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强圉大渊献（公元27年），尽屠维赤奋若（公元29年），凡三年。

世祖光武皇帝上之下

建武三年（丁亥，公元27年）

春季正月甲子日，光武帝任命冯异为征西大将军。邓禹对自己受重用而没有功劳感到惭愧，多次派饥饿的士卒去攻打赤眉军，总是不能取胜。于是他率领车骑将军邓弘等人从河北前往湖县，邀请冯异一同攻打赤眉军。冯异说：“我和贼兵对抗几十天，虽然俘虏了他们的猛将，但是剩下的人还有很多，可以逐渐用恩德信义动摇引诱他们，难以很快用武力将其打败。现在皇上派将领屯驻在渑池，拦截敌人的东面，而我攻打他们的西面，可以一举把他们消灭，这是万全之计！”邓禹、邓弘不采纳，于是邓弘同赤眉军大战了一整天。赤眉假装战败，丢弃辎重逃跑，车上装的全是土，把豆子覆盖在最上面。邓弘的士卒饥饿，争着去取豆子。赤眉军乘机返回，攻打邓弘，邓弘的军队散乱不堪。冯异和邓禹联合起来救援邓弘，赤眉军稍微退却。冯异认为士兵们又饿又累，可以暂且休息。邓禹不听，又去交战，被赤眉军打得大败，死伤三千多人，邓禹带着二十四名骑兵离开战场回到宜阳。冯异丢下战马步行奔逃，到了回谿阪，和属下几个人回到营寨，招集离散的士兵，重新固垒自保。

辛巳日，光武帝在洛阳建立四亲庙，祭祀父亲南顿君往上直到高祖父舂陵节侯。

壬午日，大赦天下。

闰正月乙巳日，邓禹呈上大司徒、梁侯的印信绶带。朝廷诏令还给邓禹梁侯的印信绶带，任命他为右将军。

冯异和赤眉军约定日期交战，他挑选出精壮士兵，让他们换上和赤眉军一样的服装，埋伏在路边。第二天，赤眉军派一万人攻打冯异军的前部，冯异派出少量士兵救援。赤眉军见冯异兵势弱小，于是出动全部兵众攻打冯异，冯异这才发兵与敌人大战。午后太阳偏西，赤眉军士气衰落，路边的伏兵突然杀出来，衣服相互混杂，赤眉军无法辨别敌我，部众于是惊慌溃散。冯异率军追击，在崤山谷底大败敌军，收降赤眉军男女八万人。光武帝下诏书慰劳冯异说：“虽然开始时在回谿阪垂下翅膀，然而最后能在渑池奋起双翼，可以说是早晨丢了东西，晚上就找回来了。正在为你评定功劳施行赏赐，来回报你卓越的功勋。”

赤眉军残部向东前往宜阳。甲辰日，光武帝亲率大军，以严整的军阵等待敌人。赤眉军忽然遇到大军，惊慌震慑不知所措，于是派刘恭乞求投降说：“刘盆子率领百万部众向陛下投降，陛下会怎样对待他呢？”光武帝说：“只是饶他不死罢了！”丙午日，刘盆子和丞相徐宣及以下三十多人袒露上身投降，献出所得的传国御玺和绶带。赤眉军的兵器堆积在宜阳城西，和熊耳山一样高。赤眉军还有十多万人，光武帝命令宜阳县府的厨房赐所有人食物。第二天清晨，光武帝在洛水边陈列大军，命令刘盆子君臣列队观看。光武帝对樊崇等人说：“不会为投降感到后悔吧？我今天送各位回营，统率军队击鼓再战，一决胜负，不想强迫各位归顺。”徐宣等人叩头说：“我们从长安东都门走出时，君臣就商议，要归顺圣上。可以和百姓同享成功的果实，却难以和他们同谋事业的开端，所以没有告诉众人。今天能够投降，就像离开虎口回到慈母的怀抱，确实欢喜，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光武帝说：“您就是所谓铁中比较刚利的部分，庸人中比较出众的那种人。”戊申日，大军从宜阳回到京城。光武帝让樊崇等人各自与妻子儿女住在洛阳，赐给他们田地和住宅。后来樊崇、逢安谋反，被诛杀，杨音、徐宣在他们的故里去世。光武帝可怜刘盆子，任命他为赵王的郎中。后来刘盆子患病双目失明，光武帝把荥阳均输官的土地赏赐给他，用租税供养他终身。刘恭替更始帝报仇，杀死谢禄，把自己关进监狱，光武帝将他赦免而没有杀他。

二月，刘永封董宪为海西王。刘永听说伏隆到达剧县，也派使者封张步为齐王。张步贪图王爵，犹豫不决。伏隆开导他说：“高祖与天下人约定，除刘姓宗室外不可以封王，现在只能封十万户侯罢了。”张步想留下伏隆，和他共同据守青、徐二州。伏隆不同意，请求能返回京城复命，张步于是逮捕伏隆而接受刘永的封号。伏隆派密使上书说：“我奉命出使没有完成任务，被凶恶的逆贼拘捕，我虽然身处险境，但是为完成使命会奋不顾身。此外，官民知道张步反叛，内心并不愿意附和他，希望陛下及时进军，不要考虑我的生死！我能够活着回到朝廷，受有关部门的惩处，这是我最大的心愿。如果我死于叛贼之手，就把父母、兄弟长期托付给陛下了。祝福陛下和皇后、太子永远享有天下万国，跟上天一样无穷尽！”光武帝得到伏隆的奏书，召见他的父亲伏湛，流着眼泪把奏书拿给他说：“我恨不得暂且同意张步封王而赶快求得伏隆返回！”此后张步终于杀死了伏隆。光武帝在北方忧虑渔阳，在南方担心梁国、楚国，所以张步能够独霸齐地，占据那里的十二个郡。

光武帝亲临怀县。

吴汉率领耿弇、盖延在轵县以西攻打青犊军，大破敌军使其投降。

三月壬寅日，光武帝任命司直伏湛为大司徒。

涿郡太守张丰反叛，自称无上大将军，与彭宠的军队联合。朱浮因为光武帝不亲自讨伐彭宠，上疏请求援救。朝廷下诏回复说：“原先赤眉军在长安专横暴戾，我断定他们在没有粮食的时候一定会去东方，后来果然前来归顺。现在我估计这些叛贼，一定不能长久保全自己，他们的内部一定会出现自相残杀的情况。现在我们军资不足，所以要等小麦收割以后再行动了。”朱浮城里的粮食吃完了，出现了人吃人的惨状，正逢耿况派骑兵前来救援，朱浮才得以脱身逃跑，蓟城于是向彭宠投降。彭宠自称燕王，攻下右北平、上谷的几个县，还送礼物贿赂匈奴，向其借兵为外援，又向南勾结张步和富平、获索各路盗贼，跟他们全部有来往。

