写到五代后周世宗显德六年(公元959年),是我国第一部编年体通史,也是我国编年史中包含时间最长的一部巨著。
魏纪六 翻译

起著雍敦牂(公元238年),尽旃蒙赤奋若(公元245年),凡八年。

烈祖明皇帝下

景初二年(戊午,公元238年)

春季正月,明帝从长安将司马懿召回,命令他领兵四万讨伐辽东。参与议论的大臣中有人认为四万兵员太多,军费难以供给。明帝说:“四千里远伐征讨,虽说要出奇制胜,但也应该依靠实力,不应该斤斤计较军费。”明帝对司马懿说:“公孙渊将采用什么计谋迎战您?”回答说:“公孙渊放弃守城先行逃走,是良策;据守辽东抵御大军,是中策;如果誓死守卫襄平,一定会被生擒。”明帝说:“那么,三者中他将选取哪一种?”回答说:“只有高明智慧的人才能审慎衡量敌我双方的力量,才会预先有所割舍。公孙渊的智谋既无法达到这点,他又认为我军是孤军深入,难以长久支持,一定会先在辽水抵御,然后退守襄平。”明帝说:“往返需要多少天?”回答说:“行军一百天,攻战一百天,返回一百天,以六十天作为休息时间,这样,一年时间足够了。”

公孙渊得知消息,再次派出使节向吴称臣,求救于吴国。吴国想要杀掉来使,羊衜说:“不可以,这是发泄匹夫的一时之怒,而舍弃称霸称王的大计,不如趁势厚待他,然后派遣奇兵秘密前往,胁迫公孙渊归附。倘若魏征伐不能获胜,而我军远赴解救,便与远方夷族结下恩情,将大义彰显于万里之外;倘若双方交战难解难分,辽东前方、后方分隔,那么我们就驱逐、劫掠它的边陲郡县而归,也足以表达上天的惩罚,从而一雪前耻。”吴主说:“妙!”于是大规模地集结军队,并对公孙渊的来使说:“请回去等候消息,我们遵从来函吩咐,一定与老弟休戚与共。”又说:“司马懿所向无敌,我深为老弟你担忧。”

明帝向护军将军蒋济问道:“孙权会不会救援辽东?”蒋济回答:“孙权知道我们守备坚固,不可能从中得利,援军深入则力量有所不及,不深入则一定徒劳无获;即使是孙权的儿子、兄弟处在那种危险的境地,孙权也不会出动,更何况是异域的人,加之过去还被羞辱过!现在所以向外宣称出兵救辽,不过是想要欺骗辽东的使节,使我们产生疑惧,倘若我们不能攻克,希望公孙渊向他臣服罢了。但是沓渚县与公孙渊所在之地相隔遥远,倘若大军受到阻碍,相持不下,不能迅速结束战斗,那么孙权的临时决策,或者派遣轻兵突袭,就不可预料了。”

明帝向吏部尚书卢毓询问:“谁能担任司徒?”卢毓举荐了处士管宁。明帝没有采用,又询问其次的人选,卢毓回答:“敦厚笃实的是太中大夫韩暨,耿直高洁的是司隶校尉崔林,忠贞纯朴的是太常常林。”二月癸卯日,任命韩暨为司徒。

汉主册立张氏为皇后,她是前皇后的妹妹。立王贵人的儿子刘璿为皇太子,刘瑶为安定王。

蜀国大司农河南人孟光向秘书郎郤正询问太子的读书情况以及性情爱好,郤正说:“侍奉双亲恭敬虔诚,日夜勤奋,毫不怠懈,有古代世子的风范;接待群臣僚属,举止行为有仁义宽恕之心。”孟光说:“您所说的这些,都是各家子弟所具备的;我如今要问的,是想要知道他的才智和权谋如何。”郤正回答:“作为世子的大义,在于继承君父的意志,尽心使父母欢愉,既然不能妄自行事,就把才智和计谋深藏在胸怀之内,权略顺应时势发挥,是否具备这些,如何能够预先知道呢?”孟光知道郤正讲话谨慎而适宜,不敢放开畅谈,于是说:“我喜欢直言,没有什么避讳。现在天下未定,智谋应位于首位,智谋秉承天性,不可用外力强迫求得。太子读书,如何可以仿效我们博学强记以供咨询,如同博士探策讲试一样以谋求官职爵位呢?应当在最急需的方面下功夫。”郤正深感孟光言之有理。郤正是郤俭的孙子。

吴国铸造可当一千用的大钱。

夏季四月庚子日,南乡恭侯韩暨去世。

庚戌日,魏国大赦天下。

六月,司马懿的大军抵达辽东,公孙渊命大将军卑衍、杨祚率领步兵、骑兵数万人驻扎在辽隧,绕城挖掘了长达二十多里的壕沟。魏军诸将想要攻城,司马懿说:“敌人之所以坚守壁垒而不出战,是打算将我军拖死,如今攻打他们,必定正中他们下怀。况且敌人主力在此,他们的老巢一定空虚。我军直接攻打襄平,一定能够攻破。”于是,竖起很多战旗,假装要向南方出动,卑衍等率领全部精锐部队随之向南。司马懿率军秘密渡过辽河,向北挺进,直攻襄平;卑衍等非常恐惧,率军连夜撤回。魏军各路大军到达首山,公孙渊再次命卑衍等迎战。司马懿迎击,大败卑衍,于是进军包围襄平。

秋季七月,连降大雨,辽河河水暴涨,运粮船队从辽口径直行驶到城下。大雨下了一个多月也不停息,平地水深达数尺。魏三军惊恐,想要迁移营垒,司马懿下令军中:“有胆敢议论迁营者斩!”都督令史张静违抗命令,被斩首,军心因此安定下来。敌人依仗水势,砍柴放牧一如往常,将领们想要掳获他们,司马懿都不应允。司马陈珪说:“过去攻打上庸,八支军队同时进发,昼夜不停,所以只用了十六天就攻克了坚城,斩杀了孟达。如今远征而来,反而更加安闲舒缓,我私下怀有疑惑。”司马懿说:“孟达虽然兵少但是粮食却足够支撑一年,我军将士是孟达的四倍,但是粮食不够维持一个月;以一个月攻打一年,怎么可以不快攻?用四个士兵攻击一个敌人,哪怕丧失一半而能够取胜,都应该去做,所以不顾死伤地强攻,是同粮食竞争啊。现在敌众我寡,敌饥我饱,况且雨水如此之大,功力不得施展,虽然应该速战速决,但是又能做什么呢!自从从京师出发以来,不担心敌人进攻,只担心敌人逃走。现在敌人粮食即将耗尽,但是我们的包围尚未完成,掳掠他们的牛马,绕道袭击他们的樵夫,这是故意逼迫他们逃走。用兵之计在于诡诈的行为,要善于随机应变。敌人依仗人多、雨大,虽然饥饿窘迫,仍然不肯束手投降,应当显示我们的无能来使他们安心。倘若因为贪图小利而将他们吓跑,不是好的计谋。”朝廷听说大军遇雨,都想要退兵。明帝说:“司马懿在危险来临之际控制事变,擒获公孙渊指日可待。”

