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重光作噩（公元61年），尽旃蒙大渊献（公元75年），凡十五年。

显宗孝明皇帝下

永平四年（辛酉，公元61年）

春季，明帝出宫到洛阳城内视察，随后想要去河内狩猎。东平王刘苍上书进谏劝阻。明帝阅览奏书后，立即回宫。

秋季九月戊寅日，千乘哀王刘建去世，没有子嗣，封国被撤除。

冬季十月乙卯日，司徒郭丹、司空冯鲂被免职，朝廷任命河南尹沛国人范迁为司徒，太仆伏恭为司空。伏恭是伏湛哥哥的儿子。

陵乡侯梁松因为对朝廷心怀怨恨、悬挂匿名书诽谤朝政而获罪，被关进监狱处死。

当初，明帝做太子时，太中大夫郑兴的儿子郑众因为精通经学而闻名，太子和山阳王刘荆就让梁松用丝帛作为礼物聘请郑众为门客，郑众说：“太子是储君，没有和外朝大臣交往的道理。汉朝原来就有禁令，藩王不应该私下招揽宾客。”梁松说：“这是上面的意思，不可以违反。”郑众说：“与其违反禁令犯罪，不如坚守正道而死。”他最终也没有应聘前去。等到梁松败亡，宾客大多因此获罪，只有郑众不受供辞的牵连。

于窴王广德率领各国兵众三万人攻打莎车，设计引诱莎车王贤，把他杀死，吞并了他的国土。匈奴调发各国军队包围了于窴，广德请求投降。匈奴就立贤生前送来做人质的儿子不居徵为莎车王，后来广德又攻打莎车杀死不居徵，改立他的弟弟齐黎做莎车王。

东平王刘苍由于自己是明帝至亲而辅佐朝政，同时声望日益提高，内心深感不安，先后多次上疏说：“自从汉朝建立以来，宗室子弟没有人居处公卿之位，我乞求奉还骠骑将军的印信绶带，辞职前去封国。”奏书言辞十分挚诚，于是明帝批准刘苍返回封国，却不准他奉还骠骑将军的印信绶带。

五年（壬戌，公元62年）

春季二月，刘苍被罢免返回封国。明帝任命骠骑将军长史为东平国太傅，掾为中大夫，令史为王府郎官，另外赏赐五千万钱，十万匹布。

冬季十月，明帝亲临邺县，当月返回宫中。

十一月，北匈奴进犯五原。十二月，进犯云中。南匈奴单于派兵将北匈奴军队击退。

这一年，朝廷征发遣返迁到内地的边疆居民，赏赐置办行装的钱，每人二万钱。

安丰戴侯窦融年老，他的子孙恣肆放诞，多有不法的行为。窦融的长子窦穆娶内黄公主为妻，假传阴太后的诏书，命令六安侯刘盱休掉妻子，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刘盱妻子的娘家上书控告，明帝大怒，将窦穆等人全部罢免，窦氏家族中担任郎官的，都带着家属返回原籍所在郡，只留窦融一人在京城。窦融不久就去世了。几年后，窦穆等人再次因事获罪，和他的儿子窦勋、窦宣都被关进监狱处死。很久以后，明帝才下旨准许窦融的夫人带着小孙一人居住在洛阳。

六年（癸亥，公元63年）

春季二月，王洛山出土宝鼎，当地人进献给朝廷。夏季四月甲子日，明帝下诏书说：“祥瑞的降临，是德行的感应。现在政治多有不足，如何能够引来祥瑞！《易经》说：‘鼎是三公的象征。’难道是公卿奉行职事符合天理吗！赏赐三公每人五十匹帛，九卿、二千石官员每人二十五匹帛。先帝有诏书，禁止人们上书称颂圣明，可是近来奏章中虚浮之辞很多。从今往后，如果再有过分赞美的言词，尚书应该拒不受理，以表明我不为谄媚者所欺骗嘲笑。”

冬季十月，明帝亲临鲁县。十二月，他在归途中亲临阳城。壬午日，返回宫中。

这一年，南匈奴单于適去世，前单于莫的儿子苏继位，是为丘除车林鞮单于。几个月后，苏又去世，单于適的弟弟长继位，是为湖邪尸逐侯鞮单于。

七年（甲子，公元64年）

春季正月癸卯日，皇太后阴氏去世。二月庚申日，光烈皇后阴氏下葬。

北匈奴还很强盛，多次进犯边境，派使者请求与汉朝开展贸易。明帝希望与对方交往，使其不再进犯，就批准了。

朝廷任命东海国相宗均为尚书令。当初，宗均曾经担任九江太守，他每隔五天处理一次政务，将掾、史等属吏全部裁撤，不让督邮外出巡查而留在府内，下属各县太平无事，百姓安居乐业。九江原来多有猛虎为害，官府经常招募猎手设置栅栏陷阱，然而猛虎仍然造成很多伤害。宗均下达公文命令所属各县：“长江、淮河一带有猛兽，就像北方有鸡和猪一样，现在给人民带来祸害，罪责在于官吏残暴，而迫使人们辛苦捕猎，不符合怜悯体恤百姓的原则。务必清除贪官污吏，考虑提拔忠诚善良的人，可以全部撤去栅栏陷阱，同时减免赋税。”从此以后当地不再有猛虎害人的忧患。明帝听说了宗均的大名，所以让他负责中枢机要。宗均对人说：“皇上喜欢任用精通公文法令的文吏以及廉洁的官员，认为这样做足够禁止奸邪之事的发生。然而文吏习惯用文字欺上瞒下，而清官又只能独善一身，对阻止百姓流亡、盗匪作乱没有帮助。我要叩头力争，如果短时间内不能改变，长此以往皇上将自受其苦，到那时我就可以说话了！”他还没来得及进谏，正逢升任司隶校尉。后来明帝听说宗均的这番话，表示同意。