光武帝亲自率军征讨邓奉，抵达堵阳。邓奉逃回淯阳，董投降。夏季四月，光武帝追击邓奉到小长安，与邓奉交战，大败敌军，邓奉袒露上身通过朱祜归降。光武帝怜悯邓奉是功臣故旧，而且反叛是因为吴汉的逼迫，想要保全宽恕他。岑彭、耿弇进谏说：“邓奉背叛恩德叛变谋逆，军队在外征战多年。陛下到达堵阳，他还不知悔过从善，却亲自带兵上阵，战败才被迫投降。如果不杀邓奉，就不能惩治邪恶！”于是光武帝下令将邓奉斩首。恢复朱祜的官位。

延岑打败赤眉军以后，立即任命州牧郡守等官职，想要割据关中。当时关中各路盗贼气势仍然很盛，延岑占据蓝田，王歆占据下邽，芳丹占据新丰，蒋震占据霸陵，张邯占据长安，公孙守占据长陵，杨周占据谷口，吕鲔占据陈仓，角闳占据汧，骆延占据盩厔，任良占据鄠，汝章占据槐里，他们分别自称将军，聚集兵众多的一万余人，少的几千人，彼此也相互攻击。冯异一边作战一边推进，军队驻扎在上林苑中。延岑联合张邯、任良一同攻打冯异。冯异迎战，大败敌军，归附延岑的各营都来投降，延岑于是从武关逃往南阳。当时百姓饥饿，用一斤黄金才能换五升豆子，道路断绝，运送的粮食无法到达，冯异的士兵都以果实充饥。朝廷下诏任命南阳人赵匡为右扶风，率军协助冯异，并送来绢帛、粮食。冯异兵多粮足，于是逐步诛杀打击不服从命令的豪强，褒扬奖赏归顺朝廷的有功之人，把各营首领全部送到京师，遣散他们的部众使其回乡务农，威势震慑关中地区。只有吕鲔、张邯、蒋震派使者投降西蜀，其他势力全部铲平。

吴汉率领骠骑大将军杜茂等七位将军，在广乐围攻苏茂，周建招集到十几万人援救苏茂。吴汉迎战周建，没有取胜，从马上摔下伤了膝盖，回到营中。周建等人于是联合带兵进城。众将领对吴汉说：“大敌当前，而您受伤卧床，众人心里感到害怕了。”吴汉于是包扎好伤口突然起身，宰牛犒劳将士，慰问勉励大家，军中士气倍增。第二天，苏茂、周建出兵包围吴汉，吴汉奋起反击，大败敌军。苏茂逃回湖陵。睢阳人在城内反叛迎接刘永进城，盖延率众将领围攻睢阳。吴汉留下杜茂、陈俊镇守广乐，自己带兵协助盖延围攻睢阳。

光武帝从小长安率军返回，命令岑彭率领傅俊、臧宫、刘宏等三万多人向南进攻秦丰。五月己酉日，光武帝回到宫中。

乙卯晦日，发生了日食。

六月壬戌日，大赦天下。

延岑攻打南阳，占领了几座城池。建威大将军耿弇和延岑在穰县交战，大败敌军。延岑和几名骑兵逃往东阳，与秦丰联合。秦丰把女儿嫁给延岑。建义大将军朱祜率领祭遵等人和延岑在东阳交战，将其打败。延岑逃回到秦丰那里。朱祜于是南下与岑彭等人的军队会合。

延岑的护军邓仲况聚集兵众占据阴县，而刘歆的孙子刘龚是他的谋士。前侍中扶风人苏竟写信规劝他们，邓仲况和刘龚就投降了。苏竟始终不夸耀他的功劳，归隐故里乐守圣道，在家中终老。

秦丰在邓县抗拒岑彭。秋季七月，岑彭击败秦丰，又进军在黎丘将其包围，另派积弩将军傅俊领兵占据江东地区，平定了扬州全境。

盖延包围睢阳一百天，刘永、苏茂、周建突围而出，将要逃往酂县。盖延穷追猛打，刘永的将领庆吾将刘永斩首投降。苏茂、周建逃到垂惠，共同拥立刘永的儿子刘纡为梁王。佼彊逃到西防据守。

冬季十月壬申日，光武帝亲临舂陵，到宗庙祭祀祖先。

耿弇从容地对光武帝进言，主动请求北上收聚上谷还没有遣散的士兵，在渔阳平定彭宠，在涿郡擒获张丰，回师时收降富平军、获索军，向东攻打张步来平定齐地。光武帝赞赏他的壮志，批准了他的请求。

十一月乙未日，光武帝从舂陵返回京城。

这一年，李宪称帝，设置百官，占有九座城，兵众十几万人。

光武帝对太中大夫来歙说：“现在西州还没有归附，公孙述自称皇帝，道路阻塞遥远，众将领正把力量用在关东。我思量攻打西州的策略，不知道如何是好。”来歙说：“我曾经和隗嚣在长安相逢。这个人最初起兵时，以恢复汉朝为名义。我请求奉陛下的命令，拿出像丹青一样不变的诚意，他一定会捆缚双手归附朝廷。那么公孙述就会处于自动消亡的形势中，不值得费力图谋了！”光武帝认为有道理，派来歙出使隗嚣。隗嚣对恢复汉朝立过功勋，又接受过邓禹授予的官爵，他的心腹和谋士大多劝他和京师取得联系，于是隗嚣向朝廷奉上奏章。光武帝用特别的礼仪回报他，言辞中称呼其字，用地位平等之国的仪礼相待，抚慰的待遇非常优厚。

四年（戊子，公元28年）

正月甲申日，大赦天下。

二月壬子日，光武帝亲临怀县。壬申日，光武帝返回洛阳。

延岑再次进犯顺阳，朝廷派邓禹率领军队将其击败。延岑逃往汉中。公孙述任命延岑为大司马，封为汝宁王。

田戎听说秦丰被打败，感到害怕，想要投降。田戎妻子的哥哥辛臣画出彭宠、张步、董宪、公孙述等人占有的郡国地图展示给田戎说：“洛阳的土地不过像手掌那么大罢了，我们不如暂时按兵不动来观望局势的变化。”田戎说：“凭秦丰的强大，尚且被征南大将军所围困，我决心投降了！”于是他留下辛臣镇守夷陵，自己带领军队沿长江逆流而上到沔水而停驻在黎丘。辛臣在此后盗取田戎的珍宝，走小路先向岑彭投降，然后写信招降田戎说：“应该及时投降，不要受此前计划的拘束。”田戎怀疑辛臣出卖自己，灼烧龟甲占卜是否投降，卜兆显示为中间裂开，于是再次反叛，和秦丰联合。岑彭击败他们，田戎逃回夷陵。