雨停,司马懿当即合拢包围圈,高堆土山,挖掘地道,用楯牌、橹车、钩梯、冲车日夜攻城,射箭与石块密集如雨。公孙渊困窘危急,粮食耗尽,导致人与人互相残食,死了很多人,他的部将杨祚等投降。八月,公孙渊派遣相国王建、御史大夫柳甫请求解围退兵,倘若同意,君臣定当反绑双手投降。司马懿下令斩杀来使,用檄文通知公孙渊说:“楚国与郑国地位相当,但是郑伯尚且光着脊背牵着羊出城迎降。我是天子的上公,而王建等试图让我解围后退,难道符合礼仪!这两人年老糊涂,传话有失旨意,已经被我杀掉了。倘若你还有请降的意图,可以另外派年轻能够明白决断的人来。”公孙渊又派遣侍中卫演请求指定日期送去人质,司马懿对卫演说:“军事大要有五条:能战则战,不能战就应当坚守阵地,不能坚守就应当逃走;剩下的两条,就只剩下投降与死亡了。公孙渊不肯反绑双手投降,这是决心去死,没有必要送来人质!”壬午日,襄平城破,公孙渊和儿子公孙脩带领数百骑兵从东南突围逃走,魏军紧急派兵追击,在梁水岸边将公孙渊父子斩杀。司马懿已经进入襄平城,诛杀城中公卿以下官吏以及士卒、民众七千多人,筑为京观。辽东、带方、乐浪、玄菟四郡全部被平定。

公孙渊打算反叛时,将军纶直、贾范等苦苦劝谏,都被公孙渊诛杀,司马懿于是堆土加高纶直等人的坟墓,使他们的子弟得以显扬,释放了被囚禁中的公孙渊的叔父公孙恭。中原人想要返回故里的,听任自便。然后班师。

当初,公孙渊的哥哥公孙晃作为公孙恭的人质住在洛阳,公孙渊还没有反叛时,公孙晃屡次报告公孙渊的变故,想要让魏出兵讨伐;等到公孙渊谋划叛逆,明帝不忍心将公孙晃在街市斩首,打算在监狱中将他处决。廷尉高柔上书说:“我私下听闻公孙晃过去多次主动归附,报告公孙渊已经萌生祸心,他虽然与凶犯同族,但是推究他的本心,还是可以饶恕的。过去,司马牛因其兄凶恶而忧愁,孔子曾经安慰他,祁奚曾经指明叔向没有过失,这都是历史上的美好义行。我认为公孙晃的确在事先有过举报,应该饶恕他的死罪;倘若他原本没有告发公孙渊,就应当在街市上将其斩首示众。现在是进不饶恕他的死罪,退又不公开他的罪状,只是紧闭狱门,命令他自杀,四方之国,或许对我们的做法会存有疑虑。”明帝没有听从,竟然派遣使节送给公孙晃和他的妻子、儿女搀有金屑的毒酒,并赏赐棺木及丧衣,在公孙晃的住宅里入殓、出殡。

九月,吴改年号为赤乌。

吴步夫人去世。

当初,吴主担任讨虏将军,驻守在吴郡,娶吴郡人徐氏为妻。太子孙登的生母出身卑贱,吴主命令徐氏抚养教导。徐氏为人善妒,所以失宠。等到吴主向西迁移,将徐氏留在吴郡。这时,临淮人步夫人在后宫最得宠,吴主想要立她为皇后,但是群臣议论应该立徐氏,吴主迟疑不决,将此事拖延了十几年。恰逢步氏去世,群臣奏请追赠步夫人皇后印信、绶带,徐氏最终被废,死在吴郡。

吴主命中书郎吕壹主管各官府以及州郡文书,吕壹因此逐渐作威作福,援引法律条文进行奸诈的诋毁,排挤陷害无辜之人,诋毁朝廷大臣,连细小之事也禀告吴主。太子孙登数次劝谏,吴主都不接受,群臣不敢再发表意见,都畏惧吕壹,侧目而视。

吕壹诬告前江夏太守刁嘉诽谤非议朝政,吴主大怒,抓捕了刁嘉,收监审问。当时受到牵连的人都惧怕吕壹,都说听到过刁嘉诽谤的言论。只有侍中北海人是仪一人说没有听到过,于是被穷追诘问了好多天,诏书也变得严厉,群臣都替他担心。是仪说:“现今刀锯已经架在脖颈之上,我怎敢替刁嘉隐瞒,招致杀身灭族之祸,成为不忠之鬼!只是要说听到、了解此事,一定要有本有末。”是仪据实回答审问,不改供词,吴主于是释放了他,刁嘉也得以免罪。

上大将军陆逊、太常潘浚担忧吕壹祸乱国政,每次谈到这件事,就泪流满面。吕壹举报丞相顾雍有过失,吴主大怒,诘问顾雍。黄门侍郎谢厷在交谈之间问吕壹:“顾公之事情形如何?”吕壹回答:“不容乐观。”谢厷又问:“倘若此公被免,谁能接替他?”吕壹没回答。谢厷说:“恐怕是潘浚接替吧?”吕壹过了很久才说:“你的话差不多了。”谢厷又说:“潘浚经常对你恨得咬牙切齿,只是没有机会说而已。如今倘若他接替顾公,明天恐怕就会打击你了!”吕壹为此大为惊恐,于是将顾雍的事化解。潘浚请求入朝,亲自前往建业,打算尽辞极谏。到达后,听说太子孙登已经屡次揭发吕壹,但未被采纳,潘浚于是宴请文武百官,想要在席间亲手刺杀吕壹,再舍身抵罪,为国家除去祸患。吕壹暗中得知消息,称病不去赴宴。

西陵督步骘上书说:“顾雍、陆逊、潘浚志在竭尽忠诚报效国家,为此连睡觉吃饭都不安,顾念着如何安国利民,建立国家的长治久安之策,可以称得上是君王的心腹与股肱之臣了。应当各自委任他们重任,不要让其他官员督察他们主管的工作,以及考核他们的政绩等级。这三位大臣思虑不周的事情就算了,岂敢欺骗辜负君王呢!”