八年（乙丑，公元65年）

春季正月己卯日，司徒范迁去世。

三月辛卯日，朝廷任命太尉虞延为司徒，卫尉赵熹代理行使太尉职事。

越骑司马郑众出使北匈奴，单于想要让郑众下拜，郑众不屈从。单于把他关了起来并派人看守，停止供应饮食。郑众拔刀发誓，表示宁死不屈，单于感到害怕才罢休，于是重新派遣使者，跟随郑众回到京城。

当初，大司农耿国曾进言：“应该设置度辽将军屯兵五原，以防备南匈奴逃亡。”朝廷没有采纳。南匈奴须卜骨都侯等人听说汉朝和北匈奴互通使者，心怀怨恨，想要反叛，秘密派人前往北匈奴，要求北匈奴派兵接应。郑众出边塞时，怀疑形势有变化，就派人侦察，果然擒获须卜的使者。郑众于是进言：“应该重新设置大将，以防备南北匈奴相互来往。”从此朝廷开始设置度辽营，任命中郎将吴棠代理行使度辽将军职事，率领黎阳虎牙营的士兵屯驻在五原郡的曼柏县。

秋季，十四个郡国发生水灾。

冬季十月，北宫落成。

丙子日，朝廷招募犯死罪的囚徒送到度辽营，对于逃亡的罪犯，命令他们根据不同情况立功赎罪。楚王刘英带着黄色细绢、素色薄绸去见国相说：“我身为藩王辅助朝廷，却有很多罪过，有幸蒙受大恩，献上细绢薄绸，来赎我的罪过。”国相将这件事上报朝廷。明帝下诏书回复说：“楚王诵读黄帝、老子的精微言辞，崇尚佛陀的仁爱慈悲，沐浴斋戒三个月，对神明立下誓言，有什么猜嫌和疑问，应当悔恨呢！把赎罪之物退还，帮助他用美食款待在家修行、出家修行的佛教徒。”

当初，明帝听说西域有神灵，名字叫作佛，于是他派使者前往天竺寻求佛教道义，使者得到佛教经书，并带着沙门回到中原。佛经大概以虚无为根本，崇尚慈悲不杀生，认为人死之后，精神不磨灭，随即再次转世得到肉身，人生前所做的好事和坏事，都会有报应，所以提倡修炼精神，直到成佛，善于用宏阔胜大的言词来劝化诱导愚昧的俗人。精通佛家道义的人，称为沙门。于是中原开始传播佛教，描绘佛陀的形像。在王公贵族中，只有楚王刘英最先喜好佛教。

壬寅晦日，发生了日食，是日全食。朝廷诏令百官各尽其职，直言进谏不要有所忌讳。于是官员们都呈上密封的奏章，各自议论朝政得失。明帝阅览奏章，深深自责，就把这些奏章向百官公布。朝廷下诏说：“群臣所说的事情，都是我的过错。人民的冤屈不能审理，贪官污吏不能查禁，却轻率地使用民力，营建宫室，支出和征敛没有节制，又喜怒无常。回顾古人的训诫，我十分害怕。只怕我品德寡薄，天长日久就会变得懒惰了！”

北匈奴虽然派使者入朝进贡，但是侵扰劫掠不断，边关的城门在白天也要关闭。明帝同群臣商议派使者回报匈奴来使的事情，郑众上疏劝谏说：“我听说北匈奴单于要挟汉朝派出使者原因，是想要离间南匈奴单于的部众，坚定西域三十六国对北匈奴的忠心。他还会散布与汉朝和亲的消息，向邻近的敌国夸耀，让西域想要归顺汉朝的国家拘谨而犹豫，使怀念故土的人对中原失去希望。汉朝使者到达那里，单于就表现得傲慢而自以为是。如果再派使者前去，匈奴一定会自认为计谋得逞，单于的群臣中反对与汉朝为敌的人也不敢再说话了。像这样，南匈奴的忠心就会动摇，乌桓也会产生异心了。南匈奴单于长期居住在内地，对我们的情况都很了解，万一和汉朝决裂，立即就会成为边境的祸害。现在幸亏有度辽营的大军在北部边疆宣扬威德，即使我们不派使者回报，他们也不敢作乱。”明帝没有采纳，又派他出使北匈奴。郑众趁机进言：“我此前奉命出使，由于不肯叩拜匈奴，单于心生愤恨，派兵把我围困起来。现在我再次领命前往，一定会遭到羞辱，我实在不忍心手持大汉符节对匈奴独自下拜。如果能让匈奴最终称臣归顺，也会有损大汉的国威。”明帝不听。郑众不得已，只好出发了，他在路上接连上书辩驳。明帝下诏严厉责备郑众，把他追回，囚禁在廷尉的监狱。后来赶上大赦，郑众才回到家中。后来明帝会见北匈奴的来客，听说郑众与单于因为礼仪相争的情况，就再次征召郑众担任军司马。

九年（丙寅，公元66年）

夏季四月甲辰日，朝廷诏令司隶校尉、部刺史每年各从任职三年以上、考绩最优秀的县级地方长官中选拔一人，让他与呈报年终考绩的官员一同进京，对于考绩最差的也要上报朝廷。

这一年，粮食大丰收。

明帝赐给皇子刘恭灵寿王的爵号，赐给刘党重熹王的爵号，都没有封国。

明帝尊崇提倡儒家学说，从皇太子、诸王侯和大臣的子弟、功臣的子孙，没有不学习儒家经典的。明帝还为外戚樊氏、郭氏、阴氏、马氏的儿子们在南宫设立学校，他们被称为“四姓小侯”。明帝替他们安排讲解五经的老师，寻找选拔很有学问的人教授他们。包括期门、羽林的将士，都命令他们要通晓《孝经》大义。匈奴也派遣贵族子弟到汉朝学习。