夏季四月丁巳日，光武帝亲临邺县。己巳日，光武帝亲往临平，派遣吴汉、陈俊、王梁在临平击败五校军。鬲县五大家族共同驱逐该县守长，占据县城反叛，将领们争着要去攻打他。吴汉说：“促使鬲县人反叛，是该县守长的罪过。如果有人胆敢轻率进兵的，一定斩首！”于是他移送公文告诉郡县长官逮捕守长，同时派人酬谢。城中五大家族非常高兴，立刻接连投降。将领们于是佩服吴汉，说：“不经过战斗而能攻下城池，这种本事不是常人所能赶得上的！”

五月，光武帝亲临元氏。辛巳日，他来到卢奴，将要亲自征讨彭宠。伏湛劝谏说：“现在的兖州、豫州、青州、冀州，都是中原的大都邑，可是贼寇横行，还未来得及让他们归顺并接受教化。渔阳只是边塞的荒凉地方，哪里值得先去图谋呢！陛下舍掉近的务求远的，放弃容易的追求困难的，实在使我感到迷惑啊！”光武帝这才返回。

光武帝派建义大将军朱祜、建威大将军耿弇、征虏将军祭遵、骁骑将军刘喜在涿郡讨伐张丰。祭遵率先到达，猛攻张丰，把他生擒。当初，张丰喜好方术，有个道士说他会做皇帝，用五彩口袋包裹石头绑在他的肘部，说“石头里有玉玺”。张丰相信了，于是造反。他被擒获后，论罪应当斩首，他还说：“我肘部的石头里有玉玺。”旁边的人为他砸碎石头，张丰才知受骗了，仰天长叹说：“我死而无恨了！”

光武帝诏令耿弇攻打彭宠。耿弇因为父亲耿况和彭宠有同样的功劳，又因为兄弟没有留在京师的，不敢单独进军，请求返回洛阳。朝廷下诏书回复说：“将军全家为国效忠，功绩卓著，有什么嫌疑而要求被征召回京师呢？”耿况听说以后，另外派耿弇的弟弟耿国入宫侍卫。当时祭遵驻屯良乡，刘喜驻屯阳乡，彭宠率领匈奴军想要袭击他们。耿况命令他的儿子耿舒击败匈奴军，将匈奴两位王斩首，彭宠这才撤退逃跑。

六月辛亥日，光武帝返回宫中。

秋季七月丁亥日，光武帝亲临谯县，派遣捕虏将军马武、骑都尉王霸在垂惠包围刘纡、周建。

董宪的将领贲休献出兰陵投降，董宪听说后，从郯县率军包围兰陵。盖延与平狄将军山阳人庞萌在楚郡驻扎，请求前去援救兰陵。光武帝敕令说：“大军可以直捣郯县，兰陵之围自然就会解除。”盖延等人认为贲休的兰陵城危险，于是率先奔赴兰陵救援。董宪迎战后假装败退，盖延等人趁机突破包围圈进入城内。第二天，董宪率大军合围。盖延等人感到害怕，迅速突围逃跑，顺势前去攻打郯县。光武帝责备盖延等人说：“此前想要攻打郯县，是因为出其不意的缘故罢了。现在已经战败逃跑，敌人的计谋已经确定，难道还能解除兰陵之围吗！”盖延等人到达郯县，果然没能攻克城池。而董宪最终攻破兰陵，将贲休杀死。

八月戊午日，光武帝亲临寿春，派扬武将军南阳人马成率领诛虏将军南阳人刘隆等三位将军，征调会稽、丹阳、九江、六安四个郡的兵力攻打李宪。九月，大军在舒县包围李宪。

王莽末年，天下大乱，只有临淮大尹河南人侯霸能够保全一郡平安。光武帝征召侯霸在寿春会面，任命他为尚书令。当时朝廷没有旧法可依，又缺少旧臣，侯霸知晓过去的典章制度，收集失散的文献，逐条列出前朝可行的政策和法令上奏，予以施行。

冬季十月甲寅日，光武帝返回宫中。

隗嚣派马援前往成都观察公孙述的情况。马援和公孙述是同乡，平素关系很好，他以为到达之后，公孙述应当会像平时那样和他握手言欢。可是公孙述陈列了许多护卫后才请马援进入，相对而拜之后，公孙述就把马援打发到驿馆去了。他又为马援制作了都布单衣、交让冠，在宗庙里召集百官，设置了旧交的座位。公孙述配备了绣着鸾鸟的旗帜、举着旌麾的骑兵，沿途清道警戒后上车出发。官员低头弯腰进入宗庙，礼仪祭品和百官的阵容很盛大，公孙述想要授予马援侯爵并让其出任大将军。马援的宾客都希望留下，马援向他们解释说：“天下胜负未分，公孙述不学周公那样吐出口中食物而奔走迎接有才干的人，和他共同谋划成败的大事，反倒注重修饰外表小节，就像一个木偶人，这种人怎么能够长久留住天下有志之士呢！”因此他告辞返回，对隗嚣说：“公孙述，不过是只井底之蛙罢了，却妄自尊大。我们不如专心与洛阳往来。”

隗嚣于是派马援带着书信到洛阳去。马援刚到，等了很久，由中黄门引进。光武帝在宣德殿南面的廊屋下，只戴着头巾，坐着，笑脸相迎，对马援说：“您在两个皇帝之间奔走周旋，今天见到您，令人十分惭愧。”马援叩头致歉，于是说：“现在的世道，不只是君主选择臣子，臣子也要选择君主了。我和公孙述是同乡，从小关系很好。我此前去蜀地，公孙述在殿阶下陈列持戟卫士后才接见我。我今天远道而来，陛下怎么知道我不是刺客奸人，而这样简单地接见我！”光武帝又笑着说：“您不是刺客，不过是说客罢了。”马援说：“天下大局反复不定，盗用帝王称号的人难计其数。今天我看见陛下的恢宏大度，和高祖相符，才明白自有真正的帝王。”

太傅卓茂去世。

十一月丙申日，光武帝亲临宛县。岑彭围攻秦丰三年，斩获九万多首级。秦丰剩余的军队仅剩一千人，粮食将要耗尽。十二月丙寅日，光武帝亲临黎丘，派使者招降秦丰，秦丰不肯归降。于是光武帝派朱祜等人代替岑彭围攻黎丘，派岑彭、傅俊南下攻打田戎。

公孙述聚集军队几十万人，在汉中囤积粮食，又建造十层高的楼船，刻制许多天下州郡长官的印章。他派将军李育、程乌率领几万军队进发到陈仓驻扎，与吕鲔合兵，将要攻打三辅地区。冯异迎战，大败敌军，李育、程乌都逃往汉中。冯异返回，击败吕鲔，有大批营寨投降。