左将军朱据的部众应该领到三万缗钱,工匠王遂诈骗冒领了这笔钱。吕壹怀疑朱据实际已将钱取走,拷问朱据部下主事的军吏,把他打死在棍棒之下;朱据哀痛军吏无辜屈死,丰厚地将他入殓下葬,吕壹又上表说朱据的军吏替朱据隐瞒实情,所以朱据将他厚葬。吴主屡次责问朱据,朱据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只得搬出家门,坐在草席上等候定罪;几日后,典军吏刘助觉察此事,出言证实钱是被王遂取走的。吴主深有感悟,说:“朱据身为左将军尚且被冤枉,何况小吏、百姓呢!”于是深入追查吕壹的罪责,赏赐刘助钱百万。

丞相顾雍前往廷尉审理并裁决案件,吕壹以阶下囚的身份来见顾雍。顾雍态度温和地审问他的口供,在出去之前,又对吕壹说:“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吕壹叩头无话可说。当时尚书郎怀叙当面责骂侮辱吕壹,顾雍责备怀叙说:“官府有正规的法律,何至于这样!”有关部门奏请判处吕壹死刑,有人认为应判处焚烧、车裂之刑,以彰显他是罪魁祸首。吴主就此事拜访中书令会稽人阚泽,阚泽说:“盛明的时代,不宜再有此类刑罚。”吴主听从了他的意见。

吕壹已被诛杀,吴主命中书郎袁礼向诸位大将道歉,趁机询问他们对于时事的意见。袁礼返回后,又有诏书谴责诸葛瑾、步骘、朱然、吕岱等,说:“袁礼返回后说:‘与诸葛瑾、步骘、朱然、吕岱相见,同时询问他们时事先后安排的意见,他们都以不掌管民事为由,不肯当即发表意见,全部推给陆逊、潘浚。陆逊、潘浚看到袁礼,泪流不止,态度痛切诚恳,辞意辛酸痛苦,甚至心中危惧,神情不安。’我听了非常怅然,内心非常自责!为什么?天下只有圣人才能没有过失的行为,只有最为聪明人才能自我省察。寻常人的举止行为,怎么可能全部适宜!自以为是而有伤害抵抗众意的地方,一时疏忽而没能觉察,所以使各位因为有避忌而为难了。不这样的话,有什么缘由至于这样?与各位共事,从年少到年长,现在头发已经花白,自认为表里都可以同诸位坦诚相见,公私情分足以互保,虽然我们在大义上是君臣关系,但实际上恩同骨肉,荣耀、福分、喜乐、悲伤,都共同分享和承担。忠臣不应该隐匿实情,智士不应该保留计谋,不管事情是非如何,各位怎么可以袖手旁观,悠闲自在呢!我们同舟共济,还有谁能替代!古代齐桓公有善行,管仲未尝不赞叹,有过失,未尝不直言规劝,如果不被采纳,则永不停息地规劝。我自知并没有齐桓公的德行,但是各位不肯开口直言相劝,仍然采取避忌畏难的态度;就这一点而言,我比齐桓公还好一点,不知各位与管仲相比又如何呢?”

冬季十一月壬午日,魏任司空卫臻为司徒,司隶校尉崔林为司空。

十二月,汉蒋琬出兵屯守在汉中。

乙丑日,魏明帝患病。

辛巳日,魏立郭夫人为皇后。

当初,太祖还是魏公时,同时任用赞令刘放、参军事孙资为秘书郎。文帝即位,将秘书改称为中书,任命刘放担任中书监,孙资担任中书令,两人于是掌管机密。明帝即位,二人受到格外的恩宠和信任,都加任侍中、光禄大夫,分别封为方城侯、中都侯。这时,明帝亲自处理日常政务,数次出兵,将中枢筹划都委托给二人掌管;每逢国家大事,朝臣集会商议,常常让二人裁决是非,择定而行。中护军蒋济上书说:“我听说大臣的权力过重,国家就会危险,左右之人过于亲近,陛下的耳目必受蒙蔽,这是历史最重要的告诫。过去大臣掌事,内外动摇不安;陛下识见超凡,亲自处理国事,内外无不肃然安定。不是大臣不忠,而是权力下移,人们对君王就必定怠慢,这是情势发展的必然。陛下既然对大臣已经有所明察,希望不要忘记左右亲信造成的流弊。左右亲信的忠诚与谋略,不一定胜于大臣,至于谄媚逢迎、讨好取容,有的却非常擅长。现今外面议论,动辄就说‘中书’。虽然让他们恭敬慎重,不敢对外相交,然而单有这个名义,就足以迷惑世俗,更何况实际掌管国家要事,整日侍奉在左右,如果趁陛下疲倦时,有所裁断,窃弄权柄,大臣看到他们能够影响国事,也就会顺势而趋附他们。一旦出现这种弊端,私结朋党,褒贬毁誉一定兴起,功过赏罚一定会被颠覆,走正路向上的可能会被阻塞,而曲意阿附左右近侍的却能够得志,他们看到空子就钻,看到迹象就出动,陛下亲信他们,也就不再怀疑警觉。这些应该让陛下尽早了解,用心留意,那么左右近侍的形迹自然显露:有人担心朝廷大臣会担心进言不妥而遭到左右近臣的怨恨,因而不敢上报陛下同他们对抗。我私下认为陛下静神沉思,垂听舆论、全面观察,倘若事物有不尽合理而又不能执行的,就要改变策略,远可以和黄帝、唐尧角逐功劳,近可以发扬武帝、文帝的政绩,岂止是不受左右控制而已!然而君王不可能独自承担天下所有事务,一定会有所委托;倘若委任给一个臣属,除非具备周公旦的忠心,管仲的公道,否则就有弄权败官的弊端。如今这个时代,栋梁之材虽然很少,但是德行能显著于一州,才智能够效力于一官,忠信尽力,各奉其职的人,还是可供驱策的,不要使圣明之朝出现恶吏专权的恶名!”明帝未予接受。

明帝病重卧床后,深深忧虑后事,于是任命武帝的儿子燕王曹宇担任大将军,与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等共同辅佐朝政。曹爽是曹真之子,曹肇是曹休之子。明帝年少时与燕王曹宇亲近交好,所以把后事托付给他。