广陵王刘荆又召来相面的术士并对他说：“我的相貌和先帝很像，先帝三十岁时得以统治天下，我今年也三十岁了，可以起兵吗？”相面的人向官员告发此事。刘荆感到恐慌，把自己关在监狱里。明帝对他特别施以恩典，不对这件事进行深究，下诏不许他统治封国的官员和百姓，只能继续享用租税收入，同时命令国相、中尉对他严密监护。刘荆又让巫师祭祀、诅咒。明帝诏令长水校尉樊 等人联合审理这个案子，审判结束后，樊 等人上书请求处死刘荆。明帝生气地说：“各位因为广陵王是我的弟弟，就想要杀死他。如果他是我的儿子，各位还敢这样做吗？”樊 回答说：“天下是高帝建立的，不是陛下建立的。根据《春秋》大义，君主的亲属不得反叛，不然一定会被诛杀。我们因为刘荆是陛下同母弟，陛下特别留意他，对他怜悯有加，所以才敢请示。如果是陛下的儿子，我们就专断诛杀了。”明帝叹息着表示赞许。樊 ，是樊宏之子。

十年（丁卯，公元67年）

春季二月，广陵思王刘荆自杀，封国被撤除。

夏季四月戊子日，大赦天下。

闰十月甲午日，明帝亲临南阳，召见地方学校的学生演奏雅乐。演奏《鹿鸣》的时候，明帝亲自吹起陶埙和竹箎应和，来娱乐嘉宾。返回的路上，明帝亲临南顿。冬季十二月甲午日，明帝返回宫中。

当初，陵阳侯丁 去世时，他的儿子丁鸿应当继承封国，丁鸿却上书声称有病，要把封国让给弟弟丁盛，朝廷没有回复。丁鸿安葬父亲之后，就把丧服挂在守墓的小屋里逃走了。他的朋友九江人鲍骏在东海遇到了他，责备他说：“从前伯夷、吴国公子季札让国，是在乱世中的权宜做法，是为了表明他们的志节。依据《春秋》大义，不能够因家事废弃国事。现在您因为兄弟手足之情而断绝父亲建立的不可磨灭的基业，合适吗？”丁鸿醒悟过来而流下眼泪，就返回继承了封国。鲍骏于是上书向朝廷举荐丁鸿，说他精通经学而品行高尚，明帝就征召丁鸿担任侍中。

十一年（戊寅，公元68年）

春季正月，东平王刘苍和诸王共同进京朝见，一个多月后，返回封国。明帝亲自送行之后回到皇宫，悲伤地思念亲人，于是派使者把亲手书写的诏书赐给东平国中傅说：“离别之后，我孤身独坐，很不开心，于是乘车返回，伏在车轼上低吟，遥望远方长久怀念，实在让我心神劳苦。念到《采菽》一篇，更增添我的叹息。近来我问东平王：‘居家做什么事最快乐？’东平王说：‘做善事最快乐。’这句话很正大，和他的肚量太相称了。现在送去列侯印信十九枚，东平王的儿子们年龄在五岁以上而懂得行礼的，就可以让他们都佩带印信。”

十二年（己巳，公元69年）

春季，哀牢王柳貌率领所属民众五万多户归附汉朝，朝廷在当地设立哀牢、博南两个县。开始进行开通前往博南山的通道以及渡过兰仓水的工程，被派去的人深受其苦，唱道：“汉德广大，开辟荒蛮。渡过兰仓，全为他人。”

当初，在平帝时，黄河、汴水决口，长久不能修复。建武十年，光武帝想要修复堤坝，浚仪县令乐俊进言，说：“人民刚刚经历战争，不适合征发徭役。”于是将此事作罢。后来汴渠向东泛滥，范围日益扩展，兖、豫两州的百姓哀怨叹息，认为官府总在兴建其他工程，却不先解救人民的急难。正逢有人向朝廷举荐善于治水的乐浪人王景，夏季四月，明帝下诏征发役夫几十万人，派王景和将作谒者王吴修筑汴渠堤坝，从荥阳向东直到千乘的入海口共一千多里，每隔十里修建一处水闸，使水闸之间可以回旋灌注，不再有决堤漏水的隐患。王景尽管节省工程费用，然而还是消耗了数以百亿计的钱财。

秋季七月乙亥日，司空伏恭被免职。乙未日，朝廷任命大司农牟融为司空。

这时，天下太平，没有人服徭役，连年都获得大丰收，百姓富裕殷实，谷价每斛三十钱，牛羊遍布原野。

十三年（庚午，公元70年）

夏季四月，汴渠堤坝修复完毕，黄河、汴水得以分流，恢复了各自原来的河道。辛巳日，明帝亲临荥阳，视察河渠水利工程，之后渡过黄河，登上太行山，亲临上党。壬寅日，明帝返回宫中。