这时，隗嚣派军队协助冯异作战有功，派使者上书报告情况，光武帝亲笔写信回复说：“我仰慕仁德道义，想与将军结交。从前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仍然向殷商称臣，但是劣马、铅刀，不能勉强扶持，我却多次承蒙伯乐回顾一眼的荣耀。将军在南方抗拒公孙述的军队，在北方抵御羌人、胡人的骚扰，所以冯异西征，可以仅用几千人就立足于三辅地区。如果没有将军的帮助，咸阳就已被别人占领了！如果公孙述到汉中，三辅地区愿意依靠将军的兵马，与对方力量旗鼓相当。倘若将军肯按我说的做，那就到了给智士贤人计算功劳分封土地的时候！管仲说：‘生养我的是父母，让我成功的是鲍子。’从今往后，我们之间亲笔书信往来，不用听信别人挑拨离间的话。”后来公孙述几次派将领秘密出兵，隗嚣都和冯异联合起来，一同将其挫败。公孙述派使者将大司空、扶安王的印信绶带交给隗嚣，隗嚣将使者斩首，派出军队攻击公孙述，所以公孙述的军队不再向北进攻。

泰山郡的豪强大多和张步的军队联合。吴汉举荐强弩大将军陈俊担任泰山太守，击败了张步的军队，最终平定了泰山郡。

五年（己丑，公元29年）

春季正月癸巳日，光武帝回到宫中。

光武帝派来歙持符节送马援回到陇右。隗嚣和马援一同起居，询问去东方的情况，马援说：“此前到朝廷，皇上接见我几十次，每次接见都会闲谈，从晚上一直到天亮，他的聪明才智和勇气谋略，不是他人能比的。而且他坦诚待人，无所隐藏，豁达而多有大节，和高帝很相似。他钻研经学博览群书，处理政事能文善辩，前朝的帝王也无人能和他相比。”隗嚣说：“您认为他和高帝相比如何？”马援说：“不如。高帝没有什么可以不可以，而当今皇上喜好处理政务，行动符合规矩，又不喜欢喝酒。”隗嚣感到不高兴，说：“像您说的那样，反倒胜过高帝了！”

二月丙午日，大赦天下。

苏茂率领五校军在垂惠援救周建。马武被苏茂、周建打败，奔逃时经过王霸的军营，大声呼喊请求救援。王霸说：“盗贼军的士气很盛，如果出兵我们两军一定都会战败，只能自己努力了！”于是他闭门坚守。军吏都表示反对，王霸说：“苏茂兵将精锐，人数又多，我们的将士内心恐惧，而捕虏将军和我军相互依赖，两方军队情况不一样，这是走向失败的途径。现在我们闭门坚守，向他们表示我们不援助捕虏将军，盗贼一定会乘胜轻举冒进。捕虏将军得不到救援，战斗力自然倍增。这样一来，苏茂的部众疲劳时，我们趁其疲惫，才能够打败敌人。”苏茂、周建果然出动全部军队进攻马武，交战很长时间，王霸军中有几十名壮士割断头发请战，王霸于是打开营垒后门，派出精锐骑兵从背后袭击敌人。苏茂、周建前后受敌，在慌乱中战败逃跑，王霸、马武各自回营。苏茂、周建再次聚集军队挑战，王霸据守不出战，正在大宴部下观看歌舞。苏茂军向王霸营射的箭像雨点一样，射中王霸面前的酒杯，王霸镇定地坐着不动。军吏都说：“苏茂昨天已经被打败，现在打他很容易！”王霸说：“不是这样。苏茂的军队从远道而来，粮食不足，所以频繁挑战，想求得一时的胜利。现在我们闭门休整，就是兵法所说的‘不交战就能使敌人屈服’。”苏茂、周建不能和王霸交战，只好率军回营。夜里，周建哥哥的儿子周诵反叛，关闭城门不让他们进城。周建死在途中，苏茂逃到下邳，与董宪会合。刘纡投奔佼彊。

乙丑日，光武帝亲临魏郡。

彭宠的妻子多次做恶梦，又经常看到奇异的现象。占卜、望气的人都说兵乱要从内部发生。彭宠由于子后兰卿在朝廷做人质归来，不信任他，让他率领军队住在外地，使其在宫中没有亲附者。彭宠在便室斋戒，奴仆子密等三人趁彭宠睡觉的机会，一同把他绑在床上，告知外面的官吏说：“大王正在斋戒，命令所有人都休假。”他们假传彭宠的命令，把男女奴仆都捆起来，分别囚禁。他们又用彭宠的命令招呼他的妻子，妻子进入便室，吃惊地说：“奴仆造反了！”奴仆居然揪着她的头，打她的脸。彭宠慌忙大喊：“赶快为将军们置办行装！”因此两个奴仆押着彭宠妻子入宫收取珍宝，留一个奴仆看守彭宠。彭宠对看守自己的奴仆说：“你这个小孩子，我向来爱护你。现在只是被子密胁迫罢了！为我解开绳索，我就把女儿彭珠嫁给你，家里的财宝全都给你。”小奴仆想要解开绳索，看门外，见子密正听他们说话，最终没敢去解。于是子密等人收取了财宝衣物，回到彭宠所在的便室装好，用六匹马拉着，命令彭宠的妻子缝制两个细绢口袋。天黑以后，奴仆解开彭宠的手，命他给守卫城门的将军亲笔下命令说：“现在派子密等人到子后兰卿处，不要扣留他。”写好之后，子密砍下彭宠和彭宠妻子的头装进口袋，拿着彭宠的手令骑马出城，把人头送到京师。第二天早晨，宫门还没开，彭宠的属吏就翻墙而入，看到彭宠的尸体，惊慌害怕。彭宠的尚书韩立等人共同拥立彭宠的儿子彭午为王。国师韩利将彭午斩首，带着彭午的人头到祭遵处投降，灭彭宠宗族。光武帝封子密为不义侯。

权德舆议论说：彭伯通背叛王命，子密残杀主君，同样属于乱臣，罪恶无法相互遮盖，应该分别绳之以法，彰显帝王的法度，光武帝竟然封赐子密爵位，又冠以“不义”的称号。既然指出了他的不义，就不能封侯。如果这样可以封侯的话，那么汉朝的爵位就失去劝勉的意义了。《春秋》称齐豹为盗，记载庶其、牟夷、射三个叛徒的名字，恐怕与此情况不同吧！

光武帝任命扶风人郭伋为渔阳太守。郭伋在战乱后接任，他休养百姓训练士兵，展示威望和信用，使盗贼瓦解离散，匈奴踪迹远去。郭伋在任五年，户口数增加一倍。

光武帝派光禄大夫樊宏持符节在上谷迎接耿况，说：“边疆郡县寒冷贫穷，无法长期居住。”耿况到达京师，获赐上等住宅，获准参加朝会，受封为牟平侯。

吴汉率领耿弇、王常在平原攻打富平、获索两股盗贼，大败敌军，追击残余势力，到勃海，有四万多人投降。光武帝于是下诏命令耿弇进军讨伐张步。

平敌将军庞萌，为人谦逊和顺，光武帝信任喜爱他，时常称赞他说：“可以把未成年的君主交给他辅佐，可以把方圆百里的国家交给他治理，说的正是庞萌。”派他和盖延共同攻打董宪。当时诏书只颁给盖延军而没有颁给庞萌，庞萌认为是盖延说了自己的坏话，自我猜疑，于是反叛，袭击盖延军，将盖延军击败，和董宪联合，自称东平王，驻扎在桃乡以北。光武帝得知这件事，非常生气，亲自率军讨伐庞萌，给众将领写信说：“我曾经认为庞萌是身负国家重任的大臣，将军们不会嘲笑我说的话吧！这个老贼应该灭族，各位加紧操练兵马，在睢阳会师！”