刘放、孙资长期掌管国家机要,夏侯献、曹肇心中不满;殿中有一株鸡栖树,两人相对说:“这未免太久了,看他们还能活几天!”刘放、孙资担心会有后患,私下图谋离间。燕王曹宇为人恭顺温良,诚恳而又坚决地推辞。明帝让刘放、孙资进入卧室,问他们:“燕王正是如此作为吗?”刘放、孙资回答说:“燕王实际上自知不能担负重任,所以如此。”明帝问:“谁可以承担?”当时只有曹爽一人在明帝旁,刘放、孙资顺势举荐曹爽,并且说:“应当召司马懿回来参与。”明帝问:“曹爽能够担负这件大事吗?”曹爽汗流满面,紧张得不能作答。刘放暗中踩他的脚,对他低声耳语说:“快说以死奉社稷。”明帝采纳刘放、孙资的建议,想要任用曹爽、司马懿,不久又中途改变主意,下令停止先前的任命;刘放、孙资再次入见劝说明帝,明帝再次听从他们的意见。刘放说:“最好亲笔写下诏书。”明帝说:“我实在疲乏极了,不能动笔。”刘放当即上床,握着明帝的手勉强写下诏书,于是拿着出宫大声说:“有诏书罢免燕王曹宇等的官职,不得在滞留在宫禁之中。”曹宇等流着眼泪出去了。甲申日,任命曹爽担任大将军,明帝嫌弃曹爽才能不足,又任命尚书孙礼为大将军长史以辅助他。这时,司马懿在汲县,明帝派遣给使辟邪带着手诏前去召司马懿回来。初时,燕王替明帝谋划,认为关中事关重大,应该让司马懿抄小路从轵关向西回到长安,事情已经实施。司马懿不久又收到第二封诏书,前后互相矛盾,怀疑京师发生变故,于是急速入朝。

三年(己未,公元239年)

春季正月,司马懿回到京师,入见明帝,明帝握着他的手说:“我把后事托付给您,您要与曹爽一同辅佐幼子。死亡岂是能够忍住的,我强撑着不死是为了等您,能够与您相见,不再有遗憾了!”于是召来齐王曹芳、秦王曹询与司马懿相见,又另外指着齐王曹芳对司马懿说:“就是他了,您仔细看,不要弄错了!”又让齐王曹芳上前抱住司马懿的脖颈。司马懿磕头流泪。这一天,册立齐王曹芳为皇太子。明帝不久就去世了。

明帝深沉刚毅,聪明机敏,但是行事纵情任性,能够择别官吏的功绩与能力,摒弃虚浮不实。每次兴师出征,讨论决断大事,谋臣将相都佩服明帝的宏远谋略。明帝记忆力极好,虽然只是身边的卑微小官,但档案中所记载的禀性行为、主要事迹、经历,以及家中父子兄弟的情况,一旦过目,便会终生不忘。

孙盛评论说:听长辈说,魏明帝容貌英秀出众,站立时头发长可垂地,稍有口吃,言语很少,但是性格沉稳刚毅善于决断。当初,各位大臣奉遗诏辅佐朝政,魏明帝将他们都派出去镇守地方,亲自处理朝政。对大臣优待礼遇,气量宽宏,为人爽直,即使大臣当面冒犯直谏,也不摧残诛杀,他的君主的度量是如此宽宏。但是他不考虑建立恩德,竖立风范流传后世,不巩固曹氏宗室作为基础,导致大权旁落,社稷无人保卫,可悲啊!

太子曹芳即位,当时只有八岁,大赦天下。尊称皇后为皇太后,加封曹爽、司马懿侍中之职,授予符节、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那些修建宫殿的劳役,都以遗诏的名义罢除。

曹爽、司马懿分别领兵三千人轮流在宫内宿卫,曹爽因为司马懿年事已高,地位一向高贵,时常把他当作父辈来侍奉,每遇到事情一定去拜访咨询,自己不敢独断专行。

当初,并州刺史东平人毕轨及邓飏、李胜、何晏、丁谧都素有才名,但他们急于富贵,趋炎附势,明帝痛恨他们虚浮不实,都加以抑制不予录用。曹爽素来与他们亲近交好,等到掌权辅政,立刻引荐升任,成为心腹之人。何晏是何进的孙子,丁谧是丁斐的儿子。何晏等人共同拥戴曹爽,认为大权不能委托给别人。丁谧替曹爽谋划计策,让曹爽禀告皇帝颁发诏书,改任司马懿为太傅,表面上用虚名使他尊贵,实际上却试图让尚书主事,上奏先经由曹爽过目,以便掌控轻重缓急。曹爽采纳了他的计策。二月丁丑日,任命司马懿担任太傅,曹爽的弟弟曹羲担任中领军,曹训担任武卫将军,曹彦担任散骑常侍、侍讲,其余兄弟都以列侯身份侍从,出入宫廷禁地,地位尊贵蒙受宠信没有人胜过他们。

曹爽侍奉太傅表面仍然恭敬有礼,但各项裁决很少再经他认可。曹爽将吏部尚书卢毓降职为仆射,而让何晏取代他,任命邓飏、丁谧担任尚书,毕轨担任司隶校尉。何晏等倚仗曹爽势力掌事,趋附的人升官进职,违逆的人罢黜斥退,朝廷内外都望风行事,不敢违背他们的旨意。黄门侍郎傅嘏对曹爽的弟弟曹羲说:“何晏表面文静而内心躁动,巧取好利,不务根本,我担心他势必先诱惑你们兄弟,仁人志士将离去,而朝政即将荒废!”何晏等因此对傅嘏心怀不满,因为细微小事罢免了他的官职。又将卢毓从尚书省调出,担任廷尉,毕轨又上奏诬告卢毓,罢免了他的官职,舆论多为卢毓辩解冤屈,因此才又任命他担任光禄勋。孙礼正直不屈,曹爽认为对自己不利,于是让孙礼出京担任扬州刺史。

三月,任命征东将军满宠为太尉。

夏季四月,吴国督军使者羊衜率军攻打辽东守将,将当地百姓劫掠而回。

蜀国蒋琬担任大司马,东曹掾是犍为人杨戏,他素来性情简慢,言语不多,蒋琬与他谈论,时常不作回答。有人对蒋琬说:“您与杨戏说话他竟然不回答,太怠慢了!”蒋琬说:“人心各有不同,就犹如各人的面孔不同一样,当面顺从,背后却有不同的意见,是古人所告诫的。杨戏想要赞同我是正确的,但不是他的本意;想要反驳我的话,就显出我的不对,所以沉默不言,这是杨戏表里如一的优点。”另外,督农杨敏曾经诋毁蒋琬说:“办事糊涂,实在比不上前任。”有人将话告知蒋琬,主事官请求追查惩治杨敏,蒋琬说:“我的确比不上前任,没有什么要追查的。”主事官请他说说糊涂表现在哪些地方,蒋琬说:“既然比不上前任,就是办事缺乏条理,办事缺乏条理,就是糊涂了。”后来,杨敏因犯事被捕入狱,众人还忧心他一定会被处死,蒋琬对他不抱成见,杨敏得以免于重罪。