冬季十月壬辰晦日，发生了日食。

楚王刘英和方士制作金龟、玉鹤，刻上文字作为符兆和祥瑞。有个名叫燕广的男子告发刘英和渔阳人王平、颜忠等人编造符谶图书，密谋造反，朝廷将这件事下交有关部门查验。主管官员上奏：“刘英大逆不道，请将他处死。”明帝因为怜惜亲情而不忍心。十一月，朝廷废黜刘英的王位，把他迁往丹阳郡泾县，赏赐五百户的汤沐邑赋税。刘英的子女被封为列侯、翁主的，仍然享用原有食邑。刘英的母亲许太后不用上交印玺绶带，可以留在楚国王宫居住。在此之前有人暗中将刘英的谋划告诉司徒虞延，虞延认为刘英是与皇帝最亲近的藩王，不相信密报。等到刘英阴谋败露，朝廷下诏书严厉责备虞延。

十四年（辛未，公元71年）

春季三月甲戌日，虞延自杀。朝廷任命太常周泽代理行使司徒职事。不久，周泽又担任太常。夏季四月丁巳日，朝廷任命钜鹿太守南阳人邢穆为司徒。

楚王刘英抵达丹阳，自杀。明帝诏令按照诸侯的礼节把他葬在泾县。朝廷封燕广为折奸侯。

这时，朝廷深究楚王的案子，连续多年也没有完结。案中的供词相互牵连，从京城的皇亲国戚、诸侯、州郡豪杰到审案官吏，因为攀附而获罪被处死、流放的数以千计，而关在狱中的还有几千人。

当初，樊 的弟弟樊鲔曾经为儿子樊赏求娶楚王刘英的女儿，樊 听说后劝阻他说：“建武年间，我们全家一同受到恩宠，一家人有五人封侯。当时只要当特进的父亲一句话，女儿可以嫁给藩王，儿子可以娶公主为妻。只因为尊贵恩宠过度就成了祸患，所以不做这种事。况且你只有一个儿子，为什么把他抛弃在楚国呢！”樊鲔不听。等到楚王的阴谋败露，樊 已经去世。明帝追念樊 为人严谨恭敬，所以他的儿子们都没有受到牵连。

刘英暗中将天下名士分别记录在册，明帝得到这份名单，看到上面有吴郡太守尹兴的名字，就征召尹兴和他的属吏五百多人到廷尉接受审讯。属吏们经受不住拷打，超过一半人死去，只有门下掾陆续、主簿梁宏、功曹史驷勋，受尽了各种酷刑，被打得皮开肉绽，始终不改口供。陆续的母亲从吴郡来到洛阳，做饭送给陆续。陆续虽然遭受拷打，但是言辞神色从来没有改变，面对饭食却痛哭流涕不能自制。审案的官吏询问原因，陆续说：“母亲到来却不能和她相见，所以就感到悲伤了。”审案的官吏问：“怎么知道她来了？”陆续说：“我母亲切肉没有一次不是方方正正的，切葱也总是以一寸为标准，因此我知道她来了。”审案的官吏将这一情况上报后，明帝就赦免了尹兴等人，而禁止他们做官直至终身。

颜忠、王平的供词牵连到隧乡侯耿建、朗陵侯臧信、濩泽侯邓鲤、曲成侯刘建。耿建等人声称从来没有见过颜忠、王平。这时，明帝非常生气，审案的官吏都感到惊慌恐惧，凡是被牵连的人，一律要被定罪，没有人敢依据实情予以宽恕。侍御史寋朗心中为这些人的冤情感到悲伤，就以耿建等人的体貌特征，单独讯问颜忠、王平，这两个人却惊愕不能应对。寋朗知道其中有假，就进言：“耿建等人没有罪过，只是被颜忠、王平所诬陷。我怀疑天下无辜的犯人，大多属于这种情况。”明帝说：“既然是这样，那么颜忠、王平为什么要牵连他们？”寋朗回答说：“颜忠、王平自己知道犯了大逆不道之罪，所以说谎供出很多人，希望以此来表白自己。”明帝问：“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早报告？”寋朗回答说：“我担心天下另有人真能揭发耿建等人的阴谋。”明帝生气地说：“你这审案的小吏犹豫不决！”他催人把寋朗拉下去责打。身边的侍卫刚要将其拉走，寋朗说：“我想说一句话再死。”明帝问：“谁和你一起写的奏章？”寋朗回答说：“我一个人写的。”明帝问：“为何不和三公商议？”寋朗回答说：“我自己知道一定会遭灭族之罪，不敢多连累他人。”明帝问：“为什么会灭族？”寋朗回答说：“我审案一年，不能彻底清查奸谋的实情，反倒替犯罪的人申冤，所以知道该当灭族之罪。然而我这样做的原因，实在是希望陛下能立即觉悟罢了。我看见审问囚犯的官员，都一致认为妖言惑众、叛逆作恶的大罪，大臣们应该同仇敌忾，现在判人无罪不如判人有罪，今后可以免受追究。因此官员审讯一人就会牵连十人，审讯十人就会牵连一百人。而在公卿上朝的时候，陛下询问案情处理是否得当，他们都恭敬地跪着回答说：‘按照以往的制度，大罪要诛连九族，而陛下降下大恩，只处决当事者，天下人太幸运了！’等他们回到家里，口中即使不说话也要仰望屋顶暗自叹息，没有人不知道这里多有冤情，却不敢忤逆陛下而直言。我现在说出这番话，实在是死而无悔！”明帝怒气消解，诏令释放寋朗。

两天以后，明帝亲临洛阳监狱审核记录囚犯的罪状，经过审理释放了一千多人。当时遭逢旱灾，立刻降下大雨。马皇后也认为楚王的案子多有滥捕的情况存在，趁机向明帝进言，明帝哀伤地醒悟过来，夜间起床徘徊，从此对罪犯大多有所宽赦。