庞萌攻下彭城，将要杀死楚郡太守孙萌。郡吏刘平趴在太守身上，哭号着要求代替太守去死，身受七处创伤。庞萌认为他重义而将其赦免。太守已经气绝又苏醒过来，口渴想要喝水，刘平就把伤口流出的血给他喝。

岑彭攻下夷陵，田戎逃入蜀地，岑彭将他的妻子儿女、部众几万人全部俘获。公孙述封田戎为翼江王。

岑彭谋划攻打蜀地，因为长江两岸粮食不足，水势险恶漕运困难，留下威虏将军冯骏驻扎在江州，都尉田鸿驻扎在夷陵，领军李玄驻扎在夷道，他自己率领军队返回驻扎在津乡，扼守荆州的交通要冲，告知归降的各部蛮夷，已上奏请求封赏他们的首领。

夏季四月，大旱，蝗虫成灾。

隗嚣问班彪说：“过去周朝灭亡，战国群雄纷争，几代以后天下才统一。也许合纵连横的事情将会在今天重演吧？将要承奉天命兴起的，在于某一人吗？”班彪说：“周朝的兴亡，与汉朝完全不同。过去周朝把爵位分为五等，诸侯各自为政，根基衰微以后，枝叶过于强大，所以到末期出现了合纵连横的情况，是形势发展的必然结果。汉朝继承秦朝的政治制度，改置郡县，君主有独断专行的威势，臣下没有百年不变的权柄。到成帝时，威势交给了外戚。随后哀帝、平帝在位时间很短，皇位继承人三次断绝。所以王氏专擅朝政，能够窃取尊号帝位。国家的危机来自上层，没有伤害到下层，所以王莽成为真皇帝以后，天下人无不伸长脖子叹息。十几年间，朝廷内外纷繁扰乱，天下四方同时爆发，假借名号者风起云涌，都声称是刘姓宗室正统，大家未经商量而言辞一致。现在占据州郡的英雄豪杰，都没有六国世代积累的资本，而百姓歌颂、吟咏、思慕、仰望的是汉朝，汉朝注定会复兴，已经可以知道了。”

隗嚣说：“先生所讲周朝、汉朝的形势是对的，至于只是因为看到愚昧的人习惯于刘姓统治，就说汉朝会复兴，想法就显得有疏漏了。从前秦朝失掉了那只鹿，刘季追赶并将其捉住，当时的百姓又能知道有汉朝吗？”班彪于是为他撰写了《王命论》来婉言批评他说：“从前尧把帝位禅让给舜说：‘上天的命数降临在你身上。’舜也用同样的话告诫禹。至于后稷、契，他们都辅佐唐尧、虞舜，一直到商汤、周武王而拥有天下。刘姓承接尧的大业，尧凭借火德而汉朝继承下来，高祖有赤帝之子的符命，所以受到鬼神的护佑，天下人都归附于他。由此可以说，从来没有见过命运没有根基，功劳不为人记录，却能够崛起处在帝王之位的。世俗之人只看到高祖凭借普通百姓的身份兴起，不明白其中的缘故，以至于认为争夺天下就像共同追逐奔跑的鹿，侥幸跑得快的才能捉到，却不知道帝位是天命注定的，不能凭借智巧和勇力求取。可悲啊！这就是世上多有乱臣贼子的原因。饥饿的流民，在路上忍饥受冻，他们希望得到的不过是一点钱，然而最终辗转死在沟壑里，为什么呢？因为贫穷也是命中注定的。况且天子的尊贵，拥有富饶的四海，受到神明的护佑，这个位置能够随意占据吗！所以虽然国家遭遇灾祸，有人窃取权力，但是像韩信、英布一样勇猛，像项梁、项籍一样强悍，像王莽一样成功一时的人，最终还是要遭受烹煮腰斩，被剁成肉酱，分裂肢体的刑罚。又何况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尚且比不上这几个人，却想要暗中谋求天子的尊位呢！从前陈婴的母亲因为陈婴家族世代贫贱，突然富贵不吉利，阻止陈婴称王。王陵的母亲知道汉王刘邦一定会得天下，伏在剑上自杀了，以此坚定和勉励王陵的决心。凭一个老妇人的明智，尚且能够推断事理的极致，探知祸福的关键，从而保全家族传承永久，让事迹载入史册，何况是大丈夫的事业呢！所以贫贱富贵由命运安排，吉利凶险由自己掌握。陈婴的母亲知道谁将灭亡，王陵的母亲知道谁将兴起，审视这两件事，帝王的名分就确定了。加上高祖宽厚英明、仁爱忠恕，知人善任。吃饭时他能够吐出口中的食物，接受张子房进献的策略；洗脚时他能够拔出脚，为郦生的话行礼；在行伍中举用韩信，在逃亡者中收留陈平。英雄们贡献自己的力量，各种谋略都提出来，这就是高祖能够成就帝王大业的宏才大略。至于灵验的征兆，这种事有很多，因此淮阴侯、留侯认为高祖能够成就帝业是上天授予的，而不是由于人的力量。英雄如果真的能够觉悟，高瞻远瞩，深刻认识，学习王陵、陈婴的明白本分，弃绝韩信、英布的非分企图，抗拒逐鹿的虚妄说法，审视到帝王是由上天授予的事实，不贪图毫无希望的东西，不被陈婴、王陵的母亲所嘲笑，那么福运就会传给子孙，上天就会永远赐福了。”隗嚣不听。班彪于是躲避到河西。窦融任命他为从事，十分敬重他。班彪于是为窦融出谋划策，使其专心为汉朝效力。