秋季七月,魏帝开始亲临朝政。

八月,实行大赦。

冬季十月,吴国太常潘浚去世。吴主任命镇南将军吕岱接替潘浚,与陆逊一起兼任荆州文书。吕岱当时已经八十岁了,身体一向非常健康,为官专心勤勉,亲自处理政事,与陆逊齐心协力,事情办好时两人互相谦让,南方人士都称赞他们。

十二月,吴将廖式杀死临贺郡太守严纲等,自称平南将军,攻破零陵、桂阳,煽动交州各郡,聚集民众数万人,吕岱上表后立刻前往平乱,日夜兼程,吴主派遣使节在后面追赶,任命吕岱担任交州牧,并派遣将领唐咨等人带兵增援,连续攻打讨伐了一年,终于打败叛贼,斩杀廖式及其党羽,各郡县悉数平定。吕岱又返回武昌。

吴国都乡侯周胤领兵一千驻防公安县,犯了罪,被流放到庐陵;诸葛瑾、步骘为其求情。吴主说:“过去周胤年幼,起初并没有功劳,平白授予精兵,封为侯爵,都是因为思念周瑜才宠爱他。但是周胤依仗恩宠,恣意酗酒荒淫,前后数次告诫,全无改悔。我对周瑜的情义如同对你们二位,希望看到周胤能有所成就,难道会有终止?迫于周胤罪孽太重,不应该即刻让他回来,我想让他多吃点苦头,使他能够自知。就凭借他是周瑜的儿子,且又有你们二位在中间,倘若能使他改邪归正,还担忧什么呢?”周瑜的侄子偏将军周峻去世,全琮请求让周峻的儿子周护接替掌管周峻的部队。吴主说:“过去击退曹操、吞并荆州,都是周瑜的功劳,我常记在心不会忘记。起初听说周峻去世,就打算任用周护。但是听说周护性情凶狠,任用他恰恰是让他招致祸患,所以改变了主意。我思念周瑜,哪里有终止!”

十二月,魏帝下诏恢复以建寅之月为正月。

邵陵厉公上

正始元年(庚申,公元240年)

春季,发生旱灾。

蜀国越嶲蛮夷屡次反叛,杀死太守,导致后来的太守不敢前往郡内就职,而是寄住在安定县办理事务,与郡治相距八百余里。汉后主任命巴西人张嶷担任越嶲太守,张嶷招降安抚新归附的夷人,讨伐诛杀强悍狡黠的夷人,各部落因此都敬畏顺服,郡内全部平定,郡府又迁回原址。

冬季,吴国发生饥荒。

二年(辛酉,公元241年)

春季,吴国即将讨伐魏。零陵太守殷札对吴主说:“现今上天废弃曹氏,丧事相继出现,正值猛虎相争之际,而让一个孩童临政。陛下应当亲自率领大军,夺取乱国,征服衰世,应该动用荆州、扬州的人力、物力,调查丁壮和老弱的人数,让丁壮执戟上阵,老弱运输物资。在西方让蜀汉屯驻陇右,派诸葛瑾、朱然率军直指襄阳,陆逊、朱桓分兵征讨寿春,陛下御驾进军淮河以北,攻打青州、徐州。襄阳、寿春被我军围困,长安以西务必防御蜀汉的军队,许昌、洛阳的军队势必分散,我们多方牵制,同时进军,民众必定响应。到时将帅交战,只要有一处失误,一军战败,那么三军军心就会动荡。我们正好准备战马整顿战车,攻破城邑,乘胜追击,一举平定华夏。倘若我们不出动所有大军,只是如同过去一样出动少量士兵,则不足以成就大事,容易屡屡败退,民众疲乏,军威消散,随着时间消逝,力量渐渐耗尽,这不是上策。”吴主没有听从。

夏季四月,吴国全琮进军攻打淮南,掘开芍陂堤岸,诸葛恪进攻六安,朱然围困樊城,诸葛瑾攻打柤中。魏征东将军王凌、扬州刺史孙礼与全琮在芍陂交战,全琮战败逃走。荆州刺史胡质派遣轻装部队救援樊城,有人说:“敌寇强大,不能逼近。”胡质说:“樊城城墙低矮,守军很少,所以应当强行进军作为外援,不这样,樊城就会危险了。”于是率军逼近吴国的围城部队,城中军心因此才安定下来。

五月,吴国太子孙登去世。

吴国军队仍然留在荆州,太傅司马懿说:“柤中汉人与夷人有十万,隔在沔水以南,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樊城被围,已历时一个多月仍然没解除,这是危急的情势,请求派我亲自前往征讨。”六月,太傅司马懿率领各路军马救援樊城,吴军得知消息后,连夜逃走。司马懿率军一直追到三州口,大获而回。

闰五月,吴国大将军诸葛瑾去世。诸葛瑾的长子诸葛恪先前已经被封侯,吴主令诸葛恪的弟弟诸葛融继承父亲的爵位,统领父亲的部队,驻守公安县。

蜀国大司马蒋琬认为诸葛亮数次出兵秦川,因为道路险阻,运输粮食困难,最终无功而返,于是大量制造船舰,试图沿着汉水、沔水顺流东下,袭击魏兴、上庸。恰逢蒋琬旧病连续发作,未能及时配合吴国的行动。大家一致认为如果不能获胜,撤退就非常困难,不是上策;汉后主派遣尚书令费祎、中监军姜维等向蒋琬言明大家的意见。蒋琬于是上书说:“如今魏的势力已经跨越九州,凭借这一根基蔓延成长,不易铲除。倘若吴国与蜀国齐心合力,首尾夹击,虽然不能快速实现宏伟大志,但可以暂且分割其力量,蚕食其国土,先行摧垮其边陲。然而同吴国二三次约定同时进军,都未能实现。我同费祎等商议,认为凉州是胡人的边塞要地,进退都有依赖,况且当地的羌人、胡人都如饥似渴地想要归顺我朝,最好任命姜维为凉州刺史。倘若姜维征讨能够控制河右,我将领兵继进,作他的后援力量。现在涪县水路与陆路四通八达,可以应付紧急情况,倘若东方、西方出现变故,前去救援都不困难,请将大营迁移到涪县驻屯。”汉后主采纳了这一建议。