任城县令汝南人袁安升任楚郡太守，到达楚郡不先入府第，却先去处理楚王刘英的案子，审理缺少确凿证据的囚犯，逐条上报后将他们释放。府丞、掾史等属吏都叩头力争，认为这是勾结反贼，依法与其同罪，不可以轻易释放。袁安说：“如果不合朝廷的意思，我自当承担罪责，不会为此连累你们。”于是他分别奏报这些情况。这时明帝已经醒悟，立即回复批准。有四百多家得以被释放。

夏季五月，朝廷封已故广陵王刘荆的儿子刘元寿为广陵侯，食邑有六个县。又封窦融的孙子窦嘉为安丰侯。

开始修建皇陵，明帝下令：“只要让水能够流出去就可以了，不准堆高坟丘。我去世以后，只需清扫地面设祭，供奉一杯水以及干肉和干粮就可以了。一百天之后，只在每年四季设祭。设置几个吏卒，负责洒扫之事。如果有人胆敢重修扩建陵墓，按擅自非议宗庙法论罪。”

十五年（壬申，公元72年）

春季二月庚子日，明帝到东方巡视。癸亥日，在下邳亲耕。三月，到达鲁县，亲临孔子故居，亲自登上讲堂，命令皇太子、诸王解说儒家经典。明帝又亲临东平、大梁。夏季四月庚子日，返回宫中。

明帝封皇子刘恭为钜鹿王，刘党为乐成王，刘衍为下邳王，刘畅为汝南王，刘昞为常山王，刘长为济阴王。明帝亲自划定他们的封国疆域，规定封国的面积相当于楚国、淮阳国的一半。马皇后说：“皇子们只分得几个县，和旧制相比不是太少了吗？”明帝说：“我的儿子怎么能和先帝的儿子等同？每年给他们两千万钱足够了！”

乙巳日，大赦天下。

谒者仆射耿秉多次进言请求攻打匈奴，明帝因为显亲侯窦固曾经随伯父窦融在河西，熟悉边疆事务，就派耿秉、窦固和太仆祭肜、虎贲中郎将马廖、下博侯刘张、好畤侯耿忠等人共同协商这件事。耿秉说：“从前匈奴有擅长射箭的部落的援助，并有其他蛮族的依附，因此不能将其制服。孝武皇帝得到河西四郡以及居延、朔方以后，匈奴就失去了富饶的养兵之地，羌人、胡人断绝了往来，只有西域还在其控制之下，然而不久也归附朝廷了。所以呼韩邪单于到边塞请求通好，这是大势所趋。现在的南匈奴单于，情形与呼韩邪相似。然而西域还没有归附朝廷，北匈奴也没有挑起事端。我认为应当首先进攻白山，夺取伊吾，打败车师，派使者联合乌孙等国来切断匈奴的右臂。在伊吾还有一支匈奴南呼衍的军队，打败了他们，就又折断了匈奴的左角，然后就可以攻打匈奴了。”明帝赞赏他的建议。议论的大臣中有人认为：“现在出兵白山，匈奴一定集结军队救援，还应该在东方分散匈奴的兵力。”明帝批准了。十二月，朝廷任命耿秉为驸马都尉，窦固为奉车都尉，任命骑都尉秦彭为耿秉的副手，耿忠为窦固的副手，都设置从事、司马等属吏，出发后屯驻在凉州。耿秉，耿国的儿子；耿忠，耿弇的儿子；马廖，马援的儿子。

十六年（癸酉，公元73年）

春季二月，朝廷派祭肜和度辽将军吴棠率领河东、西河的羌人、胡人军队以及南匈奴单于的军队共一万一千名骑兵从高阙出塞，派窦固、耿忠率领酒泉、敦煌、张掖的士兵以及卢水羌人、胡人的军队共一万二千名骑兵从酒泉出塞，派耿秉、秦彭率领在武威、陇西、天水招募的勇士以及羌人、胡人的军队共一万名骑兵从张掖的居延出塞，派骑都尉来苗、护乌桓校尉文穆率领太原、雁门、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定襄等郡士兵以及乌桓、鲜卑的军队共一万一千名骑兵从平城出塞，共同讨伐北匈奴。窦固、耿忠到达天山，攻打呼衍王，斩获一千多首级。大军追击到蒲类海，夺取伊吾卢地区，设置宜禾都尉，留下将士在伊吾卢城屯田。耿秉、秦彭攻打句林王，横穿沙漠六百多里，到达三木楼山后返回。来苗、文穆到达匈河水边，匈奴人全部逃跑，没有斩获。祭肜和南匈奴左贤王信关系不融洽，大军从高阙出塞行进九百多里，占据一座小山，信随口说这是涿邪山，最后也没有找到敌人就返回了。祭肜和吴棠因率军逗留和畏缩不前获罪，被关进监狱，免去官职。祭肜心中悔恨没有建立功勋，出狱几天后，吐血身亡。临终时，他对儿子说：“我承蒙国家厚恩，没有完成使命，就这样死去实在感到羞愧遗憾。从道义上说不能够没有功劳就接受赏赐。我死后，你要把我所得的赏赐全部登记上交，自己到军营，在阵前以死效命，来和我的心意相称。”祭肜死后，他的儿子祭逢上疏，详细陈述父亲的遗言。明帝平时就很敬重祭肜，正要再次任用，听说死讯，大为震惊，感慨许久。乌桓、鲜卑的使者每次到京城朝贺，总要经过祭肜的坟墓祭拜，仰天大哭。辽东的官民为祭肜建立祠庙，每年四季在那里举行祭祀。