当初，窦融等人听说光武帝的威望与德行，内心非常向往东方，因为河西与京师相隔遥远，自己不能亲自前往联系，于是从隗嚣那里接受建武年号和正统历法，隗嚣一并授予他将军印信绶带。隗嚣表面上顺应众望，实际上怀有异心，他派善辩之士张玄劝窦融等人说：“更始帝的事业已经成功，却又很快灭亡，这是刘姓一家无法再次兴起的证明！现在如果马上就归附某个君主，就会隶属于他，一旦受到约束，自己就会失掉权力，以后跟着他败亡，即使后悔也来不及。现在英雄豪杰相互竞争，胜败未定，我们应当各自据守疆土，和陇、蜀联合，做得好可以像六国一样称雄一方，做得不好也可以像南海尉赵佗一样偏安一隅。”窦融等人召集豪杰商讨这件事，其中有见识的人都说：“当今皇帝的姓名在预言书中能够见到，前朝博通万物懂得道术的谷子云、夏贺良等人都说汉朝有再次领受天命的征兆，所以刘子骏改换名字，希望应和预言书上的话。到王莽末年，西门君惠谋划拥立刘子骏为皇帝，事情败露被杀，西门君惠在被绑缚刑场的途中对围观的人说：‘预言书上的话不错，刘秀的确是你们的君主！’这是近年发生的事，众人亲眼所见。况且当今称帝的几个人，洛阳的朝廷拥有土地最广阔，兵力最强盛，法令最严明，观察符书上的话考察人间的事情，其他姓氏的人是不能成为天子的。”众人商议，有赞同的，也有反对的。

窦融于是决定归附东方，派长史刘钧等人带着书信到洛阳去。在此之前，光武帝也派使者给窦融送信招降他，使者在路上遇到刘钧，就与他一同返回洛阳。光武帝见到刘钧非常高兴，以礼设宴款待后，让他回去复命，赐给窦融加盖御玺的诏书说：“现在益州有公孙述，天水有隗将军。蜀军、汉军正在相互攻打，胜败的关键掌握在将军手中，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以此说来，将军想要帮助某一方的力量哪里是能计算的啊！想要建立齐桓公、晋文公的霸业，辅助我弱小的国家，就应该努力完成这一功业。想要实现三足鼎立的局面，实施连横合纵的策略，也应该及时决定。天下还没有统一，我和你的地盘不接壤，不是相互攻打的国家。现在讨论这件事的人，一定有像任嚣让赵佗控制七个郡那样的计策。君王可以分封土地，却不能分割百姓，只是各自做适合自己的事情罢了。”于是任命窦融当凉州牧。诏书送到河西，整个河西都震惊了，认为天子明察能看到万里之外的事情。

朱祜猛烈攻打黎丘。六月，秦丰由于处于困境而出城投降，被投入囚车送到洛阳。吴汉弹劾朱祜不奉诏书，接受秦丰投降。光武帝杀死秦丰，不怪罪朱祜。

董宪和刘纡、苏茂、佼彊离开下邳返回兰陵，派苏茂、佼彊协助庞萌围攻桃城。光武帝当时正亲临蒙县，听说这件事，就留下辎重，亲自率领轻装的部队日夜兼程赶赴前线。到达亢父，有人说官员们很疲劳，可以暂且停下休息。光武帝不同意，又行军十里，在任城留宿，距离桃城还有六十里。第二天，众将领请求进军，庞萌等人也派兵前来挑战。光武帝命令众将领不得出击，休整将士养精蓄锐来挫败敌军的锋芒。当时吴汉等人在东郡，光武帝派人骑快马召见他。庞萌等人吃惊地说：“几百里路日夜行军，本以为抵达后就会交战，可是对方稳坐任城，引别人到城下，我们确实不能前去！”于是他出动全部兵力攻打桃城。城里的人听说皇帝亲自来救援，军心愈发稳定。庞萌等人攻打二十多天，部众疲劳不堪，不能攻陷。吴汉、王常、盖延、王梁、马武、王霸等人都到达战场，光武帝于是率领各路大军前去救援桃城，亲自参加战斗，大破敌军。庞萌、苏茂、佼彊连夜逃往董宪处。

秋季七月丁丑日，光武帝亲临沛县，又到达湖陵。董宪和刘纡率领全部兵马几万人驻扎在昌虑，董宪招引五校贼残余势力，和他们拒守建阳。光武帝来到蕃县，距离董宪的营垒一百多里，众将领请求进攻，光武帝不同意，知道五校军缺乏粮食就会撤退，敕令各路大军坚守营垒来等待敌军的疲惫。不久后，五校军果然离去。光武帝于是亲临战场，四面围攻董宪，三天后，大败董宪的军队。佼彊率领部众投降，苏茂投奔张步，董宪和庞萌逃到郯县据守。八月己酉日，光武帝亲临郯县，留下吴汉攻城，自己转而攻略彭城、下邳。吴汉攻下郯县，董宪、庞萌逃到朐县据守。刘纡不知该逃往何处，他的军士高扈将其斩首后投降。吴汉进军包围朐县。

冬季十月，光武帝亲临鲁县。

张步听说耿弇将要前来，命他的大将军费邑驻扎在历下，又派军队驻扎在祝阿，此外在泰山、钟城部署几十个营垒来等待耿弇军。耿弇渡过黄河，先攻打祝阿，从早晨开始攻城，不到中午就攻陷城池。他有意打开一个缺口，让敌军能够跑出去投奔钟城。钟城的军队听说祝阿已经陷落，十分害怕，于是留下一座空城逃走了。

费邑分兵派弟弟费敢据守巨里。耿弇进兵先威胁巨里，严令军队立刻制作攻城器具，通告全军各部，三天后应当全力攻打巨里城。他暗中释放几名俘虏，让他们逃回，把耿弇的行动日期告诉费邑。到那天时，费邑果然亲自率领精锐部队三万多人前来援救。耿弇很高兴，对众将领说：“我们制作攻城器具的目的，就是想要把他引来罢了。不攻击在郊野的士兵，只攻打城池做什么！”他立即分兵三千人围攻巨里，亲自率领精锐士兵登上山坡，占据高地与对方交战，大败敌军，在阵前斩杀费邑。然后把费邑的首级拿给巨里城中的人看，城中的人感到害怕。费敢率全部兵众逃跑投奔张步。耿弇又收取费敢留下的粮草，发兵进攻未归附的部队，铲平四十多处营寨，最终平定济南。

当时张步定都剧县，派他的弟弟张蓝率领精兵二万人驻守西安，派各郡太守集结一万多人驻守临淄，两地相距四十里。耿弇率军进军画中，画中处于上述两座城之间。耿弇看到西安城小却很坚固，并且张蓝的军队又很精锐，临淄虽有盛名但事实上容易攻取，于是他命令众将校在五天以后联合攻打西安。张蓝听说以后，日夜警戒守卫。到了攻城的日期，夜半时分，耿弇命令众将领全部很早就吃早饭，到天亮时，抵达临淄城。护军荀梁等人表示反对，认为：“攻打临淄，西安一定会去救援；攻打西安，临淄不会去救援。不如攻打西安。”耿弇说：“不是这样，西安守军听说我们要攻打他们，日夜戒备，正在替自己担心，哪有闲暇去救别人！临淄守军想不到我们会去攻打他们，一定会惊慌失措，我攻打那里一天，一定能攻破。攻下了临淄，西安就会变得孤立，和剧县的交通被我们切断，守军一定会弃城逃跑。这正是人们所说的‘攻一处而得两处’。如果先攻打西安，不能很快攻下，把军队留在敌人坚固的城池下，伤亡一定很多。纵使能够攻破，张蓝率军逃到临淄，两座城的军队合力据守，侦察我们的虚实。我们深入敌人腹地，后面没有粮草转运，一个月之内，不交战就会陷入困窘。”于是大军进攻临淄，只用半天，就将其攻陷，将士进占该城。张蓝听到消息，感到害怕，于是率领军队逃回剧县。