魏打算在扬州、豫州之间开荒垦田,储备粮谷,派遣尚书郎汝南人邓艾到陈县、项县以东至寿春一带巡视。邓艾认为:“过去太祖大破黄巾,施行屯田,在许都储备粮谷来制胜四方。现在三边都已经平定,军事行动集中在淮河以南,每次大军出动,转运军粮的兵士占据了一半,耗费数以亿计。陈县、蔡县之间土地平坦肥沃,可以减少许昌附近的稻田,把水并入河道东流灌溉,命令淮河以北的两万人,淮河以南的三万人,十分之二轮流休息,常驻的四万人一面屯田一面防守;应该多挖河渠增加灌溉,开通漕运。除去全部花费,总计每年可以获得五百万斛粮食作为军费,六七年内,可以在淮河土地上积蓄三千万斛,这就是十万大军五年的粮食。凭借这一雄厚基础攻打吴国,必能无往而不胜。”太傅司马懿认为这很好。这一年,开始广泛挖掘漕渠,每次东南方出现战事,就大举出兵,乘船而下,直抵长江、淮河,军费、粮食都有储备,并且没有水患。

管宁去世。管宁的名声与品行素来高洁,是人们仰慕的对象,看上去仿若不可接近,但与他接近,却觉得和乐平易。他擅长随机应变地诱导人们行善,人们无不受其感化,对他由衷敬服。到死时,天下无论认识他的还是不认识他的,听到他的死讯无不哀叹。

三年(壬戌,公元242年)

春季正月,蜀国姜维率领偏军从汉中返回涪县驻防。

吴主立儿子孙和为太子,实行大赦。三月,昌邑景侯满宠去世。秋季七月乙酉日,任命领军将军蒋济为太尉。

吴主派遣将军聂友、校尉陆凯领兵三万攻打儋耳、珠崖。

八月,吴主封儿子孙霸为鲁王。孙霸是孙和的胞弟,受到的宠爱格外优厚,与孙和没有不同。尚书仆射是仪兼任鲁王傅,他上书劝谏说:“我私下认为鲁王天资卓越,又有美德,文武双全,如今之计应该让他镇守四方,成为辅助朝廷的屏藩,宣扬美德,广泛传布威望,这才是国家的良策,举国上下所希望的。况且太子和亲王之间,应该有所差别,以端正上下秩序,彰明教化的根本。”上书三四次,吴主都不予理睬。

四年(癸亥,公元243年)

春季正月,魏帝行加冕礼。

吴国诸葛恪领兵袭击六安,劫掠当地百姓而去。

夏季四月,魏立皇后甄氏,大赦天下。甄皇后是文昭皇后兄长甄俨的孙女。

五月朔日,发生了日食,是日全食。

冬季十月,蜀国蒋琬从汉中回到涪县居住,病情日益严重,任命汉中太守王平担任前监军、镇北大将军,督领汉中。

十一月,汉后主任命尚书令费祎为大将军、录尚书事。

吴丞相顾雍去世。

吴诸葛恪派遣间谍观察山川地势以及必经的要道,打算攻打寿春。太傅司马懿领兵进入舒县,打算由此攻打诸葛恪,吴主调移诸葛恪前往柴桑驻屯。

步骘、朱然各自上书给吴主说:“从蜀地归还的人都说蜀国想要背弃盟约,与魏交往勾结,正在大量制作船只,修缮整治城池。还有,蒋琬屯守汉中,听说司马懿南下,不仅不出兵,乘虚进行夹击,反而舍弃汉中,退回成都附近。事情已经十分昭著了,无可置疑,应该多加戒备。”吴主回答说:“我待蜀国不薄,聘问宴享,盟约明誓,没有辜负他们的地方,怎么到了如此地步!司马懿大军前来进入舒县,仅十日便撤离了。蜀国在万里之外,怎么会知晓司马懿用兵是急是缓就轻率出兵呢?过去魏打算进入汉川,这中间我们也严阵以待,没有兴师动众,随后听说魏已经回军才算结束,怎么可以再以此猜忌蜀汉呢!传言实在不可信,我愿意用家族破败来发誓为诸位担保。”

征东将军、都督扬、豫诸军事王昶上书说:“地势的险阻固定不变,但防守的形势却变化无常。现在驻屯的宛县,与襄阳相距三百余里,遇到紧急情况,来不及赶赴支援。”于是移驻在新野县。

宗室曹冏上书说:“古代帝王必定任用同姓皇族,以彰显亲近亲族,也必定任用异姓大臣,以彰明尊重贤能。采用只任用亲族的办法治国,随着它的发展变化,皇权就会逐渐衰弱;片面地采用只尊重贤能的办法治国,异姓之臣逐渐把持朝政,皇权就会被剥夺。先圣早已知道这种必然趋势,所以广泛求取皇族与非皇族,同时并用,因此得以保有社稷,历时长久。现在魏尊重贤能的法令虽然已经严明,亲近亲族的办法却并未完备,或者任用而不重用,或者舍弃不用。我私下忧虑这些,睡觉都不安稳,谨对所听到的加以阐述,议论它的得失成败:过去夏、商、周历经数十代,而秦只传了二世就灭亡了。为什么?夏商周三代的君王与各封国共同治理百姓,所以封国与天子一起忧虑;秦王则独自统治百姓,所以出现危险而没人相救。秦王朝观察周王朝的衰败,认为封国终究会因为弱小而被吞夺,于是废除五等爵,建立郡县制,在朝廷内没有宗族子弟辅佐,在朝廷外没有诸侯作为屏障保卫,如同一个人割掉四肢只凭借胸腹支撑。旁观者为之寒心,然而秦始皇却安然自得,认为是为子孙创立了帝王的万世之业,岂不悖谬!所以汉高祖凭借三尺之剑,聚集乌合之众起兵,五年之内,便成就了帝王之业。为什么呢?因为拔除盘根错节很难成功,而摧枯拉朽却容易成功,这是事情的必然之理。汉朝借鉴秦朝的失误,于是大封皇族子弟;等到诸吕篡权,危害刘氏皇族,但天下却没有动摇倾覆,原因在于诸侯力量强大,如同将磐石粘在一起一样牢固。然而汉高祖分封诸侯建立封国,土地面积超过了古代规定,所以贾谊认为要想天下清明安定,不如广建诸侯国而缩小诸侯势力;汉文帝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到了汉景帝,由于采纳晁错的计策,削减封国领土,因此爆发了七国之乱。预兆出现在汉高帝时,祸患聚集在文帝、景帝之时,这是是因为起初宽厚得超过了规定,而后来削减时又过于急切的缘故。所谓‘末大必折,尾大难掉’,尾巴与身子本属一体,尚且有不顺从的时候,更何况不是属于一体的尾巴,岂能摆得动!汉武帝采用主父偃的计策,颁布让诸侯可以自行分封子弟的推恩令,从此以后,封国力量逐渐衰败,子孙微弱,除了收取税赋维持衣食生活外,不能参与政事。到了哀帝、平帝时,王莽掌握权柄,假借周公之事,重演田常之乱,封国诸侯中,有的甚至制造符兆,歌颂王莽的恩德,岂不令人悲哀!由此看来,并不是皇族子弟单单在惠帝、文帝时忠孝双全,而在哀帝、平帝时就变成叛逆,而是因为权力轻微,势力薄弱,不能平定祸乱罢了。幸赖光武皇帝发扬盖世的英姿,在王莽称帝后仍然能将他擒获,使汉代皇族子嗣在即将灭绝之际得到延续,这岂不是皇族子弟的力量!然而之后又不能借鉴秦王朝的失败教训,不懂得承袭周王朝的旧制,到了汉桓帝、汉灵帝时,宦官掌权,君王被孤立在上,大臣弄权于下;天下因此大乱,奸人互相争夺,宗庙被烧成灰烬,宫室变成了荒草树丛。