只有窦固一人立下战功，得到特进头衔。窦固派代理司马班超和从事郭恂一同出使西域。班超来到鄯善，鄯善王广接待他的礼节很周到，后来突然变得疏忽懈怠了。班超对部下说：“可曾感觉到广的态度冷淡了吗？”部下说：“胡人做事没有常性，没有别的原因。”班超说：“这肯定是因为有北匈奴使者前来，让他心里犹豫而不知道该归附哪一方的缘故。明智的人能够在事情未发生前看出问题所在，何况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于是他召来负责接待他们的胡人，试探他说：“匈奴使者来到这里好几天了，现在安置在什么地方？”负责接待他们的胡人惊慌害怕地说：“已经到这里三天了，住在离此三十里的地方。”班超于是把这个胡人关起来，聚集全体人员共三十六人，和他们一同饮酒，喝到爽快时，趁机激怒众人说：“各位和我同在这边远地区，现在北匈奴使者才来几天，鄯善王对我们的礼节就已经荒疏了。如果使者命令鄯善王把我们抓起来送给匈奴，那么我们的尸骨就将永远变成豺狼的食物了。我们应当怎么办？”部下一致回答：“现在处在危亡的境地，是死是活都要跟随司马！”班超说：“不进入老虎的巢穴，就不能得到老虎的幼崽。现在可行的办法，只有乘夜色用火偷袭北匈奴人，让对方不知我们有多少人马，一定会大为震恐，这样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消灭了北匈奴的使者，那么鄯善人就会吓破胆，我们就大功告成了。”众人说：“应当和从事商量这件事。”班超生气地说：“吉凶的结果就在今天决定！从事只是个平庸的文吏，听说这个消息一定会害怕地泄露计谋，到时候我们死也不会留名，就不是英雄了。”众人说：“好！”初更时分，班超就率领部下奔向北匈奴使者的营地。正赶上当天刮大风，班超让十人拿着鼓躲到匈奴人的营房后面，相约说：“看见大火烧起来，所有人都要击鼓大喊。”剩下的人全部手持刀剑弓弩，埋伏在营门两侧。班超于是顺风放火。这时营房前后鼓声喊声杂乱，匈奴人惊慌失措。班超亲手格斗杀死三人，部下士兵斩杀北匈奴使者及其随从共三十多人，其余大约一百人全部被烧死。第二天班超等人才返回，把事情的经过告诉郭恂。郭恂非常震惊，接着神色一变。班超知道他的意思，挥手说：“从事虽然没有参与行动，但是我怎么会一人独占功劳呢！”郭恂这才露出喜悦的神色。班超于是召来鄯善王广，给他看匈奴使者的首级，鄯善举国震恐。班超用汉朝的声威和恩德告谕鄯善王说：“从今以后，不许再同北匈奴来往。”广叩头说：“我愿归附汉朝，没有异心。”于是他将王子送到汉朝做人质。班超返回向窦固汇报事情经过，窦固很高兴，详细奏报班超的功劳，并且请求重新选派使者出使西域。明帝说：“有班超这样的官吏，为什么不派遣，却要另选他人呢！现在任命班超为军司马，让他完成此前的功业。”

窦固又派班超出使于窴，想为他增派士兵，班超希望只率领原来跟从自己的三十六人，说：“于窴国土广大而路途遥远，现在率领几百人前往，并不会增强实力。如果发生意料不到的事，人多就会成为累赘了。”这时于窴王广德称雄于西域南道，却有匈奴使者监管他的国家。班超到达于窴后，广德接待他的礼节和态度非常粗疏冷淡。而且于窴有迷信巫师的习俗，巫师说：“神灵发怒了，问我们为什么要倾向汉朝？汉朝的使者有一匹黑嘴黄马，快去找来作为我的祭品！”广德派国相私来比向班超索要那匹马。班超暗中获知详情，就承诺此事，却要巫师亲自来取马。片刻之后，巫师到了，班超立刻将他斩首，又逮捕了私来比，鞭打几百下。班超把巫师的首级送给广德，并借机责备他。广德早已听说过班超在鄯善斩杀北匈奴使者的事情，非常害怕，立即杀死匈奴使者向汉朝投降。班超重赏于窴王及其大臣，趁机安抚于窴人。于是西域各国都派出王子入宫侍卫，西域和汉朝中断联系六十五年，到此时才恢复交往。班超，班彪的儿子。

淮阳王刘延，本性骄横奢侈，对待部下严酷无情。有人上书举报：“刘延和姬妾的哥哥谢弇及姐夫韩光招揽奸邪狡猾的人，编造图谶，祭祀诅咒。”明帝把这个案子下交有关部门追查核验。五月癸丑日，谢弇、韩光和司徒邢穆都获罪被处死，受牵连而被处死、流放的人很多。

戊午晦日，发生了日食。

六月丙寅日，朝廷任命大司农西河人王敏为司徒。

有关部门上奏请求诛杀淮阳王刘延，明帝认为刘延的罪行比楚王刘英的轻，在秋季七月，将刘延改封为阜陵王，食邑两个县。

这一年，北匈奴大举进犯云中。云中太守廉范率兵抵抗，属吏认为本郡兵少，想要移送书信到邻郡请求救援，廉范不同意。正逢黄昏时分，廉范命令军士各自将两支火炬交叉捆绑，三端点火，在军营中像繁星一样排列。匈奴人认为汉朝援军到达，大为震惊，想要等到天亮时撤退。廉范命令部队提前吃早饭。清晨，全军出发，斩获几百首级。敌人自相碾轧踩踏，因此而死的有一千多人，从此北匈奴不敢再侵扰云中。廉范，廉丹的孙子。