耿弇于是命令全军不准劫掠，等到张步到来时才可以取财物，来激怒张步。张步听说后，大笑说：“凭借尤来、大彤的十几万部众，我可以立即把他们的营垒全部摧毁。现在耿弇的军队比他们还少，又都疲劳不堪，有什么可怕的！”于是他联合三个弟弟张蓝、张弘、张寿以及原大彤军首领重异等人的军队，号称二十万人，抵达临淄大城东，将要攻打耿弇。耿弇上书说：“我占据临淄，挖深壕筑高垒。张步从剧县前来攻打，军队疲劳饥渴。对方想要推进，我引诱并攻打他们；对方想要撤退，我就尾随并袭击他们。我依靠自己的营垒作战，精锐百倍，以逸待劳，以实击虚，十天之内，能够获得张步的首级。”于是耿弇率军先出营到淄水边，与重异相遇。突击骑兵想要出击，耿弇担心挫败敌军锐气，使张步不敢前进，就有意示弱而助长对方的骄气，于是率军回到临淄小城，陈兵城内，派都尉刘歆、泰山太守陈俊分别在城下列阵。张步气势正盛，直接攻打耿弇的军营，和刘歆等人交战。耿弇登上原齐国王宫残破的高台观望，查看刘歆等人同张步作战的情况，于是亲自率领精锐部队在东城下横冲进张步的军阵，大败敌军。流箭射中耿弇的大腿，他用佩刀截断箭杆，身边没有人知道主帅受伤。交战到傍晚，收兵。耿弇在第二天早晨又率军出营。

当时光武帝在鲁县，听说耿弇被张步攻打，亲自率军前去援救。援军还没有到达时，陈俊对耿弇说：“剧县敌军士气正盛，我们可以暂且关闭营门休养兵士，等皇上前来。”耿弇说：“皇上的车驾即将到来，臣子应当杀牛、备酒等待百官，难道要把盗贼留给天子吗？”于是他出兵大战，从早晨到黄昏，再次大败敌军，杀伤敌人无数，水沟战壕都被尸体填满。耿弇知道张步受到重创之后将会撤军，预先在左右两翼设下伏兵来等候敌人。夜深人静时，张步果然率军离去，伏兵奋起攻击，一直追到钜昧水边，前后八九十里，仆倒的死尸连成一片，耿弇缴获敌人的辎重车二千多辆。张步回到剧县，兄弟们分别带兵离开。

又过了几天，光武帝抵达临淄，亲自慰劳军队，大会群臣。光武帝对耿弇说：“从前韩信攻克历下开创汉朝基业，现在将军攻克祝阿得以建立功名，这两个地方都在齐国的西方边界，你二人的功劳足可以相媲美。而韩信攻打的是已经投降的军队，将军单独击败强大的敌人，这一功勋建立的又比韩信困难。另外，田横曾经烹杀郦生，到田横投降时，高帝诏令卫尉郦商不得报仇。张步此前也杀死了伏隆，如果他前来归顺天命，我将诏令大司徒化解对他的怨恨，这两件事也特别相似。将军以前在南阳时，就提出了这项重大策略，我总感到计划疏阔难以实现。有志向的人最终一定会把事情办成！”光武帝亲临剧县。

耿弇再次追击张步。张步逃到平寿，苏茂率领一万多人前来援救。苏茂责备张步说：“凭借南阳军队的精锐，延岑的勇敢善战，耿弇却击败了他们，大王为什么要去攻打他的营寨呢？既然招呼我，就不能等待吗？”张步说：“惭愧惭愧，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光武帝派人告诉张步、苏茂，能将对方斩首前来归降的，封为列侯。于是张步将苏茂斩首，到耿弇军营门前袒露上身投降。耿弇用驿车把张步送到皇帝行营，自己率军进占平寿城，树立十二个郡的旗帜，并将鼓置于旗下，命令张步的士兵各自到各自郡的旗下。张步的部众还有十多万人，辎重车七千多辆，全部遣散返回乡里。把张步的三个弟弟分别囚禁在当地的监狱，朝廷下诏将他们全部赦免，封张步为安丘侯，让他和妻子儿女住在洛阳。

当时琅邪还没有平定，光武帝调陈俊担任琅邪太守。陈俊刚入境，盗贼就都散去了。

耿弇又率军抵达城阳，收降五校军残部，齐地全部平定，整军返回京师。耿弇作为将领，总共平定四十六个郡，屠戮三百座城，未曾被敌人打败过。

朝廷开始兴办太学。光武帝返回宫中，亲临太学视察，取法古代典章，整饬彰明礼乐制度，使其焕然一新而值得一观了。

十一月，大司徒伏湛被免除职务，朝廷任命侯霸为大司徒。侯霸听说太原人闵仲叔的名声而召他做官，闵仲叔来到后，侯霸不谈及为政的事，只是慰劳他旅途辛苦而已。闵仲叔不满意地说：“刚接到命令时，我既高兴又害怕。今天见到明公，高兴和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了。如果认为我不值得明公询问政事，就不应当召我来。召我而不询问政事，是错失人才！”于是他告辞出来，呈递弹劾自己的文书后离去。

当初，五原人李兴、随昱，朔方人田飒，代郡人石鲔、闵堪，分别起兵而自称将军。匈奴单于派人和李兴等人结亲通好，想要让卢芳返回中原当皇帝。李兴等人率军到单于王庭迎接卢芳。十二月，卢芳和李兴等人一同进入边塞，在九原县建都，又夺取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雁门五个郡，并设置郡守、县令，和胡人的军队一同侵扰北方边境。

冯异治理关中地区，历经三年，上林变得像都市一样。有人上奏章说：“冯异的威望和权力太大，百姓人心归附，称他为咸阳王。”光武帝把奏章拿给冯异看。冯异惊慌害怕，上书谢罪。朝廷下诏书回复说：“将军对于国家，名义上是君臣关系，情谊上就像父子，为什么自我猜疑而心生恐惧呢！”

隗嚣自夸功绩自作聪明，经常自比西伯，他和将领们商议想要称王。郑兴说：“从前文王占有天下的三分之二，尚且向殷商称臣。武王和八百诸侯未经谋划而一同会面，仍要退兵等待时机。高帝连年征战，仍用沛公的名义指挥军队。现在您的高尚美德虽然显明，但是没有周朝世代相承的命数；您的威望才略虽然宏大，但是没有高祖建立的战功。而想要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显然会加速祸患的降临，恐怕不可以这样做吧！”隗嚣于是打消念头。后来他又设置了一些职位来显示自己的尊贵。郑兴说：“中郎将、太中大夫、使持节这些官职，都是帝王才有权授予的，不是臣子所应当设置的。这些对实际情况并没好处，却有损于名义，不是尊崇主上的本意。”隗嚣对他的说法很不满意，但也只好作罢。