“太祖皇帝龙飞凤翔,扫除凶逆。大魏兴起,到今天已经二十四年了。观察五代的存亡,却不采用他们的治国良策,目睹前车倾覆,却不变更车道。皇家子弟徒有虚名而没有实际封国,封国之君空有百姓却不能役使;皇族成员搬迁在大街小巷,不知道国家的政策方针;权力与一介小民相同,势力与寻常百姓一样。朝廷之内没有盘根错节的皇族子弟辅助的稳固局面,朝廷之外没有磐石般的诸侯结盟来相助,这是不足以使国家安定,成就万世大业的。况且如今的州牧、郡守,与古代的方伯、诸侯一样,都拥有方圆千里的土地,兼任军队要职,有的一家有数人担任高官,有的兄弟一同担任要职;而皇族子弟竟然没有一人跻身于其间,与他们互相牵制,这不是使主干强大、使枝梢弱小,防备万一的办法。现在所谓任用贤能,或提拔成为名都的长官,或担任一军统帅;然而皇族子弟有文才的,一定只限于当一个小县的县宰,有武略的,一定只限于当一个只统领百人的小官,这不是勉励进取任用贤能、褒奖优待皇族子弟的礼法。俗语说:‘百足之虫,至死不僵。’这是因为扶持身体的脚的数量很多的缘故。这句话虽然说的是小小的虫子,但却可以比喻国家大事。所以,圣明的君王安定时不忘记危机,存在时不忘记灭亡,因此即使天下发生变故,也不会有覆灭的灾难了。”曹冏希望这番议论能够使曹爽有所感悟,曹爽没有采纳。

五年(甲子,公元244年)

春季正月,吴主任命上大将军陆逊为丞相,并继续兼任州牧、都护、领武昌事等官职。

征西将军、都督雍、凉诸军事夏侯玄,是大将军曹爽姑母的儿子。夏侯玄征召李胜担任长史,李胜与尚书邓飏试图让曹爽在天下树立威名,劝他讨伐蜀汉;太傅司马懿加以劝止,没能成功。三月,曹爽西行到达长安,发兵十余万人,同夏侯玄一起从骆口进入汉中。

汉中守军人数不满三万人,将领们都十分恐惧,打算坚守城池不出兵迎战以等待涪县的援兵。王平说:“汉中与涪县相距近一千里,敌人倘若攻下了关城,便成为重大灾祸,应该先派遣刘护军占据兴势,我在后面抵御;倘若敌人分兵攻打黄金,我率领一千人亲自迎战,周旋之间,涪县的援军也已经到达,这是上策。”将领们表示怀疑,只有护军刘敏与王平意见相同,于是率所领部队占据兴势,并在山上插满战旗,连绵一百多里。

闰三月,汉后主派遣大将军费祎统领各军援救汉中,临出发前,光禄大夫来敏到费祎住所送别,请求一起下围棋;此时,战地文书陆续送到,士兵战马都已披上铠甲,出发的命令已经下达,然而费祎与来敏下棋,神色并无厌倦。来敏说:“我之前是故意考验您,您果真令人满意,一定可以打败敌人。”

夏季四月丙辰朔日,发生了日食。

大将军曹爽率领军队到达兴势受到抵抗,不能前进,关中以及氐、羌部落转运的军粮无法供给,牛马骡驴死亡众多,汉人、夷人都在路边哀号哭泣,涪县的大军以及费祎的部队相继到达。参军杨伟向曹爽陈述形势,认为应当立即撤军,否则将会大败。邓飏、李胜与杨伟在曹爽面前互相争执。杨伟说:“邓飏、李胜是在败坏国家大事,该被斩首!”曹爽不悦。

太傅司马懿给夏侯玄写信说:“《春秋》所看重的是责任重大的恩德也重。过去武皇帝第二次进入汉中,几乎遭到大败,您是知道的。现今兴势地形异常险要,蜀军已经率先占据,倘若进攻,敌人不应战,撤退又被阻截,必然会全军覆灭,你将如何承担责任!”夏侯玄惧怕,对曹爽说了上面的话;五月,率领大军返回。费祎进军占据三岭拦击曹爽,曹爽争险夺关苦战一番,仅仅是得以逃出而已,溃散伤亡非常严重,关中地区为此虚耗了大量人力、物力。

秋季八月,秦王曹询去世。

冬季十二月,安阳孝侯崔林去世。

这一年,蜀国大司马蒋琬因病坚持将州职辞让给大将军费祎,汉后主于是任命费祎担任益州刺史,侍中董允为尚书令,担任费祎的副手。当时蜀正值战事繁多之际,公务繁杂琐碎,费祎担任尚书令,见识和领悟都超过常人,每每审阅公文,略看一眼,便已知晓其中主要意思,速度超过常人数倍,并且过目不忘。常常在早晨和傍晚听取大家的意见,处理公务,中间接待宾客,饮食娱乐,加之棋艺精深,每次都能令人尽兴,公事也没有废弛。等到董允接替费祎,想要效仿费祎行为,十天之内,很多事情都被耽误。董允于是叹息说:“人的才能相差如此之大,不是我能赶得上的!”于是整天听取意见处理公务,仍然没有空闲的时候。