十七年（甲戌，公元74年）

春季正月，明帝正要去拜祭原陵，夜里梦见先帝、太后像生前一样欢乐团聚，醒来后，因为悲伤无法入睡，就查看历书，得知第二天是吉日，于是率领百官前往先帝陵墓。当天，天降甘露落在原陵的树上，明帝命令百官收集甘露作为祭品。等到祭祀结束，明帝从席垫前俯身面对御床，观看太后镜匣中的梳妆用品，触动感情而悲伤流泪，命人更换新的脂粉等梳妆用品。身边的随从都流下眼泪，不能仰视。

北海敬王刘睦去世。刘睦年少时就喜好学习，光武帝和明帝都很喜爱他。刘睦曾派中大夫进京朝贺，召见中大夫对他说：“如果朝廷问到我，大夫将用什么言辞来回答？”使者说：“大王忠诚孝顺慈爱仁德，尊敬贤人而乐与士人交往，我怎么敢不据实回答！”刘睦说：“唉，您这就是害我了！这只是我年轻时的行为。大夫就说我自从继承爵位以来，精神倦怠，纵情声色，喜好带着犬马狩猎，这样说就是爱护我了。”他聪明多虑和小心谨慎到了这种程度。

二月乙巳日，司徒王敏去世。

三月癸丑日，朝廷任命汝南太守鲍昱为司徒。鲍昱，鲍永的儿子。

益州刺史梁国人朱辅宣扬汉朝的恩德，威服和怀柔远方的夷狄，从汶山以西，就是前代的人足迹所不能抵达，朝廷教化没有施加的地方，有白狼、槃木等一百多个国家，都举国向朝廷称臣进贡。白狼王唐菆写了三首诗，歌颂汉朝的恩德，朱辅让犍为郡掾由恭翻译成汉文进献给朝廷。

当初，龟兹王建由匈奴所拥立，他倚仗匈奴的威势，控制西域北道，出兵杀死疏勒王，立自己的大臣兜题为新的疏勒王。班超走小路抵达疏勒，在距离兜题所居住的槃橐城九十里处扎营，预先派属吏田虑去招降兜题，敕令田虑说：“兜题本来不是疏勒人，国内的人一定不听他的命令。如果他不立即投降，就可以把他逮捕。”田虑到达槃橐城后，兜题见他势单力薄，完全没有投降的意思。田虑趁对方没有防备，就上前劫持了兜题并把他捆绑起来。兜题身边的侍卫没有想到，都惊慌害怕地逃走了。田虑驰马报告班超，班超立即赶赴槃橐城，召集疏勒国的全体文武官员，列举龟兹王不行正道的罪行，于是立前国王哥哥的儿子忠为新王，国内的人民十分高兴。班超问忠及其属官：“杀死兜题呢？还是活着放他走呢？”众人都说：“杀死兜题。”班超说：“杀死他对做大事没有好处，应当让龟兹国知道汉朝的威望和恩德。”于是放走了兜题。

夏季五月戊子日，公卿百官认为明帝的威望和恩德能够怀柔远方，又有祥瑞应合，所以一同聚集到朝堂举杯庆贺。明帝下令说：“上天降下神物，是应合贤明帝王的出现。边远民族仰慕教化，确实因为帝王施行德政。凭借我虚妄浅薄的德行，有什么资格享有这一功绩？只是承蒙高祖、光武的圣德才能如此。我不敢推辞，怀有敬意地举杯饮酒。太常选定吉日用策书祭告宗庙。”仍然推广恩德按照一定等级赏赐人民爵位和粮食。

冬季十一月，朝廷派奉车都尉窦固、驸马都尉耿秉、骑都尉刘张从敦煌昆仑出塞，攻打西域。耿秉、刘张都交出兵符统一归窦固统属，集结军队一万四千名骑兵，在蒲类海边击败了白山的敌人，于是进军攻打车师。车师前王是车师后王的儿子，两个王廷相距五百多里。窦固认为后王之地路途遥远，山谷深险，士兵受到严寒的折磨，想要进攻前王。耿秉认为应该先攻打后王，合力铲除祸根，那么前王就会不战而降。窦固还没有决断，耿秉奋然起身说：“请让我去打先锋！”于是他上马领兵向北挺进，其他部队不得已，也一同进军，斩获几千首级。车师后王安得震惊恐慌，走到城门外面迎接耿秉，摘下帽子，抱住马蹄归降。耿秉带着他去拜见窦固。车师前王也归顺朝廷，大军完全平定车师后返回。于是窦固上书建议重新设置西域都护以及戊己校尉。朝廷任命陈睦为西域都护，司马耿恭为戊校尉，在车师后王所在的金蒲城屯驻，将谒者关宠任命为己校尉，在车师前王所在的柳中城屯驻，各设置驻军几百人。耿恭，耿况的孙子。

十八年（乙亥，公元75年）

春季二月，朝廷诏令窦固等人撤兵返回京城。

北匈奴单于派左鹿蠡王率领两万骑兵攻打车师。戊校尉耿恭派司马领兵三百人前去救援，全军覆没，匈奴于是打败并杀死车师后王安得而进军攻打金蒲城。耿恭将毒药涂在箭头上，对匈奴人说：“这是汉朝的神箭，中箭的人一定会有异常反应。”有敌人被射中，一看伤口都像沸腾了一样，非常惊慌。正赶上天降狂风暴雨，大军乘雨势出击，杀伤众多。匈奴人感到震恐，相互说：“汉军有神力，真是可怕！”于是解围撤退了。