当时关中地区的将帅多次上书，说明蜀地可以攻打的理由，光武帝将这些奏书寄给隗嚣看，趁机让他攻打蜀地来证明他的忠信。隗嚣上书，大谈三辅地区势单力薄，刘文伯在北方边境，不适合谋取蜀地。光武帝知道隗嚣想要周旋于两方之间，不希望天下统一，由此逐渐降低对他的礼节，来端正君臣之间的礼仪。光武帝因为隗嚣和马援、来歙关系友善，多次派来歙、马援奉命出使与其往来，劝诫他入京朝见，许诺封给他尊贵的爵位。隗嚣接连派来使者，用非常谦恭的言辞，说自己没有功德，等到四方平定，就隐退乡里。光武帝又派来歙劝说隗嚣派儿子入宫侍卫，隗嚣听说刘永、彭宠都已经败亡，于是派遣长子隗恂跟随来歙到朝廷。光武帝任命隗恂为胡骑校尉，封为镌羌侯。

郑兴通过隗恂请求返回故乡安葬父母，隗嚣不同意，却迁徙了郑兴的住处，增加了他的俸禄和礼遇。郑兴入见说：“我现在因为父母没有安葬，请求返回家乡，假如以增加俸禄迁移住所，就能让我中途改变主意留下来，这是用双亲做诱饵，太无礼了，将军怎么能够任用这样的人呢？我愿意留下妻子儿女独自一人回乡安葬双亲，将军还有什么可猜疑的呢？”隗嚣于是允许郑兴和妻子儿女一同东行。马援也带着家属跟随隗恂回到洛阳，因为所带的宾客过于多，请求在上林苑屯田，光武帝准许了。

隗嚣的将领王元认为天下胜败还不可预料，不愿意专心事奉朝廷，劝隗嚣说：“过去更始帝在西京定都，四方群起响应，天下人仰望期待，称之为太平。一朝败亡，将军几乎没有安身之地。现在南方有公孙述，北方有刘文伯，江湖山海之间，称王公者有十几人。却要听从儒生的劝说，把诸侯的基业舍弃，把命运寄托在危急的国家来求得安全，这是顺着翻车的轨迹前行。现在天水完整富饶，兵马最为强盛，我请求守险为大王在东边封堵函谷关，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假如计划没有达到这个程度，就暂且休养兵马，占据险隘防守，旷日持久，来等待四方的变化。图谋称王不成，败落时也足够称霸一方。关键在于，鱼不能脱离深水，神龙失去威势，就和蚯蚓相同了。”隗嚣心里赞同王元的计谋，他虽然派长子到京师当人质，却还是凭借地势的险阻，想要统治一方。

申屠刚劝谏隗嚣说：“我听说人们所归附的上天就会赐与他，人们所背叛的上天也会除掉他。当今王朝确实是上天所护佑的，不是靠人力。现在诏书多次到来，委以国事而表达信任，想要和将军共同承担祸福。平民相交，尚且有终身不忘承诺的信义，何且是天子呢！现在将军害怕和贪图的是什么，却要这样长时间迟疑不决呢？一旦有不同寻常的变故发生，对上违背忠孝，对下愧对世人。事情没有发生时的预言，原本常被以为是虚妄的；到事情已经发生，又什么都来不及了。所以用忠言恳切地规劝，希望能够被采纳，真心希望将军再三考虑我这个愚昧老人的话！”隗嚣不听，于是外来的士人和德高年长的人逐渐离开了他。

王莽末年，交趾各郡封闭边境自守。岑彭平素和交趾牧邓让友情深厚，写信给邓让，陈述朝廷的威望和德行，又派偏将军屈充在江南地区移送文书，颁行诏令。于是邓让和江夏太守侯登、武陵太守王堂、长沙相韩福、桂阳太守张隆、零陵太守田翕、苍梧太守杜穆、交趾太守锡光等人相继派使者到朝廷进贡，都被封为列侯。锡光，汉中人，身在交趾，用礼仪教导当地民众。光武帝又任命宛县人任延为九真太守。任延教导民众耕种技术和婚嫁礼仪。因此岭南地区接受华夏文明是从这两位郡守开始的。

这一年，朝廷下诏征召隐居的贤士太原人周党、会稽人严光等人到京师。周党入宫觐见，伏下身子而不行拜见之礼，陈说自己希望持守平生志向的想法。博士范升上奏说：“我看到太原人周党、东海人王良、山阳人王成等人，蒙受深厚的恩德，使者多次聘请，才肯上车动身。到宫中觐见皇帝时，周党不按照礼仪，伏下身子而不拜谒，傲慢骄横，同时一起离开。周党等人文不能阐发义理，武不能为君献身，沽名钓誉，希望跻身三公之位。我愿意和他们同坐在云台阁下面，考究治国之道。如果我说得不对，甘愿承担虚夸妄诞的罪名。如果他们胆敢盗取虚名，向上夸耀谋求高位，都属于大不敬！”奏章呈上，光武帝下诏说：“自古以来的英明帝王、圣贤君主，都会遇到不愿臣服的士人。伯夷、叔齐不吃周朝的粮食，太原人周党不愿接受我的俸禄，也是各有志向。赏赐他丝帛四十匹，遣送回乡。”

光武帝年少时和严光一同外出求学，到即帝位时，派人按照形貌寻访。在齐国找到了严光，多次征召他才来到京师。光武帝任命他为谏议大夫，严光不肯接受，离去，在富春山种田钓鱼，在家里终老。

王良后来历任沛郡太守、大司徒司直，在任时谦恭俭朴，使用布做的被子和泥土烧制的器具，妻子儿女从来不进官署。后来他因病返回乡里，一年后又被征召，走到荥阳，病情加重，无力继续前行。他去拜访朋友，那位朋友不肯见他，说：“没有忠直之言和奇妙之谋却取得高位，怎么这样来往匆忙不怕烦！”最终拒绝王良登门。王良觉得惭愧，从此接连征召都不应征，在家中去世。

元帝在位时，莎车王延曾经在京师做人质，仰慕中原。到王莽之乱时，匈奴夺取西域，只有延不肯归附，他经常告诫儿子们：“应当世代事奉汉朝，不可以背叛！”延去世，儿子康继位。康率领邻国抵抗匈奴，保护原都护官兵以及他们的妻子儿女一千多人。他移送文书到河西，询问中原的形势。窦融于是以皇帝的名义立康为汉莎车建功怀德王、西域大都尉，五十五国全部隶属于他。

冯异，选自《中国历代人物像传》。

冯异，选自《中国历代人物像传》。