六年(乙丑,公元245年)

春季正月,任命骠骑将军赵俨为司空。

吴国太子孙和与鲁王孙霸住在同一宫殿,礼仪与俸禄完全相同,群臣对此多有议论,吴主于是命令两人分开居住,僚属也加以区分,兄弟感情因此出现了裂痕。

卫将军全琮命儿子全寄侍奉鲁王,写信报告丞相陆逊,陆逊回答说:“你的儿子倘若真有才华,不必担忧不被任用,不宜出任私门幕职以邀取荣耀利益;倘若才能不佳,最终也会招来祸患。况且听说两宫势力相当,必定各树党羽,这是古人最为避忌的。”全寄果然趋附鲁王,轻率地同他交往勾结。陆逊写信给全琮说:“你不效仿汉朝金日 魏纪六 翻译 将儿子留在身边,这最终会给你的家门招来祸患。”全琮不仅不接纳陆逊的劝谏,反而同陆逊发生了怨隙。

鲁王曲意结交当时知名人士。偏将军朱绩以有胆力闻名,鲁王亲自到他的官署,挨着他坐下,意欲同他交好。朱绩走下座位站在一旁,辞让不敢承当。朱绩是朱然的儿子。

于是,从侍从到宾客,都结成对立的两派,仇视敌党,猜忌二心,渐渐蔓延到朝廷大臣,全国分成两派。吴主听说后,借口让他们专心学习,断绝与宾客的往来。督军使者羊衜上书说:“听说陛下公开下诏剥夺两宫的卫队,断绝了宾客往来,使四方之人的礼敬之意不能表达,远处近处为之震惊,大小官员感到失望。有人说这是因为两宫不遵守法典礼仪;即使确实如所怀疑的那样,也应该多加补救过错,严加斟酌,不令外人得以说三道四。我担心猜疑积累多了变成毁谤,时间久了,将会四处流传,西方和北方,同我国相隔不远,将说两宫有不能调和的错误,不知陛下会如何解释!”

吴主的长女鲁班嫁给左护军全琮,小女小虎嫁给骠骑将军朱据。全公主鲁班同太子孙和的母亲王夫人有嫌隙,吴主想要立王夫人为皇后,公主加以阻止;后来又害怕太子即位后怨恨自己,心中非常不安,于是多次诋毁太子。吴主病重在床,派遣太子前往长沙桓王庙祈祷,太子妃的叔父张休居住在桓王庙附近,邀请太子顺道来家中坐坐。全公主派人窥视,并报告说“太子不在庙中,只去了太子妃家商议事情”,又说“王夫人看到陛下病重卧床,面带喜色”,吴主因此大怒;王夫人忧虑而死,吴主对太子的宠爱日益衰减。

鲁王的党羽杨竺、全寄、吴安、孙奇等共同污蔑毁谤太子,吴主因此迷惑。陆逊上书劝谏说:“太子是正统,应该有磐石一样的稳固地位;鲁王是藩国之臣,应当使他的宠爱及俸禄有所差别,彼此各得其所,朝廷上下才能安定。”接连上书三四次,言辞激切;打算前往京师,当面陈述嫡庶大义。吴主心有不悦。

太常顾谭是陆逊的外甥,也上书说:“我听说无论是国还是家,一定要明确嫡庶的差别,彰显尊卑之礼,使上下有别,等级不可逾越;这样,骨肉的恩情才能得以保全,僭越的邪念才能断绝。过去贾谊陈述治安之策,议论诸侯的形势,认为权势过重虽是亲族也一定有叛逆的危险,权势轻微虽然疏远,也一定有保全的福分。所以淮南王虽然是文帝的亲弟弟,却不能终身享受他的封邑俸禄,原因在于他的权势过重;吴芮虽然是疏远的臣子,却能世代在长沙做官,原因在于他的权势轻微。过去汉文帝让慎夫人与皇后同席而坐,袁盎将慎夫人的座位搬走,文帝面有怒色;等到袁盎辩论上下尊卑大义,陈述戚夫人被砍成人彘的警戒,文帝已然面露喜色,慎夫人也醒悟过来。今天我所陈述的,并不是有所偏袒,实在是想要稳定太子并且便利鲁王。”鲁王因此与顾谭有了嫌隙。

芍陂之战,顾谭的弟弟顾承与张休都立下功劳;全琮的儿子全端、全绪与他们争功,向吴主污蔑顾承、张休,吴主将顾承、张休贬到交州,又追赐张休自尽。

太子太傅吾粲请求派鲁王前去镇守夏口,驱逐杨竺等人,命他们不得留在京师,又屡次向陆逊通报消息;鲁王与杨竺共同污蔑吾粲,吴主大怒,拘捕吾粲,关进监狱,处死。屡次派遣中使诘问陆逊,陆逊愤恨而死。陆逊的儿子陆抗担任建武校尉,代管陆逊的部众,东行送葬返回吴郡,吴主又用杨竺举报陆逊的二十件事一一质问陆抗,陆抗一一做出回答,吴主的怒意才稍稍化解。

夏季六月,都乡穆侯赵俨去世。

秋季七月,吴国将军马茂图谋刺杀吴主及大臣以降魏,事情败露,马茂同他的党羽都被诛杀。

八月,任命太常高柔为司空。

蜀甘太后去世。

吴主派遣校尉陈勋率领屯田部队以及工匠三万人,开凿句容山道,从小其到云阳西城,开通集市,以会商旅,并修建了邸阁以储备粮物。

冬季十一月,蜀大司马蒋琬去世。

十二月,蜀费祎到达汉中,巡视戍边的军队。

蜀尚书令董允去世。任命尚书吕乂为尚书令。董允心地正直无私,诤言进谏,竭尽忠诚,汉主十分敬畏他。宦官黄皓,谄媚逢迎,阿谀狡黠,汉王对他非常宠爱。董允对上则严肃地劝谏汉主,对下则多次指责黄皓。黄皓惧怕董允,不敢胡作非为,直到董允去世,黄皓的官位也不过是黄门丞。

费祎任命选曹郎汝南人陈祗接替董允担任侍中,陈祗威严端庄,多才多艺,非常有心计,因此费祎认为他是贤能之人,越级提拔任用他。陈祗与黄皓互相勾结,黄皓才开始参与政事,逐步升任中常侍,操弄权柄,终于使得蜀国覆灭。自从陈祗受到宠信,汉后主对董允的追怨日益加深,认为董允藐视他,这是因为陈祗阿谀迎合及黄皓不断离间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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