夏季六月己未日，有异星出现在太微附近。

耿恭因为疏勒城边有溪流可以固守，就领兵占据那里。秋季七月，匈奴再次前来攻打，堵塞溪流。耿恭在城中凿井十五丈深，仍然不出水，官兵口渴困乏，甚至挤榨马粪汁来喝。耿恭亲自率领士兵挖土运土，不久，泉水涌出，众人都高呼万岁。耿恭就命令官兵在城上泼水给匈奴人看。匈奴人没有想到，认为有神明帮助汉军，就撤退了。

八月壬子日，明帝在东宫前殿去世，享年四十八岁。遗诏说：“不要兴建寝殿祭庙，可以把神主放在阴太后陵寝的便殿中。”

明帝遵守和奉行建武时期创建的制度，一切都没有改变，皇后嫔妃的家族成员不能封侯参政。馆陶公主为儿子请求郎官的职位，明帝不答应，只赏赐一千万钱，对群臣说：“郎官与天上的星宿相应，外派到地方可以管理百里之县，如果用人不当，那么人民将遭受其害，因此我拒绝这一请求。”公车在反支日不接受奏章，明帝听说后责怪说：“人民荒废农事，远道来宫门投诉，却又拘泥于禁忌，难道是为政的本意吗！”于是他废除了这项制度。尚书阎章有两个妹妹是贵人，他本人精通过去的典章制度，早就应当提升要职，明帝因他是后宫妃子的亲属，始终没有重用。因此明帝时官吏称职胜任，人民安居乐业，远近敬畏臣服，人口繁衍增加。

太子登上皇帝之位，年仅十八岁。新皇帝尊皇后为皇太后。

明帝刚去世时，外戚马氏兄弟争着要进宫。北宫卫士令杨仁身穿甲胄手持长戟，严密部署卫士在宫门把守，无人敢随便入内。马氏兄弟就一同在章帝面前诬陷杨仁，说他严厉苛刻。章帝知道杨仁忠诚，更加厚待他，任命他为什邡县令。

壬戌日，将孝明皇帝安葬在显节陵。

冬季十月丁未日，大赦天下。

朝廷下诏任命代理行使太尉职事的节乡侯赵熹为太傅，司空牟融为太尉，共同主管尚书事务。

十一月戊戌日，朝廷任命蜀郡太守第五伦为司空。第五伦在郡里为官公正清廉，推荐的官吏大多称职胜任，所以章帝将他从边远的郡调到朝廷任用。

焉耆、龟兹攻灭西域都护陈睦，北匈奴的军队在柳中城包围关宠。正逢中原有国丧，救兵不能到达，车师再度反叛，和匈奴共同进攻耿恭。耿恭激励官兵进行抵抗。几个月后，粮食耗尽，处境窘迫，就用水煮铠甲和弓弩，吃上面的兽筋和皮革。耿恭对士卒以诚相待、同生共死，所以众人都没有异心，可是官兵逐渐死去，只剩下几十人。北匈奴单于知道耿恭已经身陷绝境，想要降服他，就派使者去招抚他说：“如果投降，就会被封为白屋王，许配女子为妻。”耿恭引诱使者登上城头，亲手把他杀死，在城上用火炙烤。单于非常生气，增派兵力围攻耿恭，还是不能攻破。

关宠上书请求派救兵。朝廷诏令公卿集会商议。司空第五伦认为不应该援救，司徒鲍昱说：“现在派人前往危险艰难的地方，发生紧急情况就把他们抛弃，对外是纵容蛮夷的暴行，对内是伤害效死的大臣。实在想要采取权宜之计，往后边疆太平无事还可以，匈奴如果再度侵犯边塞前来劫掠，陛下将怎样任用将领！另外两校尉的兵力才各有几十人，匈奴围攻他们，却历久不能攻克，这是匈奴兵弱力竭的证明。可以命令敦煌、酒泉两郡太守各率领精锐骑兵二千人，多准备旗帜，用加倍的速度赶路去解救急难。北匈奴疲惫到极点的军队，一定不敢抵挡，在四十天之内足够返回塞内了。”章帝认为有道理。于是他派征西将军耿秉屯驻酒泉，代理行使太守职事，派酒泉太守段彭与谒者王蒙、皇甫援调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以及鄯善的军队共七千多人前去援助。

甲辰晦日，发生了日食。

太后的兄弟虎贲中郎将马廖和黄门郎马防、马光在明帝时始终没有升迁。章帝任命马廖为卫尉，马防为中郎将，马光为越骑校尉。马廖等人热衷于结交宾客，士大夫争相攀附马家。第五伦上疏说：“我听《尚书》说：‘大臣不能作威作福，否则不但是自家的祸害，也是国家的大患。’近代光烈阴皇后虽然天性友善仁爱，却压抑贬损阴氏族人，不替他们谋求权力。后来的梁氏、窦氏家族，都有人犯法，明帝即位后，最终诛杀了很多人。从此洛阳城中不再有专权的贵戚，写信请托之事，全部绝迹。明帝还告诫外戚说：‘辛苦结交士人，不如报效国家。头顶着盆望天，两事不能全。’现在人们的议论，又集中在马氏。我私下里听说卫尉马廖用三千匹布，城门校尉马防用三百万钱，私自供养三辅地区的士人，无论是否认识，全部给予馈赠。又听说在腊祭那天还送给洛阳地区的士人每人五千钱。越骑校尉马光，在腊祭时使用了三百头羊、四百斛米、五千斤肉。我个人认为这些行为不符合儒家经典的道义，心中惊慌恐惧，不敢不让陛下知晓。陛下从感情上想厚待他们，也应让他们得以平安。我今天说这些话，实在是想要对上效忠陛下，对下保全太后一家。”

这一年，京城和兖州、豫州、徐州发生严重旱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